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黃昏森林」
“唔……”四肢發麻的覃越從地上緩緩坐起，他從嘴中吐出半張枯黃的樹葉，又拍掉了手臂上溼潤的泥土，腦袋才稍微清醒些。
地上的落葉大約有幾厘米深，它們大多是顯眼的金褐色，並且像是剛剛落下一般幹而脆，比起落葉，覃越覺得它們更像是做成落葉樣子的薯片……
覃越看著剛剛他吐出的那片枯黃葉子，放眼望去，這片樹林裡的葉子幾乎都是一個樣，而這片正常的枯葉卻變得不正常了。
他將它撿起，確認了它只是一張普通的枯葉，只不過它與其他的落葉不一樣，似乎這裡只有它是在正常腐爛著的……
“我記得……現在應該還不是秋天……”
他點亮手環，上面顯示出的時間也給出了答案——離他到這裡之前，也才過去了不到一天。
他突然想起什麼，趕忙去翻找外套的內側口袋，所幸那樣東西還在那裡，這讓他鬆了口氣。
他從地上站起來，向上望去，周圍那些高聳的大樹似乎看不到頂，它們遮住了天空，滲下來的只有黃昏色的光束。
“其他人呢？”覃越四處觀望，但林子裡靜得可怕，連聲鳥叫聲都沒有。
他剛踏出一步，才發現地上的落葉足以埋住一個人的腳……並且在這裡行走，就一定會發出“沙沙”的響聲。
覃越皺了皺眉，這些落葉難道真的不會腐爛？堆了那麼多，他連路都看不清，要是下面有個捕獸夾或者刺什麼的就麻煩了。
走了一段路，覃越發現自己完全認不清方向，這裡都是一樣的大樹和無數的落葉，而他手上連個做記號的工具都沒有……總不可能讓他用指甲刮樹皮吧？
手環並不是沒有GPS的功能，但是這裡沒有訊號，現在這玩意只能給他看時間。
覃越都有點習慣了，即使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但天華市要把他丟到這裡來，就一定會有大事發生，並且希望他能改變一些事情。
那倆列車自然是天華市的東西，至於那個上官建林……「罪」只告訴他會有那麼一個人，其他的他只需要做好他做的就是了。
既然「罪」都如此明示他了，那就是說，實際上那個男人與這次的“護送”任務是沒有多大關係的。
覃越看了一眼自己胸口處的“貨件”……那個收件人不會在這裡吧？
拿到那顆靈核後他還研究了一下它的“外包裝”，那個透明外殼雖然看起來和玻璃一樣，但用外力恐怕難以突破它，而開啟的方法居然是……指紋解鎖……
覃越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個解鎖方法，但仔細一想，連他這個送件人都不知道收件人是誰的時候，指紋解鎖其實也是個不錯的方法。
只是，他總不可能見到誰就讓他試試指紋吧？那要找多久才能找到啊？
唯一的可能就是對方知道自己的存在，而且會主動過來找他。
“……”
覃越望了一眼這無邊無際的森林，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認同自己的猜測。
只能說，但願吧……
“話說回來，剛剛我好像沒有注意到，現在不僅不是秋天，甚至不是傍晚……”
而且，從他醒來起，陽光投射下來的角度似乎都沒有發生過變化。
他停了下來，看向一旁粗大的樹木。
“如果是這片樹林的問題的話……”
他敲了敲樹幹，不過敲擊聲卻被一聲更加清脆的破裂聲覆蓋。
沙———！
無數落葉的摩擦聲在覃越身邊炸開，兩個龐大的身影也從落葉中一躍而起，他們像是隱藏在海面下的捕食者，撲出來只為將獵物一口吞噬。
但覃越的注意力卻在那一道道光線上，剛剛他敲擊樹木的一瞬間，陽光明明從柔和的黃昏色變為了刺眼的白色，但很快地，它又恢復為了原來的樣子。
這種現象證實了他的猜測，那就是這片樹林是一種固有結界——剛剛他敲樹的時候，附加的「毀滅之力」將整個結界在一瞬間破壞，而後者在下一瞬的修復，也證明這個結界是附著在這片原有的樹林上的。
