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護送”
男人在鏡子前一點點將臉上的鬍鬚剃完，他扭了扭臉，看著鏡中似乎年輕了好幾歲的自己，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從衛生間中走出，然後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但這裡不是他家的客廳，而是在一輛空無一人的列車之上。
實際上，這輛列車並不對外營業，所以通常只有他一個人生活在這裡。
不過今天不同！不僅會有新的乘客上車，而且他也有下車的機會！
不過等了好幾分鐘也不見有人來，他不禁變得煩躁起來。
列車已經到站，甚至車門都已經開啟了，但車外灰色的站臺上空無一人，寂靜得有些嚇人。
男人翹著二郎腿，盯著列車那唯一的入口……他的目光逐漸渙散，看著門口發呆也未嘗是件壞事？至少用來打發時間不錯。
大概是幾分鐘之後，站臺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雖然它不緊不慢，甚至只是正常走路的聲音，但在男人耳中，那彷彿就是清晨古寺中響起的鐘聲，清脆而洪亮。
他的心中歡呼雀躍，但只是放下了二郎腿，像個孩子般端端正正地在座位上坐好。
那名乘客很快就上了車，不過男人聽得出他腳步上的遲疑，他似乎在疑惑這輛車為什麼乘客那麼少吧，明明有那麼多座位。
事到如今，他也不裝什麼高冷了，隨著對方的腳步越來越近，他趕緊回頭招了招手。
“這裡這裡。”男人的笑容十分熱情，這讓對方不由得一愣。
但還未等他開口，男人就先回答了他的問題。
“是我是我，這輛車上就咱倆人啊。”
對方半信半疑地在他一旁坐下，而此時像是感應到乘客到位一般，一直開著的列車門終於關閉了。
“車要開了啊。”男人興奮得像個孩子，“下一站是哪裡呢？”
“……”坐在他一旁的少年欲言又止，他拿出手機，似乎在確認什麼東西。
“請問……您是上官建林先生嗎？”
“是我。”男人抹了抹劉海。
“嗯……”少年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環，然後在男人疑惑的眼神中拷在了他的手腕上。
“啊？這是啥？”
“我也不太懂，大概是個定位裝置，不過不用太在意，這是為了您的安全著想。”
說罷，少年將自己右腕上一模一樣的手環露給他看。
“呃……我能不能問一下，請問你在這趟旅途中扮演的角色是？”
“算是護送您的人吧。”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今年多大？”
“18。”
少年本以為對方是在嫌棄他小，能力或許不夠，於是故意說大了些，但沒想到男人只是嘿嘿一笑。
“你猜猜我多大？”
“啊？”少年有些懵，不過還是認真答道：“看起來大概25歲左右。”
得到這一答覆，男人十分得意地笑了起來。
“嘿嘿，其實我已經三十幾啦，看不出來吧？”
“確實……看不出來。”
“第一次做任務？”
“嗯。”少年點點頭。
“那也可以放鬆一點嘛。”他又翹起了二郎腿，“這才剛剛發車，時間長著呢，你就當和朋友聊天，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少年思考片刻，“您也是天華市的“員工”嗎？”
“算是吧。”
“那這次任務的目的地，您知道是哪裡嗎？”
“哈？”他一副不解的樣子，“你來問我？上面沒告訴你嗎？”
少年沒有回答，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
“這次任務的具體內容是什麼？”
“不知道。”他乾脆也懶得裝了，“畢竟我在上面那些人的眼中，更像是貨物吧。”
他看著少年的雙眼，“貨物是不需要知道目的地在哪的？懂？”
少年無言以對，所以實際上，這兩人都不知道這趟列車會去向何方。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可以不說嗎……”
“那代號什麼的總得有一個吧？”
“沒有。”
“哦，差點忘了你是新手，嗯……不然我給你取一個？”
“還是別了……”
“不行，那我要怎麼稱呼你啊？”
“這次的任務很短，不知道我的名字也沒關係。”
“嗯？”男人微微一笑，“這可說不定哦。”
少年心中隱隱地有些不安，這次任務不會還有“附加題”吧？
不，應該說肯定會有的！
可是他們倆連去哪都不知道，總不可能像河裡的葉子一樣隨波逐流吧？
“……”
“喂？難道就沒有其他問題了嗎？別沉默啊，很尷尬的。”
少年一臉無語，他總覺得別和這人說話才是上策……
“我問了你也不一定知道吧？”
“你都說不一定了，要是我知道呢？比如來這裡的一路上，有什麼不懂的？有關的東西我大機率可以給你解答。”
“倒也沒什麼不懂的。”
“哼？難道你都知道嗎？只在都市傳說中出現空無一人的灰色站臺，還有這趟只會在特定時間出現的列車……”
“不過是用「裡界」的技術隱藏在現實之下了而已……”
“「裡界」——”男人一臉不爽，“你小子知道「裡界」這東西的重要性嗎？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不惜重金也想從天華市買到這項技術嗎？如果沒有「裡界」，說不定都沒有今天的天華市，說是世界奇蹟都不為過！別說得那麼輕描淡寫好不好？”
“很難……嗎？我記得「裡界」只是模仿精靈的「領域」造出來的擬態環境……”
“嗯嗯，看來你還是知道一點的嘛——才不是這麼簡單！”男人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一把紙扇往他腦袋上抽去，“那可是可以覆蓋整座城市的「領域」！就算是輻射你也要丟一兩顆核彈才有那樣的範圍啊！知不知道里面的技術含量有多高啊？！”
“不僅覆蓋範圍大，而且幾乎可以無視任何時間和地點啟動，同時「裡界」的大小也可以隨時變化……如果其他城市也有這樣的技術，那麼就可以避免很多災害帶來的破壞，就算是小部分技術的應用，也可以為許多實驗提供幾乎完美的環境條件……”
“有沒有一種可能，天華市就是這麼用的……”
