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從臉上一顆顆離開,她的視線逐漸清晰,但鏡子中的人,她卻完全不認識。

離她被「饕餮」帶到這裡的那一天起,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吧……?

現在的她就算再回到他面前,估計他也認不得自己了吧,畢竟連外表和聲音都改變了,就連「吞獸」,也早就作為天華市的入侵者而死去了。

那麼,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堅持到現在的呢?

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希望嗎?

還是……相信他能記住呢?自己的……名字。

不過話說回來,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啊……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至少現在,她正逐步成為“人”。

希望……麼?她不確定自己是否是靠著這種東西前進的,但,至少能確認的是,她正在一步一步地前進著。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創造自己的價值,也不清楚這算不算自己應該擁有的人生。

但是,拜託了,請讓她去到那個“未來”吧,即使只是再見他一面,那樣也足夠了。

那樣的話,就能證明她至今為止所付出的一切沒有白費,那樣的話,自己就可以毫不猶豫地繼續活下去。

如果只是見面,那就多見幾面,如果沒有回憶,那就去創造。

只要自己活著,就總有一天可以做到的。

直到某一天,她可以真正地留在他身邊,然後,再次抱住他。

-

醫生躺著床上靜靜地看著天花板,今晚,他難以入睡。

他沒有消除什麼多餘的記憶,在最後一天,他不想留下遺憾。

之前的他是否也是這麼想的呢?那些被他“治癒”的“患者”們,他卻又是一個都不記得了。

說到底,讓這些成為遺憾的,就是他自己吧。

而這時,他的門卻被人輕輕敲響。

醫生趕緊坐了起來,他沒有關門,所以那個人就站在門旁。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女孩的眼紅紅的,不過醫生並沒有注意到,因為今晚沒有月亮。

“醫生……和我一起……逃走吧。”

……

海浪一遍遍沖刷著兩人的腳踝,但兩人的腳印卻始終靠得很近,即使它們片刻後就會被沖刷掉。

“可惜今天晚上沒有月亮,黑漆漆的大海沒什麼好看的。”

“沒關係,只要醫生你在我旁邊就好。”

“冷嗎?晚上的海風可不小哦。”

女孩沒有說話,她摟緊了他的手臂,然後整個人貼了過來。

醫生停了下來,摸了摸她的頭。

“醫生……我……不想離開……”

聽著女孩的嗚咽聲,醫生再也忍不住,把她抱進了懷中。

“對不起……要是……我們能以另一種方式相遇就好了。”

“嗚……”女孩把臉埋進了他的胸口。

許久,女孩終於從他的懷中離開,她擦掉眼角的淚水,然後望向醫生的臉。

“醫生……我喜歡你。”

醫生笑了,但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何而笑。

是高興?還是無奈?亦或是對那“命運”的嘲諷?

“醫生……”她重新抓緊他的手,“可以,再陪我走一會嗎?”

“嗯。”

兩人沿著海岸線行走,海風吹過,帶來一陣陣寒意,但是二人的手卻依舊溫度。

“醫生,一定要幫我保管好它,好嗎?”

“那我可以抱著睡嗎?”醫生開玩笑道。

“嗯,可以哦。”

醫生愣住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要是自己不會忘記就好了,那樣的話,或許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這個笑容了吧。

但是,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們就不會相遇了吧。他常常會這麼想。

“醫生,你還會記得我嗎?”

“一定會的。”

“不要騙我。”

“你都這麼努力了,我怎麼會騙你。”

“那拉勾。”

醫生伸出了小手指,但女孩卻一個回身,摟住了他的脖子。

“拜託了,一定要記住……就算是名字也好……”

“……”

女孩貼在他的耳邊說了什麼,而醫生則是將她抱緊。

“一定要記住,好嗎?”

“嗯。”

今日的最後一秒從他們的話語間流逝,女孩的身體被無數黑色的手抓住,它們很快把她整個包裹住,然後將她拖向身後的黑暗。

與此同時,一雙手蓋住了醫生的雙眼,而他也在這一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

醫生再次醒來時,一個赤發的女孩坐在他旁邊。

他扶著額頭坐了起來,“工作……結束了?”

“嗯。”女孩回道。

“她……留有什麼東西嗎?”

“沒有,”女孩淡淡地說道,“該拿走的應該讓她帶走了。”

“這樣嗎……”醫生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箱子,然後把床頭的那個小布偶放了進去。

“一共有多少個?”女孩突然問道。

“誒?”醫生有些驚訝,因為對方從沒問過這樣的問題。

“加上這個就是8個……怎麼了?”

“那你還記得她們其中的多少?”

“要是記得的話我就不用這麼煩惱了吧?”醫生苦笑道,“雖然我至今沒有搞懂,為什麼就算我長時間不使用能力,這種副作用還會存在。”

“這隻有你自己會知道了,不過……”女孩話鋒一轉,“第一個……你還有多少印象?”

