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寬敞明亮的辦公室。
鬢髮斑白的魌姨坐在辦公桌後，手握一支黑色鋼筆，正在筆記本上寫著字。
聽到有人敲門後，她並未擱下筆，“請進。”
“魌姨，阿魖醒了。”
“您不是說要跟他單獨談談嗎？”
“我把他帶來了。”
醫魋示意衛無憂打招呼。
“魌姨，早。”
衛無憂走了進來，有點拘束地站在辦公桌前。
“早，隨便坐吧。”魌姨抬頭看了眼衛無憂，靜默幾秒後，目光又轉向醫魋，“麻煩幫我把門帶上。”
“好的。”
醫魋明白她的意思，連忙輕輕合上門。
“這次臥底任務，有什麼收穫？”
魌姨仍然攥著手裡的鋼筆，似乎打算一邊跟衛無憂談話，一邊繼續寫些東西。
“抱歉，這次臥底任務失敗了。”衛無憂垂頭道。
“這並不是你的過失，不需要作檢討。”魌姨微微搖頭，“你覺得黑衣幫下步會有什麼動作?”
“嗯……”衛無憂想了想，道：“洪奇死於虎譚山殯儀館，黑衣幫群龍無首，恐怕會被摩托黨滅掉，青城治安會出現很大動盪。”
說到這裡，他不禁心生憂慮，幫派間的兼併是公司併購，必然會伴隨著嚴重的暴力事件。
“不會的。”魌姨抬起頭，笑了笑，“你似乎還沒看到那條新聞呢。”
“什麼新聞？”
衛無憂拿出手機，點開“最新資訊”APP，本地新聞醒目的頭條標題映入眼簾：前巡備署署長林無甲，正式宣佈競選北省總議長。
“林無甲？”
衛無憂不禁一驚，若是這位風雲人物坐鎮青城，幫派們肯定不敢有大動作……而且以目前形勢看，他成功當選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可是，此人堅決反對“啟光計劃”，對他們而言是個很大的阻礙。
這相當於之前的努力都已付諸東流。
“所以，這次是我們一敗塗地嗎？”
衛無憂嘆息一聲，有點心灰意冷。
“並非如此。”魌姨終於擱下鋼筆，摘掉了眼鏡，“我們還有機會。”
“機會……”
衛無憂嘴角微微抽動，目光落在魌姨那支鋼筆上。
忽然，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如一道熾烈的閃電，在他腦海裡乍然浮現。
“魌姨。”
衛無憂雙目深處騰起弧光，使得他的目光看上去異常深邃。
“或許無人的時候，我應該稱呼你為……紅菱吧？”
“嗯？”
魌姨猛然抬起頭，原本平靜的神色被震驚代替。
她與衛無憂沉默對視了許久，未合上筆帽的鋼筆骨碌到桌子邊緣，啪的一聲，摔在地上。
她率先回過神來，彎腰撿起鋼筆，心疼地擦拭了一下，然後對著衛無憂輕聲笑了笑。
“你比我想象的聰明。”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其實不太確定。”衛無憂鬆口氣，道：“或許是那支鋼筆很相似，或許是你們寫字時的神態太想象了。”
“而且，我知道您的能力。”衛無憂補充道，“魌繭，可以幻化千面，人莫能辨，最適合偽裝和潛伏。”
“沒錯。”
魌姨打了個響指，她臉龐肌肉忽然蠕動著，皺紋舒展，眼角拉開，鼻樑隆起……像是無形之手在她臉上快速動刀，做了個換臉的大手術。
一眨眼的功夫，魌姨由一位老太太，變成了四十歲上下的知性女士。
美麗端莊，很有韻味。
這應該才是她的真實模樣，那雙深邃而有神的杏眼，跟始終戴著口罩的紅菱完全一致。
“很抱歉，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選擇了旁觀。”魌姨輕聲嘆口氣，“希望你能理解，取得老刀頭的信任很難。”
“我理解。”衛無憂沒有絲毫介意。
畢竟救自己，不是魌姨的義務。按照永夜的章程，越靠前優先度越高，執行既定任務排在救隊友前面。
不過，他有一點可以確定，自己身份的暴露，與魌姨無關。
因為在“最新資訊”的醒目位置，正掛著自己的通緝令呢。
圖文並茂，非常惹目，看釋出時間，恰恰就是三天前，自己抵達虎譚山見老刀頭時。
“魌姨，您知道那神秘人，究竟是誰嗎？”比起其他，衛無憂更關心這個問題。
“你不是知道了嗎？”魌姨沒有正面回答。
“嗯？”
衛無憂微微怔住，旋即回過神來。
是林無甲！
這場災難事故的最大受益者，同樣也是肇事者，很符合現實邏輯。
