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村裡的問題

雲霧山山腳延綿十幾公里近兩萬畝的茶葉是小河鎮的第二經濟支柱。

排第三的是雲霧山山上山下的民宿客棧。

王家奇起得很早，早早的就來陳力家接他。

陳力剛起床洗臉刷牙，不過老孃的早餐是雷打不動的準時做好了，把王家奇叫進來。

王家奇也不客氣，坐下就吃，一邊吃一邊給陳力彙報行程計劃。

雲霧山那邊也發過去了陳力的行程計劃，兩人吃過早餐就出發。

小河鎮總面積280平方千米，不過集鎮良田平地只有120平方千米，剩餘160平方千米區域全是雲霧山。

雲霧山延綿數十公里，北面直接十萬大山，雲霧山約有三分之一的面積在小河鎮區域內。

不過雲霧山一帶小河鎮區域內的鄉村公路比其他鄉鎮要建設得好得多，基本都是村村通，水泥硬化到了家門口，尤其是雲霧山到山頂，主道還是一條省道。

第一站是雲霧山腳下的黃桃村。

陳力和王家奇到達黃桃村時，剛好九點整，村委卻只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接待。

女孩名叫李麗，說村委今天有下鄉任務，村委領導和其他人都下鄉去了，只有她一個人在。

不過村委主任吩咐過她，接待陳書記參觀指導，然後到雲霧山腳鳳凰客棧吃飯。

王家奇臉色頓時就沉下來了！

開什麼玩笑？

今天一大早他就發了訊息通知了的，黃桃村委會很清楚陳力的行程，但現在居然一句“下鄉任務”就推脫了！

不用想，王家奇就知道這還是與朱魁朱鎮長有關。

他這麼搞就是要讓陳力明白，在小河鎮還是他朱魁才是定海神針，離了他朱鎮長誰都不好使！

但是陳力卻沒有不高興的表情，問了一些黃桃村委的問題，不過李麗也回答不出什麼，就是簡單介紹黃桃村的發展情況。

大概就是一問三不知。

在王家奇看來，黃桃村村委就純粹是膈應陳書來著！

不過李麗倒是按照村委領導的吩咐制定了一個行程計劃，並給陳力做了個介紹。

陳力想了想後吩咐她：

“我們就不按你設計的那個方案去了，這樣吧，直接到鄉村，走到哪兒就看哪兒的情況。”

“這樣啊……”

李麗還是有些為難，“要不我打電話問一下秦主任看看他怎麼說吧……”

王家奇硬是忍不住呵斥她了：

“你呀，到底是聽村委的還是聽陳書記的？按你們村委那個安排有什麼好看的？”

他倒是明白，儘管村委這邊是給陳力難堪，但依然給安排了好路線，至少是朱魁有意要讓陳書記看到這邊的優點。

李麗呆了呆，臉上堆滿了委屈，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陳力和顏悅色的對她說：

“小李，不要把我的到來當回事，就當你們平時下鄉的工作一樣就好，我來不是要給下面添麻煩，我來是想真真實實的看一下鄉村農民們的情況，如果盡挑好的看那又有什麼意義？”

“可是……秦主任說了……”

看到李麗的固執，王家奇語氣又嚴厲起來：

“陳書記都說了要實實際際的檢查，行了行了，你非要聽你們秦主任的安排你就自己去，我跟陳書記走我們自己的路線，不需要你的安排！”

李麗的眼淚頓時嘩的就流出來了！

王家奇好不惱火，這黃桃村委是真的膈應人啊！

陳力笑了笑說：

“你也不用哭，我們自己按自己的路線去也不會跟你們主任投訴，放心好了。”

“那……我還是跟你們去好了！”