“所以我才覺得這種技術才應該共享……”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愣住了，他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應該是想到了那之後會發生的事。
“話不能這麼說，對吧？”
“你說的沒錯，單單是在核能的開發上人類都能那麼勾心鬥角，更別說這種技術……”
而實際上，上官建林想的是其他的事情，一些在幾百年的家族鬥爭，他們為了獨佔那些技術的專利爭得頭破血流，卻不曾想到在未來它們會公開甚至被淘汰……
原來就算是天才都會有目光短淺的時候，特別是在他不擅長的領域。
但沒人知道，天華市的「裡界」關鍵其實並不在過人的科技上，而是不可或缺的“硬體”上。
足以覆蓋整個天華市的「裡界」，實際上是「罪」的「領域」，早在天華市發展之初，她就已經和這個城市融為一體。
與「四獸」不同，兩者雖同為一個量級，但中途的幾千年裡，「罪」一直都在不斷開發著自己的能力，如今人們所看到的前進科技的背後，是她過去幾千年的積累。
列車傳來了輕微的震動，不過很快又恢復平靜，但在少年的眼中，車窗外的景色卻被拉成了一道道色彩斑斕的線條——這趟列車正以他無法想象的速度前進著！
上官建林點了點剛剛他給自己拷上去的手環，如他所料，還是有簡單的時鐘功能的。
“再過一分鐘，我們應該就到站了。”
“這麼快？”少年記得他明明才上車沒幾分鐘。
“沒看到它跑得那麼快嘛……只是不知道它會在哪裡停，也沒個播報啥的。”
大約一分鐘後，列車又是一陣輕微的震動，它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少年這時也不經意地望向窗外，卻看到了熟悉的景色。
“等一下，這裡是……燕安站！”
“啊？”上官建林也有點懵，“這個燕安站……不會是那個燕安市的燕安站吧？”
“嗯。”少年點點頭。
“該死！”他猛地座位上起身，“說好的給我自由，這種時候又算計我？”
不過他才剛剛走出座位，列車又動了起來。
門並沒有開，但他卻確確實實地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在他的面前，出現的是本不存在的另一節車廂，以及第三個登上這輛列車的人。
上官建林一言不發，他像個生氣的孩子一般，努著嘴坐了回去。
少年好奇地向後望去，發現那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女人，此時她正盯著坐在他一旁的上官建林，一步步走了過來。
“任務之外的人……你認識嗎？”
這一句話立馬讓上官建林想起來，旁邊這小子不就是來“護送”他的嘛！呃……可他能攔住那女人嗎？
女人穿著一雙黑色長靴，腳步響亮而有侵略性，但當她走到少年身邊，卻是在過道的另一邊坐下了。
“訊息挺靈通啊，”上官建林率先開口，“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來這裡，你怎麼來得那麼快？”
“比起這個，你還是想一下到時候怎麼和他們解釋那時發生的事情吧。”
少年注意到這女人看起來雖然不到40的樣子，但她臉上卻藏著幾條皺紋，髮絲間的白色也是隻多不少。
而比起她咄咄逼人的口氣，眼底那無法隱藏的疲憊卻更加明顯……兩人似乎並不是敵人，而更像是……家人？
少年識趣地起身，卻被上官建林一把拉下。
“別忘記你的任務。”
“我從來沒說過我的任務是“護送”您，上官先生。”
“那你也不能走！”他瞪了他一眼，“你就不怕對面直接衝過來幹我？！”
“應該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開什麼玩笑？你當抽獎呢？還講機率，信不信我給你差評啊？”
“建林。”女人緩緩站了起來，與此同時，她的手中多了一把仍未出鞘的劍。
“跟我回去。”
女人的眼中散出陣陣寒光，但上官建林不為所動，他固執地扭頭看向窗外。
兩人就這麼僵持在這裡，如果不是中間還有一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時間靜止了。
上官建林失神地望著窗外，此時列車剛剛出站不久，如果以正常的速度前進，到下一站至少也還要一個小時。
不過他突然注意到了什麼，又看了看手環上的時間。
“姐……家族裡的人，是怎麼看我的？”
女人的聲音突然軟了下來，她似乎很不情願回答這個問題。
“你心裡有數。”
“意思就是說，我仍然是一個“罪人”，對嗎？”
“……”
“那既然如此，為什麼又要抓我回去呢？是想看著我在另一個昏暗的監獄裡度過餘生？”
“如果你不回去把真相說清楚，那麼你的怨屈就永遠不能洗清。”
“是嗎？我倒覺得，比起真相，他們更需要一個替罪羊。”
他站了起來，擠出座位往車廂後走去。
“人們只願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真相，不是嗎？”
女人並沒有攔著他，即使她知道從今以後兩人可能再也不能相見。
不過上官建林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他轉過身，臉上卻是微微得意的笑。
“啊對了，提醒你們一件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時間點的這條道路，正好是另一趟列車要進站哦。”
還沒等兩人理解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列車就駛入了漆黑的隧道。
而此時少年也敏銳地感覺到了隧道那頭的聲音，那是……另一趟駛來的列車！
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兩輛車以極快的速度相撞，但這輛列車卻在相撞之前就化為了無數白色的碎片，少年只感覺隧道那頭的光越發刺眼，最後將他們吞噬。
而站在後面的上官建林只是不緊不慢地將那個手環輕鬆脫下，隨後張開雙臂，迎接著這久違的光與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