黑暗中,兩個人離的很近,甚至能聽到彼此略顯緊張的呼吸聲。

窗外月光皎潔,透過半開的窗欞照了進來,讓時舟的眼睛逐漸適應了此刻的黑暗。

穆玄的手卡在時舟的脖子上,餘光落在時舟紮了針的手上。

時舟察覺到了,她說:“人人都說蠱是害人的,在我這裡,蠱蟲可以害人,也可以救人。”

“我以身養蠱,培育子蠱,你身中無解之毒,毒發之時若是挺不過去,你就會死。我用子蠱續了你的命,讓你足以支撐到身上的毒被解。”

“子母蠱同命,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了,但你被歹人所害,這天下的任何劇毒都拿你沒奈何,子蠱可保你不死……”

穆玄緊緊的盯著她問:“若是我被人砍了腦袋呢?”

時舟輕笑一聲,“我是大夫,不是神仙,你若是被人一刀斃命,那隻能怪你自己不小心……”

話沒說完,穆玄的手突然使勁,時舟頓時說不出話來,“咳咳……”

“你的意思是若是你死了,我也活不了。若是我死了,你還能高枕無憂?”

時舟說:“還請穆公子務必保重貴體。”

穆玄一下被她氣笑了,“敢情你覺得,我會讓你一個鄉野村姑拿捏我的性命?”

時舟坦然道:“穆公子更該考慮的是,你為何會偏偏來半山醫館,是我這個鄉野村姑解了你的毒。有沒有可能是其他地方的大夫治不好,所以才有人特地把你送過來的?”

“就憑你?”穆玄懷疑。

時舟抬了抬下巴,“要不然穆公子怎麼會有今日?”

他是忘了他自己當傻子的時候,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的狼狽樣了?

當初她剛來大遊山的時候,壓根沒在意集市上的傻子。

她自己初來乍到,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怎麼可能會關注到集市上一個搶東西的傻子呢?

時舟第一次關注到傻子,是因為佟老實說傻子是三個月前突然出現在大遊山,他在集市上搶別人東西吃,卻從來沒被人捉到過,沒捱過打。

正常情況下,這種情況幾乎不可能,正常人跟傻子相比,傻子哪怕有通天的本事,只要有心人接近,他必然會吃虧。

但傻子在大遊山,卻沒有吃過這方面的虧。

那時候佟老實說傻子身高腿長力氣大,很多人都打不過他,現在想來是傻子身邊一直有人跟著。

後來傻子在醫館落腳後的種種行為,才讓時舟真正心生疑惑,傻子是怎麼流浪到大遊山。

只是那時候的疑惑對時舟來說無足輕重,一閃而過,因為當時醫館的生計更重要。

時舟原本沒打算收留傻子,對當時的時舟來說,傻子來路不明,言行舉止又不符合常規傻子的身份,她擔心節外生枝,惹禍上身。

結果佟老實這孩子人老實心還軟,再加上當時趙小武鬧事,時舟腦子一熱,一念之差就把傻子給留下了。

那時候的時舟可從來沒想過,自己辛辛苦苦培養了多年的子蠱,會用到傻子的身上。

其實剛喂完傻子子蠱後,時舟就有些後悔了。

子蠱是她養著留不時之需,沒想到最後用在了一個傻子身上。

但後悔也無濟於補,喂都餵了,總不能再弄出來,真要弄出來,子蠱也就沒用了。

如今看著眼前這個明明跟傻子長著一模一樣的臉,但整個人跟傻子完全不同的男人,時舟就知道她的後悔沒錯,她養的子蠱就是餵了狗。

她花了多少心血才養出來的子蠱啊,統共就培養了兩隻,結果浪費了一隻,簡直是心疼死她了。

“穆公子,我建議你我二人和睦相處,畢竟我們倆的生死是連在一起的。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殺死彼此輕而易舉,但對我們都沒有任何好處。”

“若穆公子留著我的命,萬一那天你遭人暗算,子蠱還可以保你的命,你找到我,我也會救你的命。而我沒有傷害穆公子的理由,我胸無大志,不過是窮鄉僻壤、想靠醫術安身立命的小女子,殺人的後果不是我能承擔得起的。”

“何況穆公子未出世便中毒,想必家中富貴遭人惦記,能跟穆公子這樣的人結交,對我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我不虧。”

穆玄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時舟。

黑暗中,他的雙眸在影影綽綽的光影下,顯得凌厲又逼人。

他一直盯著時舟,似乎在權衡她的話,黑漆漆的夜色裡,時舟看到他臉上的不甘心。

時舟自然之道穆玄在不甘心什麼,他被自己這麼個他看不起的丫頭如此擺佈!