李麗見陳力很固執要按他自己的路線走，她也拭著眼淚答應了。

原本是要開她自己的車的，但陳力讓她別開，就跟他們乘一輛車，省得費她的油。

原本李麗拿給陳力看的路線是村委秦主任定的，陳力選的新路線恰好跟他們定的路線相反。

王家奇開著車沿著雲霧山山腳的村路一路向北。

一開始的水泥路上，李麗還能說得出來地名，到後面進入非硬化路後，李麗就說不出來了。

東望望西看看，她也有些懵了。

平時村裡下鄉大多數時候就是村裡按照朱鎮長定的那幾個點，除了那幾個定點地，黃桃村的絕大多數山區她都沒去過。

陳力指著前邊幾家人戶的地方吩咐王家奇：

“家奇，去那幾家人戶看看。”

“好。”

王家奇答應著一邊開車過去，不過這條路已經很窄了，路兩邊的草木枝條有很多地方都伸到路中間來了，車子擋風玻璃被枝條刷得喇喇作響。

王家奇把車速放得很慢，慢到跟走路步行差不多，要開快了指不定就把車子擋風玻璃劃爛了。

開到那幾家人戶近跟前才看清楚，半空心磚半石頭砌成的房子，還有一半是木瓦房，三家人戶的房子都差不多。

門前也只有一個長方形大約十來個平方的空地壩，沒有水泥硬化，地面上許多地方長了草。

王家奇開進去後，陳力和李麗下了車，李麗沒看別的，她繞著車子轉了一圈，然後發著呆問王家奇：

“這麼窄怎麼掉頭出去？”

而且出去剛好就是個九十度的直角拐彎，如果車頭朝前還容易出去，但要倒退著出去就相當難了。

反正李麗是看得傻了眼！

她琢磨著幸好她沒開車來，要不然就這個地方就得把她折騰死！

王家奇下車觀察了一下地形，然後吩咐她：

“你幫我看著點，我來掉頭，這兒寬度有差不多接近五米，邊上是水田，輪胎雖然不能過，但尾箱那一截可以伸出去，這就差不多五米半了，多挪幾下就掉過來了。”

於是李麗就站在車頭盯著，王家奇挪車掉頭。

陳力上前看了看幾間房子，門都是開著的，但在門口叫了幾聲沒有回應。

家裡沒人，出來在屋簷口四下裡看了一陣，終於發現幾百米遠的地裡有人。

陳力也沒叫上開車掉頭和在車頭尾指揮的李麗，徑自朝遠處有人的地裡過去。

這一帶的地裡種的幾乎都是玉米，靠山邊的部分地是茶樹。

但茶樹的培植都不達標，高的高矮的矮，大的大細的細，完全就像散養的。

陳力走近了才看清楚是兩個老年人，一個老頭一個老太婆，至少都有七十歲了，估計是夫妻倆。

“老人家！”

兩個老人抬起頭來一看，不認識。

老太婆又低下頭繼續鋤草，老頭倒是睜著濁眼望著陳力問：“你找哪個？”

陳力解釋：“我是鎮政府的工作人員，下鄉來看一看，老人家，我問一下，你們這邊是屬於黃桃村吧？”

“是黃桃村的。”老人點頭。

“怎麼地裡都種著玉米呢？我聽說鎮裡不是有資金扶持，靠山一帶都種茶葉嗎？”

“茶葉？”

老頭一臉嫌棄的說：

“那個都是村裡指定的地方，就三四五幾個組那地兒，其他地方都沒得錢投！”

“指定了的？”

陳力琢磨著，這幾天把茶葉基地的資料都翻出來看了的。

鎮裡頭的扶持資金明明白白寫著是沿雲霧山所有村子全部村戶，到下面怎麼就變成少數指定的地方了？

幸好下來看一看，也幸好沒有按黃桃村村委安排好的路線去看。

跟老頭聊了一陣，陳力是越聊就越惱。

然後又去下一家，就這樣沿山訪了數十家人戶，情況大多都跟老頭那一家一樣。

鎮裡頭的扶持資金放下來，這基本是按家戶人頭來計算的。

結果村裡把資金只放到二十分之一的區域，這是不是又是另外一種“陽奉陰違”？

中飯就將就王家奇車裡帶來的麵包餅乾礦泉水對付了一餐，但到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就餓得肚子咕咕叫了。

李麗無精打采的對陳力說：

“陳書記，去找地方吃飯吧，實在走不動了！”