醫生嘆了口氣,“我連她大概多大都忘了……或許讓我看一眼名字會想起來一點吧。”

“……”

“你已經試過了。”

“這樣……嗎……”

“再見吧,醫生,願你不再有“患者”,也願……”

“我們不會再見面。”

女孩離開了,而他則來到了那個房間。

房間裡還殘留著不少某人生活過的氣息,他感到有些熟悉,但也僅此而已。

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床上那隻大白兔,醫生有些疑惑,那也是抓娃娃機的戰利品嗎?

或許是忘了帶走了?他剛想聯絡那個女孩,卻又想起了她剛剛的話。

算了,那就把它收起來吧。

醫生把它抱起,但這時卻掉下一張紙條。

“嗯?”醫生把它撿起,但那上面只有一句話。

“「要好好照顧它,不可以把它收起來!」”

“嗯?”

他一時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這是,預判了他要做的事?

“唔……”

醫生湊近布偶兔,嘗試性地聞了聞。

“很乾淨啊……是剛洗的嗎?”

“可是……這個字條……”

“……”

醫生抱著它沉默了很久,最終決定不把它收起來。

把它放在身邊的話,或許真的能想起什麼……也說不定。

畢竟,留下這個字條的人,一定期望著和自己再次見面吧。

所以,他應該抱著同樣的期望才對。

看著這隻兔子的臉,他微微一笑。

“也就是說,不嫌棄我,對吧?”

“但,希望再見的時候,我不是個快奔三的大叔就行。”

-

“唔……這麼看來,「醫生」的存在還真是奇妙呢。”白髮少女將手中的資料疊好,然後把它放回原處。

“不過話說回來,天華市的醫療技術這麼發達,都解決不了他的“副作用”?”

聽到這話,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不禁笑了。

“如果真的是能用醫療技術能解決的問題就好了。”

他看向窗外的世界,太陽早已落下,但在無光的天空下,卻存在著比月亮還耀眼的光幕。

“今晚,也是沒有月亮呢。”

“話說這好幾天都烏雲密佈的,但是又不下雨……難道是什麼風暴要來了?”

“……”

“或許吧。”

“話說回來,對於那個臨界人,老爸,你怎麼看?”

“我不看。”

“別這麼——掃興嘛。”少女抓住男人輪椅的把手,然後稍微一用力,讓它原地轉了起來。

“雖然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我沒什麼好說的。”

“真的嗎?”少女像抽陀螺一樣又加了把勁。

“這種事情……本來就不是我要擔心的範疇……”

還沒等男人把話說完,少女就一把按住了輪椅。

“無聊。”

男人皮笑肉不笑,“看來以後要給輪子加上防滑鏈才行,免得你找我打發時間。”

少女沒有回話,她轉身便走。

“你是在擔心他?”男人突然問道。

少女不耐煩地嘆了口氣,“要我說多少遍,我只是希望這個城市的麻煩少一點而已。”

但男人卻露出了得逞的微笑,他就是故意問的這個問題,也算是剛才的反擊吧。

少女離開了,男人卻獨自沉思起來。

臨界人啊……她是獨自來到這裡的?在這個時間段?

不過暗影龍族才是他們需要擔心的存在,在天華市外,它們的動作似乎不少。

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天華市又會以何種身份參與呢?

還是說,天華市會袖手旁觀?

天華市當然有理由這麼做,這也算是報了2月20日那次「聯合入侵」的仇,但是在那之後,天華市恐怕會變成全體人類的“避難所”,到那個時候,天華市大概再也不能袖手旁觀了。

如果說有最優解,那無疑是派出足以扭轉整個戰局的強力單兵,而最佳人選,莫過於那個少年。

但是以他現在的情況來看是絕對不合格的,派這樣的他上戰場,無疑是讓他去送死。

可是……「龍」似乎並沒有改變主意的打算,也就是說,她相信他能走到那一步嗎?

不過同為「奇蹟」的使用者,男人始終相信著一點——“奇蹟”,它也是命運之路上必定會發生的事情。

他只是好奇,這個少年到底會讓“奇蹟”如何發生,它一定會成為戰場上最絢麗的煙花,但在它爆炸之前,沒人知道它會以何種姿態綻放。

“也好,覃越,就讓我看看,你獨一無二的“命運之路”吧。”

-

覃越看著床頭旁排成一排的娃娃,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記得某人都快把遊戲幣花完了都沒抓出一個來著,她是怎麼用僅剩的那十幾個遊戲幣抓出三隻娃娃的?

就算是他,花光了近一百多個幣也才抓出一個……

覃越越想越不對勁,再加上那天晚上回來的時候,薇兒的手裡才拿了一個……難道說,那時她遮遮掩掩的就是把它們藏起來了?

他記得那段時間——他和醫生交談的那段時間,她就“剛好”抓出了娃娃。

“喂,我說你這個傢伙,那天晚上是不是“作弊”了?”

“哪、哪有?”薇兒一臉心虛,“是我在最後總結出訣竅了好不好,這是實力,實力。”

“那多出的那幾個怎麼說?”

