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覃越來自天華市後,男人卻沒有繼續深入問他的身份,因為即使他與天華市毫無瓜葛,但也不想和它扯上任何關係,畢竟現在他身上還未了結的恩怨已經夠多了。

他在床上翻了個身,卻始終靜不下心。

想來還是不甘心,這麼多年了,好不容易找著個有機會繼承自己「道」的人,卻沒想到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了。

不僅如此,這小子的實力甚至還在他之上,根本就沒有向他求道的必要。

煩悶至極,他忍不住罵出了口。

“我他孃的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碰到你小子……難道真要帶著我這「道」入土?”

覃越坐在火堆前發呆,聽到男人說話,他便隨口說道:

“您給我展示的「道」,其實和精靈的「領域」大同小異吧?既然是這樣的話,那也說不上是什麼必傳不可的“絕世武功”。”

“放屁!”男人氣得差點跳了起來,“要是這點東西就是「道」的全貌,那我還修它幹嘛?”

“哦,那您這「道」還有什麼厲害之處?”

“哼!先不論「劍道」方面的好處,僅僅是這成道之人,就能延年益壽,多活百年,而我現在雖近七旬,但卻和你們年輕人沒什麼兩樣,這還不夠?”

“您這「道」也不養生啊……”覃越吐槽道。

“哦?你說它不養生?”男人笑了,“從何說起啊?”

覃越往火堆裡丟入一根柴火,頭也不抬地解釋著:

“按理來說,一個精靈的「領域」往往帶著他靈力的特點,也從側面反映出他本人的特徵……您剛才所展示的那個幻境也算是「領域」的一種,雖然它看似平靜,卻處處暗藏殺機。”

“不僅如此,隱藏在其中的力量更是狂躁無比……”

覃越看向男人,而此時對方臉上的笑容卻越發得意。

“你小子有高人護佑,在不受我「道」影響的情況下參悟到這個份上,悟性也算是不錯了,但是呢,你還是沒有真正理解到這「道」的玄妙之處。”

“你以為我真不懂這精靈的「領域」?錯了,我修道修到這個份上,早就對精靈的各種系統有了深刻的研究。”

“或許精靈在各方面都強於人類,但我敢說,如若沒有種族極限的限制,我們「修道者」肯定要比精靈強上幾倍!”

“我剛才所展示的,算是修道大成中的「化境」,可我才展露了區區冰山一角,你就認定它不過是「領域」的模仿品……年輕人,莫不是太傲慢了些?”

“!”

覃越不由得一驚,因為他發現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聲音都消失了,無論是遠處漲潮退潮那細細的海浪聲,還是林中深處那隱隱約約的風吹樹葉聲……周圍的環境沒有任何變化,但這個世界卻突然清淨了不少,唯有覃越面前這小小火堆還保留著它原有的聲音,在如此寂靜的環境下,那些枝條燃燒的劈叭聲也變得異常清晰起來。

男人側躺在床上,饒有興趣地看著覃越的反應,在知道這小子並不理解「道」的真諦後,他心中的沮喪很快就被一掃而空。

“怎麼樣?看得出來嗎?呵呵,現在我這「化境」,是不是你那「領域」的模仿品啊?”

“有意思。”覃越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如果是單純的「領域」,確實做不到這種程度。”

正常的「領域」可以是球形體、矩形體甚至是橢圓形體,基本是一個整體,但像眼前這樣中空球體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沒錯,因為他不受「領域」的影響,所以男人直接把「領域」的中心給挖掉了。

覃越不敢肯定精靈的「領域」一定不能做到這種程度,但至少在這之前,他還沒見過任何人做到過。

“懂什麼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嗎?”男人自豪地昂起頭,“精靈的「領域」又能做到這個嗎?”

他打了個響指,周圍的環境突然就多了幾分寒意,,覃越再次抬頭望去,發現周圍的樹木和灌草叢上已經掛滿了厚厚的雪,就連他腳下的泥土地不知何時也被一層薄雪所覆蓋。

“千變萬化,一念之間,這就是「化境」。”男人微微一笑,“小子,如果我不提前告訴你,你又能認出這幾個景象實際上為同一個「領域」嗎?”

“如果能仔細分辨,那也不是做不到,但這種程度已經很厲害了……”覃越也笑了,“這叫“歪門邪道”?哪有自己詆譭自己的?”