“基於場景和環境佈置下的大型結界”，固有結界往往用於迷惑敵人、改變地形，缺點在於佈置難度大、花費時間長，且沒人控制的情況下靈活性低，很容易被找出破綻。
說實話，固有結界的侷限性還是太大，僅憑它是困不住覃越的，只是這突然冒出來的巨獸又是……？
覃越一個閃身，那兩隻巨獸就撲了個空，等到它們落地覃越才發現那是一獅一虎，只不過它們的半身被許多銅色的藤蔓纏繞。
可覃越很快注意到那並非纏繞，因為那一獅一虎的半張臉毛髮並脫，一根根枝條從皮肉之下破出，齊上掛著一片片金黃色的葉子，而那隻獅子的右眼眶中沒有眼球，樹枝便從眼眶中長出……
恐怕那些纏繞在它們身上的不是藤蔓，而是融合在一起的樹根，它們穿行於那兩隻巨獸的體內體外，卻絲毫沒有影響它們的行動。
而令覃越噁心的是，他居然看到了那些樹根在微微跳動，其中還有什麼東西在流動，彷彿就像是血管一樣……
兩隻巨獸只是短暫停留了片刻，便馬上對覃越再次撲來！而覃越才注意到，它們居然是站在那些厚厚的落葉之上，並且跑起來的時候甚至沒有落葉碰撞的沙沙聲，就像是懸浮在上面的一樣。
覃越頓了頓，隨後只是右手一揮，就將這兩大貓打飛。
實際上覃越根本沒使多大力道，但這一獅一虎卻被打飛的瞬間像是積木般四分五裂，最後化作無數金黃色的葉子落下。
林中重歸平靜，覃越走上前去，發現那些落葉正從金黃色快速變為黑褐色的腐葉——他只用了一點點的「毀滅之力」，就將它們完全摧毀，足以說明這兩隻巨獸並非是活物，而是兩具帶著動物外殼的傀儡。
“看來這結界的背後確實是有人在……”
他話還沒說完，無數身影就從落葉堆中緩緩升起，它們或大或小，但都是動物外表的傀儡，只不過覃越並不覺得這些東西能有威脅到自己的能力，他更在意對方的態度。
“我不是入侵者！”他大聲喊道，“我只是因為意外來到了這裡，如果冒犯到了這裡的主人，我向您道歉，我只希望能給我一條路離開這裡。”
聲音在樹林中層層迴盪，直至逃往他聽不到的遠方，但這結界背後的人仍然沒有回應他。
包圍著他的那些動物傀儡們眼中盡是殺意，它們圍著他不斷繞圈，但這並非是在害怕他，而是在尋找狩獵的時機。
說實話，覃越不想做得太絕，於是他踏出一步，故意賣了個破綻，把背後露給了不遠處的那隻巨熊。
而這一瞬間，幾乎所有的動物傀儡都從原地暴射而出，它們要將這個闖入者狠狠地撕成碎片！
覃越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後一拳轟出。
與此同時，在幾百米之外幾乎同樣的樹林裡。
女人不知已經揮了多少次劍，但眼前這三條灰狼像是殺不完一般不斷復活，並且每次復活都不知道會從哪方落葉撲起，恐怕她只要有一點不注意就會被那些畜牲重創，更別說自己身後還有一個傷員。
她向後瞟了一眼，那個長著貓耳的少女捂著受傷的手臂站了起來，後者的表情依舊不好看，應該是幫不上她了。
可是，她到底要怎麼帶著她逃出這裡？這些巨獸無限復活也就算了，可在這片由落葉的組成的金色海洋裡，她們又能逃到哪去？
“我說，你知道逃出這裡的方法嗎？”
貓耳少女搖了搖頭，她的眼中盡是絕望。
“沒人能走出「黃昏森林」，一旦陷入這裡，就只能被這些怪物硬生生耗死……”
女人也差不多看出這裡是一個固有結界了，這些樹木幾乎一模一樣，而且高聳入雲，難以破壞，再加上這些不斷復活的怪物和這些異常的落葉，足以證明這個結界極高的完成度。
但即使她知道這一點也沒什麼用，如果沒有破局點，那麼憑她的力量恐怕是難以打破這個結界……
但也並不是一點可能都沒有……她下意識地握緊了劍柄：
“我說，如果能破開這個結界，你能認清路嗎？”
貓耳少女愣住了，但看到女人這副蓄勢待發的架勢，她也只能選擇相信。
畢竟，作為弱者的她只能將自己的命運託付給他人……