薇兒把臉扭向一邊,“誰知道呢,大部分應該是你的吧。”

“那我就收走嘍。”覃越裝模作樣地抓起其中的幾隻。

不過薇兒並沒有阻止他,似乎那些娃娃真的是他的一樣。

覃越嘆了口氣,“我去把它們還回去。”

“等一下,為什麼要還回去啊?”薇兒有些不高興地把它們奪了過來,“這可是我辛辛苦苦抓出來的。”

“果然是作弊了吧?”

“那叫等價交換啦!買遊戲幣的錢足夠買下它們了好嗎?”

“既然這樣,那為什麼還要去玩呢?”覃越笑了,“有時候遊戲機就是這樣的東西啊,既讓你付出了金錢,又沒讓你得到相應的價值……說到底,這要看你是否把途中的感受和心情算在內了。”

“那……你覺得值得嗎?”

“當然了,付出的錢不僅讓我得到了一隻娃娃,還讓我看到了某人抓不到而氣急敗壞的樣子,如果換成其他的娛樂專案,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效果。”

薇兒的臉鼓成了一個燈籠,“就是因為死活抓不上來所以我才作弊的啊……換成誰都會不甘心吧?特別是旁邊有一個人還在你失敗的時候嘻嘻哈哈的。”

“哈哈哈,抱歉抱歉。”

“不過,你真的要把它們還回去?”

“怎麼可能?”覃越狡猾一笑,“我可是在那裡虧了好多遊戲幣,算是給我的補貼好了。”

“什麼嘛,你自己都這麼想……”

“想歸想,但是以後還是不要這麼做比較好,畢竟這可不是好事哦。”

薇兒沒有再說什麼,但……如果那天的經歷也算作“價值”的話,她想,那應該是值的的吧。

……

公交站點離出租屋有一段距離,所以那天晚上,兩人在這條几乎無人的路上走了一會。

“哎呀,真不錯,至少沒有空手而歸。”

“幹嘛那麼開心?”薇兒吐槽道,“我可是差點就一個都沒抓到!”

覃越笑了,“其實我也試過很多次空手而歸的,之前和揚去了幾次,最後走的時候他也是和現在的你一個表情呢。”

“原來真的有和我一樣的人嗎?”

“哈哈哈,他去了幾次之後都是一樣的結果,到後面他都不願意和我去那裡玩了。”

“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好吧?抓不出來的時候你的表情可不比我的好看哦。”

“哎呀呀,這畢竟就是抓娃娃機的精髓嘛,無論之前失敗了多少次,但只要成功一次,就會覺得之前的付出全都是值得的,其實如果真的是衝著娃娃去的話,買遊戲幣的錢都夠買幾個了。”

但薇兒依舊嘟著嘴,“可是我現在就覺得不值了。”

“嘛,沒辦法,畢竟快樂都是有保質期的嘛,沒有人會因為一時的幸運而高興一輩子,相反,痛苦的事情卻能讓人記一生呢。”

“……”

“那,覃越你有沒有現在還記得的,令你痛苦的事?”

“有啊。”覃越輕笑,“不過它已經被……嗯……應該說“生活”?反正它已經沒有當初那樣令我痛苦了。”

“那如果想起來還是會難受的吧?”

覃越笑了,“如果發現一樣東西又苦又不好吃,你還會時刻想著嘗一口嗎?對我來說,把它留著,更多的是為了警惕我自己吧。”

“……”

一路上,薇兒久久沒有說話,或許覃越就是所謂的“樂天派”?至少他能把一起都看得如此淡然。

“真好啊……這座城市……”

“是啊,如果你們世界的人也能過上這樣和平的生活就好了。”

“你這麼說,小心被臨界一族的人帶回去哦。”

覃越眨了眨眼,“我記得維當時也這樣邀請過我……”

“可不是所有人都像維一樣有禮貌。”說到一半,薇兒突然感覺怪怪的,自己居然在誇他?

“總之,如果讓長老們知道你的存在,他們指不定會做出什麼過激的手段,“把你綁過去”,這可不是在開玩笑。”

覃越聳了聳肩,“如果真的發生了這種事,我反倒不會害怕。”

薇兒愣了一下,“為什麼?”

“大概是因為……我相信著我身邊的人吧。”

“什、什麼意思?”

覃越微微一笑,“字面意思。”

“嘖,幹嘛故弄玄虛啊?”

“只是覺得,如果發生了這種事情,恐怕第一個坐不住的人就是你吧?”

薇兒小臉微紅,“這麼有自信?”

“不是自信,是相信你肯定會這麼做,不然也不會告訴我。”

薇兒停下了腳步,直到覃越也停下來看向她,她才緩緩張口。

“如果換成維,你也會這麼想嗎?”

“當然。”覃越本想這麼說,但話到嘴邊,他卻改了口。

雖然這兩兄妹在某些方面很像,但是相處了一段時間後,他還是能感受到兩人之間的不同的。

但是,覃越卻不能把這種差異用語言表達出來,“感覺上不同”……就算這麼說出來也會被當作敷衍吧。

所以,現在他還是不過多說明了。

“不會,”他說道,“如果是他,那就不會出現這段對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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