啊,這世上狗男人的自尊心真是叫人想笑。

穆玄終於開口:“蠱毒可以解,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他手指捏住時舟的喉管,“你現在取了子蠱,我們之間就此作罷,一筆勾銷,我放過你,從此你當你的大夫,我走我回我的府。”

時舟垂著眼眸,聽了他的話之後,笑了一聲:“可以,但我建議穆公子最好不要。”

穆玄挑眉:“為什麼?”

時舟回答:“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你身上的毒是否完全排盡,也不確定你現在的身體是否完全沒有問題。”

“我可以引出子蠱,不過後果是穆公子能承受的嗎?穆公子在醫館住了大半年,你如今可有印象?”

穆玄皺了皺眉,他確實沒有印象,一睜眼便看到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他記憶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

時舟說:“所以啊,你缺少了一部分的記憶,這就證明您尚未完全康復,冒然取出救你命的子蠱,之後究竟會發生什麼,我也不清楚。”

穆玄死死盯著她,似乎在判斷她話中的真假。

“穆公子放心,這種一問就知道的事,我沒有必要騙你。”時舟動了動喉嚨,穆玄能感受到她喉嚨處血管在搏動。

“如果穆公子要把子蠱取出來,我現在就可以動手。但你確定嗎?”

時舟盯著他的眼睛,此刻的他們就是在用眼神較量。

她不傻,她真要取出子蠱,眼前這男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她,然後一把火燒了半山醫館,毀屍滅跡。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給對方造成一種她隨時可以取出子蠱,但取出來他有性命之憂的錯覺。

“胎中自帶毒,本就難解,何況毒素早已遍佈你全身,要不然你也不會因為中毒九死一生。”

時舟在這人的疑慮中,一句接著一句。

穆玄的臉上閃過複雜的表情,“我在醫館待過半年?”

時舟點頭:“是啊,足足半年,替醫館看家護院,醫館但凡有鬧事的人,都是你幫我趕走的,幫了我大忙呢。”

“看家護院?”穆玄的咬牙切齒,這怎麼說的像條狗?

“你要覺得看家護院不好聽,換個說法就是,你也沒有白吃白喝,你是醫館的護館。你替我做事,我沒給你工錢,我們日常朝夕相處,我照顧你生活起居,替你治療排毒。”

“後院的木桶便是你日常泡藥浴用的,你泡的時間久了,時常昏倒在浴桶裡,我還得照顧你……”

穆玄的表情有些扭曲:“暈倒在浴桶?”

他在浴桶泡藥浴,暈倒在浴桶之後,那是誰把他撈出來的?

“你……”

時舟收回視線,“你手腕上、胳膊上、腿上腰上,都被我用針扎過,上面密密麻麻的針眼,就是針留下的孔,為了給你放血用的,對了,給你泡澡用的藥包,後面還堆放了不少,你若不信可以親自去查……”

時舟說到這裡,試探地伸手,輕輕抓住他的手腕,“穆公子不記得這些不要緊,只要穆公子惜命,就該知道留著我,比殺了我更有好處。”

穆玄冷冷開口,“你一個黃毛丫頭,口氣不小,膽子更大,在我跟前玩起了心計!”

時舟攤攤手,“沒辦法,穆公子不想死,所以你的人千方百計找我治病,而我想要活命,自然要找出讓穆公子不殺我的理由。”

“其實與我個人而言,現在的局面是打平的。穆公子掌握了我的命,我也掌握了穆公子的命,我不覺得我們有兩敗俱傷的必要,談好條件,對雙方更有利。”

“這世上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不就是相互利用嗎?從某種程度來說,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不過鑑於你此刻的表現,我想你應該你不會承認,那麼我們就只剩下相互利用的關係。”

“我說了這麼多,也累了,穆公子現在說說你的意思吧。”

穆玄盯著她抓著自己的手,猶如被雷擊一般,猛然甩開:“你若是敢耍什麼花招,我定不會饒了你!”