“好。”

陳力看了看錶，然後又問她：

“離最近的鄉村客棧有多遠？”

李麗搖了搖頭回答：

“我也不知道啊，這邊手機都只有一格弱訊號，沒有流量導航打不出來，只有先往回頭走著看。”

陳力點了點頭：“也行。”

王家奇開車，掉頭往來的路走。

陳力這次沒坐副駕駛，而是讓李麗坐了副駕駛，好認路。

直到上了水泥硬化路後，李麗才恍然大悟：

“哦，我知道了知道了，下個路口往左……”

路是越來越好走了，路邊的人戶房屋看起來也是越來越好一些，跟著李麗指的路徑後，連陳力都發現走的並不是他們來時的路。

四五十分鐘後，李麗終於指著前邊說：

“就那兒，馬上就到了，鳳凰客棧！”

然後她又解釋了一下：

“秦主任讓安排陳書記吃飯的地方就是這個鳳凰客棧！”

到了後，這個鳳凰客棧很讓陳力眼前一亮！

兩棟八層樓的房子連在一起，正面是一個佔地至少有一千多平的地壩，兩邊還有正規停車場那種畫線停車位。

最有特色的地方就是入口那座像古時客棧的懸木門，門邊的旗杆掛著一串燈籠，燈籠上有四個大字：

“鳳凰客棧”！

就從壩子裡停著十幾輛車的場面來看，陳力就知道這間客棧生意一定很好。

進了大門就聽到好幾個裡間推杯論盞的聲音，接著就嗅到濃郁的肉香味。

三個人肚子裡又是一陣咕咕的叫。

李麗進去就朝櫃檯裡的一個女孩叫道：

“楊芳，鳳姐呢？我早上打電話說過的，訂的餐，現在可以開始做了！”

楊芳一看到李麗就點頭說：

“鳳姐在跟一桌客人陪酒，等會兒才出來，你這邊……就三個人嗎？跟我來吧，到七號廳。”

楊芳領著三人就往右側走廊過去，穿過了幾間房後推開了一道門：

“就這間。”

這間廳大約十五六個平方，中間是一張中間可以旋轉的餐桌，桌邊有十個椅位。

李麗招呼陳力和王家奇坐下後，她就跟著楊芳出來，把嘴湊到她耳邊悄悄說：

“這桌菜要用心點，那是我們小河鎮新來的書記！”

“書記？那麼年輕？”

楊芳也有些詫異，又悄悄對李麗指著二號廳說：

“二號廳裡還有個楊鎮長，你認得不？”

“楊鎮長？”

李麗一沉吟就估計是鎮裡常務副鎮長楊棟樑，因為只有他一個姓楊的。

看到李麗點了點頭，楊芳又問她：

“是楊鎮長的官大，還是那個年輕的書記官大？我猜是楊鎮長官大，因為他年紀大一些。”

在楊芳的印象中，來吃飯但凡是有點職務地位的，基本就沒有低於三十歲以下的，官越大年紀就越大。

這個年輕的書記看起來不過二十四五歲的樣子，所以必然官不大！

李麗伸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

“你知道個……屁，這個陳書記雖然年輕，但他的官是我們小河鎮最大的，一把手！”

楊芳這一下倒是真吃了一驚，很有些意外：

“他……比朱鎮長官還大嗎？”

楊芳最熟並且知道鎮裡權最大、每次來吃飯聲音最響、氣勢最足的就是朱鎮長了，她一直認為他的官是最大的！

“都跟你說了他是一把手，是咱小河鎮官最大的，當然比朱鎮長官更大了！”

李麗禁不住對楊芳這個官職白痴解說了一通，不過最後又加了一句：

“但哪個更厲害我就不曉得了！”