“如果能回到主道路附近的話，應該就可以……”
女人微微苦笑，這不是等於沒說嗎？
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選擇拼一下了。
她閉上眼睛，仔細聆聽著周圍的聲音——除了那些怪物的低吼之外的，更細的聲音。
感受到了，這結界內靈力的流動……
“？”
為什麼……突然有那麼多靈力在向同一個方向流去？
還沒等她想清楚，那個方向就傳來一聲巨大的響聲。
轟———！
爆炸的波動和強風一同襲來，而女人則是下意識地撲向身後的貓耳少女。
……
大約是幾秒鐘過後，兩人都差不多緩了過來，不過被撲倒的貓耳少女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沒事吧？”女人將蓋住她們的落葉拍掉，而先前包圍著她們的那三隻灰狼，此刻也消失了。
“沒事……謝謝你……”
“如果真的要感謝我的話，就麻煩你當一下向導吧。”
話雖這麼說，但女人的目光卻始終盯著那爆炸的方向，她不明白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又是何等劇烈的爆炸能將整個結界一同摧毀……
這種完成度極高的固有結界，只有發生了重大損壞時才會像這樣宕機……至少現在這個結界完全沒有恢復的跡象。
“「黃昏森林」消失了……”貓耳少女後知後覺，“我們得救了……”
“別忘了你還有傷，當務之急是先離開這裡，誰也不知道這個結界什麼時候會恢復。”
“嗯，那我們……唔啊！”
女人一下子將她抱了起來，隨後一躍而起。
“應該是這個方向沒錯吧？”她一邊在樹林中跳躍一邊問道，因為她們剛才就是從那邊退過來的。
“沒、沒錯……”貓耳少女一動都不敢動，她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子抱起來，而且即使帶著她這個負擔，女人卻還能身輕如燕地在樹林中飛躍……
不，應該說對這樣的強者來說這簡直就是小事一樁，可她又完全沒見過這個女人……她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一路上兩人互相交談，她才知道女人名叫上官彩，是因為意外而掉到這裡來的，不過也正因如此，掉入「黃昏森林」的她才能獲救。
而貓耳少女名叫澤雪，她是這「妖精之森」中的一名精靈，本來是跟隨著他們的車隊一同運送物資，卻不曾想在途中被怪物襲擊，再然後，她就莫名其妙地掉入了「黃昏森林」。
“「妖精之森」？”上官彩對這個名字有些許印象，“難道是那個存在與這個世界和空間裂縫之間的小世界？”
“嗯。”澤雪點點頭，“很久之前，許多精靈因為空間裂縫而從「靈界」意外來到這個世界，它們被人類追殺的同時卻始終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只能進入這一方小天地之中躲避。”
說到這裡她又連忙補充道：“當然我不是在怪罪人類，這個世界的環境使得那些剛到這裡來的精靈無法控制力量，所以才造成了破壞……雙方也是沒辦法最後才演變成這樣……”
“不過到了現在，「妖精之森」中的大部分精靈都是在這裡出生的了，我們幾乎不離開「妖精之森」，除了某些時候要向其他地方運送物資……”
“其他地方？”
“嗯，這方小世界之中並不只有我們「妖精之森」，還有「集市」和「監獄」，那裡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不過我們只是單純地和他們做交易，比如用食物換來一些外界的東西。”
“也就是說，外界的人有辦法進入到這裡？”