男人笑著搖了搖頭,“小子,知道我為什麼躲到這裡來嗎?”

“被人追殺?”

“算是吧。”他招了招手,示意覃越再坐過來些。

“知道修道怎麼修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

“先說說你的第一印象。”

“感覺……有點像小說裡的修仙?”

“其實也差不多,無非是由低到高,由小到大,由散到聚,這是人類行動乃至生存的普遍規律,人們一直以來就是這麼做的。”

“但我這「道」卻正好相反,它不定形、不凝聚,甚至不統一,可偏偏是這種「道」,卻能做到千變萬化,歸於我心——所謂“隨心所欲”,莫過於此。”

“我還以為……你們修道者都能做到這種程度,原來這是您的專利啊。”

“哈哈哈!你還別說,這個專利還真不是我的,這是前人的智慧,我不過是個總結和改進它們的人而已。”

“可蒸汽機也不是瓦特發明的。”

“嘿嘿,你小子的嘴巴還是可以的嘛,確實r如你所說,只要總結和改進得好,那麼那個人的名字就足以流傳千古……”

“年輕的時候,我天賦不錯,但是修道之路老套又難懂,我始終學得不上心,所以老爹一氣之下就把我丟到國外去留學——一個全是魔法師的學校。”

“有這樣的學校嗎?”

“有啊,剛開始我還覺得蠻新鮮的,但學了一陣發現魔法這東西其實和修道大同小異,就挺沒意識的。”

“所以那段時間,我就經常逃課,跑去圖書館看書,專門看那種不著邊際、胡說八道的書——每一本書的作者都極力推崇著自己的觀點,他們都認為自己的道路是對的,只是世人不理解他們……你知道嗎?看著他們把自己的憤怒、不甘、不解一個個塞進自己的字裡,我就覺得老有意思了!”

“他們都覺得自己是天才,發現了正確的道路,所以迫切地想讓人知道……讀多了我就有這麼一種感覺:如果可以的話,這些人恨不得把書裡的每一個字都換成自己的名字!比起所謂“正確的道路”,他們的個人形象更加明顯,正因如此,這些書才有意思吶!因為它們不是道義,而是一本殘缺不全的故事書!只要回頭去查查作者的過去和經歷,你就會發現這本故事書的精彩程度不會遜色於市面上的眾多小說!”

看他講得那麼眉飛色舞,覃越也忍不住笑了,他倒是沒想過還能以這種角度看書。

“其實那個時候,我就是抱著看別人笑話的心態去看那些書,至於裡面的狗屁道理,我都是通通跳過的。”

“不過有一天,我突然在圖書館的角落裡找到一本中文書,那本書沒有名字,沒有封面,甚至是殘缺的……很神奇吧?這樣一本書為什麼會待在異國他鄉的圖書館裡面呢?我立馬來了興趣。”

“然後呢?”

“我沒看到那本書的作者名,但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開頭的一句話——「世界上沒有真正的真理,所謂科學,也只是人們總結出來的規律。」”

“說實話,那本書雖然和其他書一樣摻雜了一些作者的個人觀點,但大部分還是對「道」的系統歸納和總結……本來這種書就和課本一樣無聊,但既然一本關於「道」的書被魔法學院收錄在圖書館,我就相信裡面必有值得一讀的東西。”

說到這裡男人就有點繃不住了,“不過你猜怎麼著,我甚至還特意搞了一份這本書的影印,結果等我回到家重新開始修道之時,才發現裡面的理論大多都是些模稜兩可,既對又錯的東西。”

“我舉個例子,如果一本書裡面說:尿是液體,所以是可以喝的。那麼你覺得這句話是對是錯?”

“不論這個因為所以之間的因果關係的話,還是正確的。”

“沒錯,這本書裡面的大部分理論都是那種乍一看很有道理,但仔細一想又有諸多小漏洞的語句,可這些東西是挑不出什麼大毛病的,所以看起來有深意、有價值,人們都在好奇,作者明明有寫好它的能力,卻為何不好好寫?那一定就是有什麼隱藏的東西在裡面了!”