因為在村委經常聽到秦主任他們講鎮裡的事，她當然也聽到不少隱秘。

就比如說這個陳書記吧，她都知道陳書記是被朱鎮長對付著的，而且聽說還佔了很大的上風！

這麼年輕，自然對付不過朱鎮長了。

一會兒就上菜了。

主菜是早就燉好了的豬蹄，稍慢些的其實是現炒的配菜。

三個人都不喝酒，白米飯上來就吃，著實都餓得發慌了。

一碗飯下肚，飢餓感終於減弱了，王家奇才擰開了一瓶橙汁蓋子遞給陳力：

“陳書記，喝點飲料。”

然後又遞給李麗一瓶：

“小李，今天有些話說得狠了的多多諒解，我這人就是工作的時候有些心急，事後又好了，哈哈！”

跟著跑了這一天，李麗對陳力和王家奇這兩個人也算是多少了解了一些。

說實話，尤其是陳書記，跟她見過的絕大多數鎮裡領導都不同，沒架子、不給面子、不聽安排。

但給李麗的感覺就是，這個陳書記雖然年輕，但比她見過的所有鎮領導都踏實靠譜！

如果不說他是小河鎮書記的話，誰會想得到這麼個年紀輕輕沒有一丁點架子的人會是小河鎮一把手？

又吃了一陣，王家奇放了碗筷，起身就出去了。

李麗還以為他是上洗手間，也沒在意。

王家奇出去就到前臺問楊芳：

“妹，七號房，我們那一桌多少錢？”

楊芳一愣，然後搖頭道：

“不用你們自己結賬，村裡頭招待的都是先記賬，然後村裡來結。”

“我們自己結，你看看多少錢！”

王家奇很直接的又說了一遍，拿著手機就掃了櫃檯上的收款碼，只等按數字支付了。

楊芳猶豫了一下，看到王家奇的表情很堅決，低頭看了一下單子，然後才說：

“是六百八包桌的。”

王家奇也懶得多說，那一桌他早知道不便宜，三個人吃差不多就是人均兩百三。

這錢陳力早叮囑過他，自己結，不要黃桃村委報銷，如果讓他們報銷，那跟朱魁在飛揚山莊超額超標大吃大喝有什麼區別？

當然那一桌消費過萬，與他們這個六百八區別還是很大，但只要是吃人家的不守原則那就是一樣！

掃了碼付了款，王家奇回去就給陳力遞了個眼色，然後繼續吃。

錢花了不吃也心疼。

李麗吃飽喝足，嘆了口氣說：

“今天可真是餓得狠了，從來沒這樣餓過。”

說完又起身出去，準備去簽單了。

前臺那兒，楊芳正跟一個二十七八歲、波浪發、臉兒很有些出眾的漂亮女人彙報：

“這個單……”

李麗一看到她就說：

“鳳姐，臉這麼紅，又喝酒了？”

這是鳳凰客棧的老闆王少鳳，離了婚自主創業開了這間客棧，人稱鳳姐。

當然與網路上那個鳳姐完全就是兩個樣了。

反正李麗是知道，這個鳳姐手眼通天，很厲害。

鳳姐瞄了瞄李麗，笑吟吟的說：

“不喝酒那一幫能放得過我？那個老楊，楊鎮長你還不曉得嗎，酒麻木一個！”

李麗嘻嘻笑了笑，她當然知道楊副鎮長的底，也不多講，指著櫃檯裡就說：

“我們那一桌，七號廳的，我籤個單！”

楊芳這時才抬起頭來告訴她：

“七號廳你們那一桌已經買過單了，那個姓王的來付的。”

“付錢了？”

李麗心裡“格登”的一下，雖說今天沒阻止住陳力跟村裡定的路線走，但她也跟秦主任彙報過，她攔不住，沒辦法。

但是現在連一頓飯都是他們自己付了，那就是她李麗失職了，所以她趕緊低聲對楊芳說：

“楊芳，你趕緊把錢拿出來退給他們，這錢不能讓他們自己付，村裡出，秦主任打過招呼的！”

楊芳不知所措的瞄向鳳姐。

李麗趕緊又對鳳姐悄悄說：

“鳳姐，我們那一桌是……鎮裡頭新來的陳書記！”

“新來的陳書記？”

鳳姐也吃了一驚，把額前的髮絲嫵媚的往後一掠，然後低聲問李麗：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