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長安,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是爹取的,還是娘取的。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希望我長大後,去長安求取功名,出身入仕;還是遠離紛爭,一世長安平凡的活下去。然而,這個答案已經無人能夠告訴我了。

那日下午,爹爹第一次親自帶著我和九月出門遊玩。我們在城門邊的一個說書人臺前停了下來。那說書人面前立了很多很多聽書的聽客。爹爹一手抱著九月一手牽著我在人群中聽那人講野史:“北周末年,權臣楊堅,廢靜帝自立為隋。八年,命晉王楊廣,率水陸大軍五十萬,南下伐陳。陳亡,天下大統。然野史載,伐陳之戰,長安城南征兵三千,小至十三,老至花甲。城南有兩戶人家,其中一家,四口人,兩老一壯一子;另一家,兩口人,一老一女。兩家兒女青梅竹馬,卻一夜各分天涯。男子臨行前,於門外桃樹,贈繡針一枚與南城姑娘,以當征戰凱旋嫁娶信物。然此去卻音訊全無,姑娘日夜伏窗,東南一隅,望他家歸人與否。日復一日,姑娘勤練生春繡技,卻不料引皇族意。然皇族其意非繡技,實聞其貌,皇族人馬頻頻臨門,欲招入宮。其陳情婉拒,卻日夜輾轉,憂門外馬蹄復響。那年大雪,鄰家公婆相繼病故,此前公婆每夜皆加續油燈,唯恐子孫二人夜中歸來不尋歸路。而如今,卻再已無人為之續燈。鄰間皆非議其家父子。然最懼之事,復至。姑娘家中,院起馬蹄,門外銅鑼沸耳,貴族攜重彩而來。權貴難違,家有孤老,願乞終養。南城姑娘終以淚入墨,款款落筆,作《望君門》長聯野詞。”

遂即,說書人響案唱來:

“墨入水染紅塵深,字落紙壓相思沉。筆轉鋒回猶在等,最後一筆是愛是恨?雁向南停哪座城?信隨風伴雲生根。尋鶯問鵲認此人,天涯海角是死是生?

復望君門,青石道草木生,有故人曾贈繡花針。折桃花枝做髮簪,桃花詩故意惹羞赧,搖桃花樹漫天飛舞惹春風。

復望君門,桃花樹春風生,有故人曾贈繡花針。赴天涯戎馬一生,寄家書言亂恐再無,老翁日夜倚欄終待未歸人。

復望君門,桃花樹秋風生,有故人曾贈繡花針。卻因繡技聞皇城,御馬多踏門欄裂分,陳情不肯輾轉難眠憂蹄聲。

復望君門,青石道又多墳,茅屋夜漫再無續燈。遍傳遊子無人等,錦繡華彩欽臨門,滿城飛花金鐘玉箏鑼鼓聲。

復望君門,桃花樹下雨紛紛,已無人……”

唱罷,臺下眾人高聲喊問到:“那參軍男子之後如何了?”

那說書人笑笑,又繼續講來:“那伐陳之戰,歷四月止。然野史載,離家父子相依為命。一日,軍旅中,有一小子突生怪病,倒於父子跟前。其父略懂醫,救之。此後三人相熟,軍旅相安。輾轉一月,軍至陳境,烽火起,兩軍戰。將軍懸令,取敵首以換功,隋軍勢振,遂破城。然隋軍殺欲難收,嗜血如魔,狂取城中百姓耳以充敵首。父子心仁不忍,逆波截浪,更勸所救小子,未遂,反殺其父。子心裂,怒而斬之。然未巧旁人睹,竟以此相挾,欲取其囊中耳。此旁人空三人囊,卻又生邪心,四顧無人,欲殺之取其耳。兩人相交數劍,兩敗俱傷。旁人死心,攜囊而逃,卻反撰謠以告將軍。將軍怒,令活擒示斬,卻因父子行軍之中行善無數,遇好人偷漏風聲,其逃無蹤……”

故事講罷,臺下眾皆譁然,無不議論紛紛。有人嘆惋那城南姑娘和參軍男子的亂世姻緣;有人痛恨那對父子行軍途中救下的那個忘恩負義之徒;有人切齒那貪得無厭取利不成反栽贓陷害之人;亦有人悲嘆那家父母待子孫不得,孤老無依而終;也有人感慨最後幸有好人偷漏風聲解救小子善惡有報;還有好奇之人尋思那參軍男子逃向何處,又能否平安歸家尋親探墳,重逢南城姑娘……

爹爹聽後,只輕輕搖頭,泯然一笑,便轉身帶我和九月往城裡走去。

九月看見那橋上老頭手裡舉著花花綠綠的葫蘆串,便使勁拉著爹爹的衣袖。爹爹總是疼九月比我多些,對九月也是有求必應。而不像我,我常跟他說想出去玩,卻都被拒絕,還被罰在屋中背書。爹爹給我和九月一人買了一串糖葫蘆,九月可高興了。

爹爹在街上看見一攤位在賣繡花手絹,爹爹便讓我和九月挑選最好看的送給孃親。我和九月不約而同,合謀要將每一種有著不同花紋的手絹都拿一條。那店家老太見之歡喜不已,爹爹也笑著和店家付了錢,只用手捏了捏我和九月的鼻子,笑著說:“你們孃親這次可撿著了個大便宜,她呀,肯定要高興壞了。”爹爹笑,我們也跟著笑。