“當時的我也是這麼想的,不然也不可能專門去影印它,但等我開始修道,逐漸接受了那些傳統的道理之後,就很快把它給忘了。”

“但後來我在清理物品的時候又看到了它,心想哎呀我之前這麼會相信這種東西呢?於是又拿起來看了幾眼,而就是這幾眼,改變了我的一生。”

“那本書關於「道」的歸納是沒有錯的,甚至說得上是優秀,但它到底為什麼被寫成這樣呢?到底為什麼呢?我太想知道了,所以我反反覆覆看了它好幾天,就想得到個答案。”

“但是看了一遍又一遍,我始終想不明白作者想表達什麼,這幾乎成了我的一個心結,以至於那時我不遠萬里回到學院,再去圖書館裡面把它翻了出來。”

“可多年之後,我再次翻開那本書,它就讓我的急躁和困惑一掃而空。”

“因為開頭的第一句話就是——「世界上沒有真正的真理,所謂科學,也只是人們總結出來的規律。」”

“原來這本書的作者從一開始就告訴我們了,「沒有真正的真理」,所以他在裡面寫的種種總結出來的道理,實際上都是在扯淡。”

“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嗎?”

“算是吧哈哈哈!說不定人家就要這個效果呢?”

“所以,這和您的「道」有什麼聯絡呢?”

“啊,故事還沒說完嘛……在意識到自己被耍了好幾年後,我最後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就把那本書偷走了。”

“噗……”

“本來我想拿回去就撕掉的,但一想到我跑來跑去就為了運一本胡說八道的書,撕掉都是便宜它了,所以我就在家裡把那玩意拆解了。”

“拆解……?”

“對啊,那本書還蠻厚的,回來就把它分屍了。”

“不是說它不完整嗎?”

“因為書末頁根本就沒有結尾,就像突然斷掉了一樣。”

“然後呢?”

“那本玩意的書皮是後包上去的羊皮,拆的時候我才發現那玩意硬得不行,後面試著往裡面輸了點靈力,字就出來了。”

“這麼簡單?”

“對啊就這麼簡單,我也在想,難道之前就沒人試過嗎……但你別說還真有這種可能,畢竟書裡面的內容太吸引人了,換你你也會先看裡面。”

“所以上面寫的就是“武功秘籍”嗎?”

“不,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話,我就是從這幾句話中得到的靈感,創造瞭如今的「道」。”

說到這裡,男人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

“所以,那上面到底寫了什麼?”

“我忘了。”

“啊?這麼重要的東西也會忘嗎?”

“哈哈哈,這世上的東西沒什麼不能忘的,我創造新道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以前學的、修的盡數忘掉,包括那上面的字。”

“記得我之前說的嗎?古往今來,眾人修道無非是從小到大、從淺到深、從易到難,可為什麼沒有人試著反過來呢?”

“反過來?怎麼個反過來法?”

“這麼說吧,比如你小學學加減乘除,是先學基礎的加減法,學會了再去理解乘除,這樣是簡單的,如果反著來,讓一加一都沒學過的你去解巴德哥赫猜想……”

“喂!超綱了吧!”

“所以你明白了,所謂反著來,就是先理解這「道」的執行和原理,再去修道。”

“這……先不提麻煩不麻煩,真的能做到嗎?”

“我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但如果你是自己頓悟出的這條路,那麼就一定可以。”

“而以大入小、由難到易雖然困難,但一旦你能做到,這修道之路便會暢通無阻。”

“這是當然的吧?畢竟難的都會了,這簡單的不是輕輕鬆鬆?”

“確實,但問題在於,如果你沒有任何修道的基礎和經驗,那又怎麼去領悟和理解一個全新的「道」?更何況之後去修行它呢?”

覃越沉默了,不過他已經知道他是怎麼做的了。

“沒錯,我就是把先前修習的全部忘去,再去修行這新道。在那之前,我找了個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躲了起來,幾乎從這個世界上蒸發……我沒告訴任何人,畢竟誰家父母會見得自己的孩子自廢武功呢?他們要知道了,一定會打斷我的腿。”

“其實這樣回頭一看,那時的我不正像小說裡那些“走火入魔”的人嗎?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放棄一切,甚至說是不擇手段……”

“實際上整個過程也沒那麼輕鬆,忘卻之前所修的「道」,就像是忘了怎麼拿筷子吃飯一般困難,那時的我想過無數次放棄,但有一天我突然想到,人就是這樣的,總是無法放棄已經到手的東西……”

他頓了頓,接著感嘆道:“你越是在意,就越會去抗拒它,這是你控制不了的。”

“我不記得那之後過了多久,總之有那麼一天醒來,我突然就把它們忘了,那時我甚至記不得在那裡待了多久,但身體卻感到無比輕爽,彷彿裡面連一點雜質都沒有了……你知道那種感覺嗎?那時就連呼吸都是種享受。”

“這是修成了?”