“如果是他所為，我們難道不該對他採取手段嗎？”
想起那些無辜受害者，衛無憂眼眸一縮，目光裡滿是殺機。
既然永夜以正義自我標榜，難道不該對害死數百人命的林無甲進行制裁？
哪怕是向巡備署舉報也行，只有將他繩之以法，那些冤魂才會得到安息。
“會的。”
魌姨點點頭，望了眼面前的少年，
“但現在時機還不成熟。”
“他背後有個秘密組織，我們還未掌握其全部情報，貿然採取行動可能會打草驚蛇。”
“更何況，林無甲遠比我們想象的強大。”魌姨頓了頓，嘆口氣道：“除非總廳派出特使，我們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對手，甚至無法阻止他行兇作惡。”
“……”
衛無憂不禁陷入沉思，冷靜下來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魯莽的幼稚病。
林行甲僅用了一個眼神，就能秒掉自己，足見他的精神層次已是深不可測，就算那晚他們一組所有人都出現在虎譚山，能改變最後的結局嗎？
不過會多幾具屍體罷了，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魌姨，您現在孤身深入龍潭虎穴，是不是很危險？”
衛無憂同樣意識到這個問題，他知道魌姨的精神層次不弱，但並不擅長於單對單戰鬥。
“不用擔心，多虧你的助攻，老刀頭現在對我深信不疑，因為他不相信，自己會兩次看走眼。”
“……他倒是很自信。”衛無憂不禁吐槽，總共三名隊員，結果有兩個是臥底，這老東西的目光真實不一般的“毒辣”……
“更何況，遇到危險，我換張臉就能逃脫困境。”
說到這裡，魌姨臉部肌肉再次抽動，容貌恢復為那位慈祥的老太太。
“那就好。”衛無憂臉色輕鬆了一些。
魌姨成功打入敵人內部，可以說是這次行動唯一的收穫了。
面對山重水複的險境，魌姨別開一條新路，令衛無憂心中大為佩服。
“如果總廳審問你們，可以把這份報告交上去。”
魌姨把剛剛寫完的幾頁稿子，裝進信封后，推到衛無憂面前。
“這是這次行動的全部經過和分析覆盤。” 魌姨繼續說道，“如果有興趣，你可以先讀一下。”
“嗯……”衛無憂點頭，可心裡卻有點不解，魌姨是鬼部一組組長，不應該親自替他們解釋嗎？
“我已被解除一組組長職務。”魌姨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魃炎會接替我，你們將一同前往總廳接受審問。”
“我會離開一段時間，可能是一二週，或許會更長。你們將在魃炎領導下，執行總廳的任務安排。”
“明白……”
衛無憂知道她將投入這次危險的臥底任務，必然要切斷與他們的聯絡。
他拿起報告，放在手裡掂量了一會兒，猜測大概五六頁的篇幅，不算很長。
“魃炎，她出關了？”
衛無憂問道，“我怎麼沒看到她？”
“沒錯。”魌姨把老花鏡放回盒子裡，隨口回應道，“不過，她要去討回一筆債，大概明天才能歸隊。”
“討債？她接了暴力催收的任務？”
衛無憂有點懵，他不敢想象突破境界的魃炎會有多可怕，欠債不還的那夥人肯定很慘。
“等她歸隊後，你們一同啟程去總廳。”
“不，並非離開青城，總廳沒你想得那麼遠。”
魌姨把辦公桌上的物品整理完畢，站起來理了理衣服，然後看著一臉嚴肅的衛無憂，露出笑容道：“這次一別，我們可能會很久後才能再相見。無憂，你要保重。”
“魌姨，保重。”
“祝你萬事順遂。”
衛無憂重重點頭，眼見這次會談即將結束，他深吸了一口氣，問道：“魌姨，我想知道，林無甲究竟什麼境界？”
魌姨沉默了片刻，慎重說道：“很有可能，他達到了日炅的層次。”
日炅……
衛無憂心中頓時掀起驚天巨浪，精神層次從最微弱的螢光開始，繼而為燭照、燈輪，然後為星塵、月皎，到了日炅境已是第六層次……精神力如煌煌大日，令人不可直視。
怪不得，他可以輕鬆擊殺星塵境的洪奇。而擁有毀滅級禁物的黑翼，同樣在他面前不堪一擊。
更可怕的是，林無甲背後還有個神秘組織，如今“深眠者的顱骨”已落入對方手裡，萬一他們密謀毀滅青城，誰又能阻止呢？
衛無憂無奈地笑了笑。
他知道，無論如何，他們必須從總廳那裡得到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