時舟攤手:“你身強力壯,武藝高強,我就一個弱女子,你人多勢眾,我能你耍什麼花招啊?”

“退一萬步講,你真的死了,我又能活多久?你的那些下屬應該不會放過我吧?”

想想那天那個叫上官潛人,再看看那個號稱中了毒的紅衣小丫頭,以及那對捕蛇的雙生兄弟。

他們哪裡像是村民?他們分明就是衝著眼前這個人來的。

而且,他們出現的時機實在是太巧了,似乎察覺到傻子有了變化之後,就先後出現了。

看來在大遊山,一直有人盯著傻子這邊的狀況,隨時通風報信。

又或者,這些人平時隱藏在大遊山的某處,一直在關注著醫館的動靜。

當他們察覺到傻子狀況好轉的時候,應該猜測到傻子身上的毒解的差不多了。

這時,門外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一個小丫頭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主子?您好了嗎?”

穆玄回頭,“進。”

門“吱呀”一聲被人開啟,那個紅衣小丫頭舉著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從外面走了進來,一眼看到時舟還活著,頓時嚇了一跳。

“主子,你怎麼還留著她?”

沒有用處的人,可以直接殺掉了。

小丫頭皺著眉頭說:“她就是醫館的大夫,聽人說,平日裡還會欺負你,您長得如此玉樹臨風英俊瀟灑,她想必覬覦已久,肯定把您該看不該看的地方,都看了一遍!”

時舟:“……”

不是,他們有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啊?

她好好一個正常人,怎麼可能會喜歡一個傻子呢?不是每一個絕色美男都是萬人迷的!

小丫頭慫恿,“主子,還是殺了她吧,這樣咱們才能放心離開此地。”

小丫頭這話剛說完,外頭又有人走了進來,“呀,原來你還活著呀?主子啊,我也聽人說了,這這丫頭看你泡澡都流鼻血了!”

時舟:“!!!”

這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她確實流鼻血了,但絕對不是因為看他看的!

上官潛笑兮兮地甩著袖子,“我還以為你現在是去屍體,正打算把你給處理了呢,你竟然還活著。說吧,你是怎麼騙我們主子饒過你的?”

時舟心力憔悴,人已經坐了起來,“怎麼能說騙呢?只能說我和你們家主子達成了友好共識,為我們以後的長期合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穆玄:“……”

上官潛進來沒多久,那對雙生兄弟果然出現在了外面,“主子,馬車已備好。隨時可出發!”

穆玄盯著時舟,時舟目光坦然的回視他,“你放心,身體若是有任何不適都可以回來,我不收你診金。”

紅衣小丫頭高高舉著手裡的夜明珠,夜明珠通體雪亮,把整個屋子照的像白天。

時舟不錯眼地盯著她手裡的夜明珠,不說話。

紅衣小丫頭被她的眼神看得發毛,不由問道:“你老盯著我手裡的珠子看,你想幹什麼?”

時舟沒搭理他,但是她看向了穆玄,“穆公子,為了顯示誠意,要不你送我份禮物吧。”

穆玄已經走到了門口,動作一頓:“什麼禮物?”

時舟指了指小丫頭手裡的夜明珠,“你讓她把那顆珠子送給我。”

穆玄還沒說話,小丫頭已經一下跳了起來,“你想的美!這顆珠子你知道是什麼珠子嗎?你開口就敢要?”

時舟說:“南海明珠,可照夜如白晝,稀釋珍寶,世間難得。”

小丫頭尖叫:“你知道還敢往我要?”

時舟解釋:“你也看到了,你家主子餘毒未消,記憶缺失,病情尚不穩定,誰知道他是白天會犯病,還是晚上會犯病呢?”

“鑑於此,我擔心他晚上犯病的時候,我這醫館也沒一個像樣的燈具,我想給他治都看不清,你若是把那顆珠子給我,那以後我的醫館也會夜如白晝,你家主子不管得什麼病,什麼時候得病,我都能替他治。”

小丫頭看下穆玄:“哈啊?”

穆玄眉眼抽了抽,她這是咒自己得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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