“不,那才剛剛開始,在忘記了原本修習的「道」後,身體仍留存著對靈力的感受和轉化能力,再之後,就是漫長的修習之路了。”

“不過真正理解這新「道」之時,是明白那大小之辯的時候。”

男人話鋒一轉,突然問道:

“在你看來,何之為大?何之為小?那簡單的、好理解的就是小嗎?那複雜的、難懂的就是大嗎?”

“但不是那樣的,人們把最基礎的一加一視作簡單,那只是因為他們只記住了一加一等於二,卻不曾想它為何等於二,人們習慣把這些只需記憶而無需理解的看做“小”,反之則為“大”……但實際上“大”和“小”是相對的,只有理解這一點,才算真正入「道」。”

他緩緩伸出手,一滴水像是約好了一樣落下來,但它卻沒有接觸到他的手掌,而是其上快速旋轉起來。

但那水珠卻突然炸成八塊,又在一瞬間凝聚,只不過這時,男人的手中已有了顆椰子大的水球。

“現在,你感受到我的「化境」了嗎?”

“沒有。”

“我修這新「道」大約一年,便已達到了融入自然、隨心所欲的地步了,甚至無需「化境」,我都可以做到改變現實的程度,這是因為我的「氣」與自然化作一體,流於萬物之間,你當然察覺不到。”

男人長吐了一口氣,又繼續說起他的過去。

“做到這一步,可以說是相當厲害了,試想一個人在毫無力量波動的情況下發起攻擊,改變現實,那恐怕來多少人都是不夠的。”

不過他馬上白了覃越一眼,“也就是你,完全不受影響,甚至連「化境」都無法將你包裹,也算是一等一的棘手了。”

“在修成這新「道」之後,我欣喜若狂,馬上跑回家去告訴了老爹他們,不過他們卻叫我不要外傳,然後把我關了起來,對外就說我是瘋了,現在好不容易才找到,正找醫生給我治療。”

“說實話,他們有這樣的反應是正常的,畢竟我這新「道」的存在太過特殊,沒人能確定它是福是禍,而他們這些久經世事的人就更要謹慎了。”

“但某一天晚上,我的幾個發小把我救了出去,我當時高興極了,和他們花天酒地了一番,途中不由得將我自己做的事盡數誇耀了一遍,包括我自創的「道」,當時我還十分自大的將它命名為「新生」……現在回想起來,當真是糟蹋了這兩個字。”

“至於後來的事,想必你也能猜到了,我那幾個發小天賦本就不如我,見我有如此好的東西,自然向我討教,當時我正自傲無比,根本沒想那麼多,便教了他們。”

“還記得我之前說的嗎?在我修這新「道」之前,放棄一切的行徑可謂“走火入魔”,而當他們開始學我一樣閉關修煉了幾天後,我才意識到不對,這幾人要是和我一樣一起失蹤個一年半載的,那必然會引發大量關注,到時候的局面恐怕是我難以控制的。”

“所以我馬上就去閉關處找他們,卻沒曾想他們中的幾人廢了舊「道」,修煉新「道」時又半成不就,結果沉於幻境中無法自拔,最後要麼瘋瘋癲癲,要麼成了植物人,再也沒能回來……”

“我知道我闖了滔天大禍,本想就此回去認罪,但那天正逢兩個宗門之間起衝突,最後竟不知道怎麼變成了滅門慘案,兩方損失慘重,但倖存下來的人都說是對方先動的手,可無論如何,待我回去之時,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我無家可歸,只能原路返回閉關處,但當我到那裡時,我那幾個發小全都消失了,最後,我發現他們的名字出現在了宗門衝突中的陣亡名單裡。”

“有人知道這件事?這……是不是在替您擦屁股?”

“我不知道……但從那時起就有人要殺我,我不知道他們是誰派來的,更無心應戰,只得東躲西藏,最後在機緣巧合之下躲入了這方小世界……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找過我。”

“唉……”男人仰望天空,長嘆了一口氣,“其實這些事情過了整整40年,一些細節我早就記不清,但無論這背後是何人為之,都與我無關了——就當我早就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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