突然一個身著青布的陌生的大鬍子出現在街頭,招手喊著爹爹的名字。爹爹熱情,一手拉著那人一手拉著我,而我也一手拉著九月。爹爹帶我們一起進了一家酒館。爹爹讓店小二大哥上了一大罈子酒,他們喝了快兩個時辰,爹爹和那陌生人喝紅了臉。我聞了聞碗裡的酒,很香很香,於是我拉著爹爹的手,想要喝一口。那陌生人見我如此,便送來一碗,示意讓我嚐嚐。這時,爹爹笑著替我推拒了。還說:“小孩子喝酒會變成怪物。”之後便一口把我碗裡的酒都喝完了。我一想定是爹爹貪吃。

天色漸暗,西邊的雲緋紅如血。大鬍子和爹爹告別。爹爹便帶著我和九月往家裡走。爹爹醉醺醺的樣子特別好玩,我和九月在回家的路上,捉弄滿臉通紅的爹爹,樂此不疲。還沒到家,孃親就和廚房的阿蓮姐姐打著燈籠來找我們了,孃親又把爹爹臭罵了一頓。最後我們一家人全部都平安回到了家。

那是一個格外反常的夜晚,往日這個時候,外面都特別熱鬧,今天卻只有狗在外面狂叫。

突然,挑水的阿才哥一聲尖叫:“老爺”後,便沒了動靜。孃親將爹收拾好,開門檢視。頓時,李府大院一片慘叫。阿蓮姐姐滿臉是血踉踉蹌蹌跑到孃親面前哭述道:“夫人不好了,外面來了三個黑衣人,手裡拿著刀,把福一、全七他們都殺死了……”阿蓮姐姐說完便躺了下去。孃親急忙的把我和九月從屋裡拉了出來,她慌張的一手抱著九月一手牽著我,把我們帶到後院祠堂,並將我們藏在祠堂下面的暗閣之中,不讓我們出聲。

“長安你保護好妹妹,千萬不要出聲,在這裡等娘回來。”

我聽孃親的話,緊緊的捂住九月的嘴,我也清晰的銘記著,九月無聲的抽泣,一陣陣敲打著我的心。九月的眼淚滾燙的在我手上肆意的流,而我的眼淚卻只能往心裡面流。外面是一片火海,家丁伯伯們的慘叫聲被完全吞沒。

“李林風,沒想到也會遭了這酒中毒,你已拿不起劍了。你將武林火玉和凌虛劍法藏在何處!明白於我,便放了你的夫人和你這萬貫家財。”一獨臂黑衣人在後院與父親對峙。

“火玉不在李府。我將劍法給你,你放了我家夫人。”

另一個年輕的黑衣人近爹身來,取走了爹爹懷裡的的凌虛劍法,那人用的是左手,他以左手持劍,是個左撇子。那人取走了凌虛劍法卻還不滿足。

“江湖東海風山李何時也學會哄人了?我今日早晨還見火玉戴在你女兒身上,怎麼現在就不在李府了呢!?”聲音年輕些的黑衣人左手舉劍而來,直指爹爹。

“我已派人將兒女送出了蘇州城,那玉佩是她生父留給她的唯一念想,但求各位網開一面,不要傷害孩兒。江湖之中,我李林風有何對不起各位的地方,冤有頭,債有主,還求放了我的家人。一切的江湖恩怨,我一人承擔。”

“風山,你把女兒送去了何處,告訴我,我放過你女兒。”一個聽上去十分蒼老的聲音從一個黑衣人嘴裡傳出,那人不待耐煩,只關心火玉去向,目的十分明確。

爹爹聽到那老者的聲音後,似乎如逢故人般,他眼神裡充滿質疑和不可置信。

“凡松春幾度,青天天幾許?”爹爹突然念出這句詩來。

“告訴我火玉下落,我保你女兒一生平安。告訴我,你將火玉送去了哪裡?”那老黑衣人連忙追問來。

爹爹已知今日難逃一劫,更是失望於那黑衣老者,與孃親心領神會,一句“茫茫江湖”後,便相視而笑不再言語。

孃親亦緊抱著爹爹。

“呵!茫茫江湖!在下面數著,一個月後,全部送下來與你們團聚!”此時一旁的那年輕的黑衣人按耐不住,揮劍而下,爹爹和娘都走了。

此時,我感覺我快把自已的牙齒咬碎了,我的眼淚直淌。

“巖……”那黑衣老者猝不及防,差些便念出那年輕黑衣的姓名來。卻不知他是怕爹爹死了,再沒人告訴他火玉的下落了,還是他真是爹爹的故人,對爹爹心有惋惜,“殺他們做甚!?”

“怎麼,賈老心有不捨嗎?”那年輕黑衣將劍橫在肘內,用袖拭著血跡。

突然,那獨臂黑衣人似乎察覺了祠堂裡面我沒止住的九月的聲響。他持刀慢慢移來,我很害怕,渾身不由自主的顫抖。黑衣人越來越近……

這時,阿黃突然從帆布下跑出了祠堂。

我本以為那人會放鬆警惕,但那黑衣人仍然步步逼近,恐懼潮湧而來,那種感覺和氛圍便能殺人。

黑衣人刀尖緩緩伸進簾縫,突然,外面一陣混亂聲起。

“官兵來了。”那年輕黑衣不慌不忙平靜說道,“追吧,賈老、鄧將軍。”

他們都走了,爹爹和孃親就安靜躺在祠堂外。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忍住不出聲響的,妹妹極力掙扎,我卻拼命遏制,我痛恨自已當時的懦弱和膽怯。那刻的夜很靜很黑,但整個蘇州城裡李府卻是那樣的明,那個黑衣人只有一隻手,而那隻手拿著一把正滴著爹孃血的刀,大火通明讓我永遠的記住了那三個人的眼睛,那一刻彷彿是我和他對視著,在閣縫中。但他就像沒看見我一樣,轉身走了,或許他是真的沒有發現我們,就那個殺人如麻的他而言。

之後,我和九月也在濃煙中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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