澤雪搖搖頭，“我也不清楚，這個小世界建立之初，除了逃難的精靈們，很多在原來世界待不下去的人類也逃到了這裡，他們在「妖精之森」的另一邊建起了圍牆和堡壘……總之有點像佔山為王的土匪，但他們的管理制度極其嚴格……所以我們管那裡叫做「監獄」。”
“至於「集市」，他們來到這裡的時間更晚，但和「監獄」相反，那裡的主人主張“無限度的自由”，也正因如此獲得了無數人的支援和加入，無論是精靈還是人類，總有一些不想被規則束縛，所以成立之初還吸引走了不少「監獄」的人……”
“「集市」很亂，但他們總有辦法搞來一些外界的東西，雖然我很不喜歡那裡的人，但和他們交易，實際上是對雙方都有益的。”
“我大概明白了。”上官彩微微點頭，“看來這個小世界並非是封閉的，甚至不少人還有進出這裡的方法。”
所以澤雪才並不意外她的出現，在這裡，出現什麼都是在正常範圍內的，更何況，一個身處險境的人哪有心思去思考她是什麼人呢？能活下來就算不錯了。
兩人很快便回到了林中的大道上，而不遠處正是「妖精之森」的車隊，澤雪驚喜得直接跑了過去，卻發現原本車隊的成員減了大半，剩下的人個個垂頭喪氣，即使是遠遠看到，兩人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並不是每個人都像澤雪一樣幸運，上官彩看到有好幾個人在樹林中挖坑，然後把一具具冰冷的屍體放了下去。
“秦叔！”澤雪向坐在車上的一個白髮老人跑去，“你們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小雪？！”老人激動地抬起頭，“你沒事？！你活著出來了！”
“嗯！多虧了這位恩人救我出來，不然我就真的……”
上官彩一言不發地走過來，而看到她身上散發出的強大氣場，老人不由得出了幾分冷汗。
“我叫秦石，是這個車隊的隊長。”他向上官彩伸出手，“感謝你救了我家小雪，請問您是？”
“我叫上官彩。”她和他握了握手，“是意外掉到這裡來的，只是剛好碰見了她，實際上也不是我救的她，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感受到那次爆炸……如果不是因為它損壞了結界，或許連我都逃不出來。”
“嗯。”老人點點頭，“我們也是在「黃昏森林」裡苦苦支撐，還死了不少兄弟，要不是結界突然解除……”
他看向身後的車隊，不僅是人，上面的貨物也損失了不少，而上官彩則注意到澤雪正在幫後面的傷員包紮。
“她是醫生？”
“還是學徒。”秦石嘆了口氣，“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一般來說，「黃昏森林」不會侵入到這條道的……”
“這個「黃昏森林」到底是什麼？我感覺它並非是簡單的結界，而像是有人在背後控制它一樣……”
“據說這「黃昏森林」是某個強大的精靈製造的結界，它就像沼澤地一樣隱藏於森林的各處，將所以闖進去的動物吞食，然後化作那些怪物，但它幾乎不會改變位置……可沒想到這次它居然主動襲擊了我們……”
他的表情變得苦澀起來，“我們算是運氣好的，進到「黃昏森林」裡的時候聚在了一起，但也有很多像小雪一樣的和我們分開了……我們找到他們的時候，甚至連屍體都不是全的……”
上官彩看了眼林中挖坑的隊伍，“人找全了嗎？”
“我也想，可是我總不能派人繼續深入，這簡直就是拿大家的生命開玩笑……”
“所以你在等。”
“大家都抱著一絲僥倖吧，希望其他的人也能走出來……可是除了小雪，他們哪有您這樣的強者保護呢？只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上官彩聽完，也沒再說什麼，她在一旁坐了下來，隨帶問了口水喝。
“我陪你們一起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