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 只屬於少女一人的“幽靈先生”（上）
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但少女還沒有回家，同時把手機也關掉了。
媽媽今晚也要加班吧……她這麼想著，雖然沒有收到她的資訊，但也差不到哪去就是了。
她的身邊車水馬龍，燈光不斷從她眼裡晃過……她的頭微痛了起來，閉上眼睛靠向身後的橋欄。
“唉——”少女長長地嘆了口氣，明明沒到夏天，外面卻熱到發悶了……又或許是她自己心裡本來就悶吧……
她摘下了眼鏡，趴在欄杆上揉了揉眼睛。
每次路過這裡她都會忍不住扒住欄杆往下看，她在網上看到過很多跳河輕生的事件，但橋下的江流看起來卻並沒有那麼遙遠……一想到那些人是在江裡活活溺死的，她總是下意識地退回來。
但是，次數多了她就不害怕了，反而想著自己也跳下去試試看……當然，僅限於想象，就她這小個子，恐怕翻過欄杆都費勁吧。
可是她的心口卻悶得慌，最近的考試又考差了，而自己的母親對自己的成績那麼關注，估計早就知道了……回去大概免不了要被數落了。
她不是在害怕，而是感到對不起自己的母親，她一直對自己抱著這麼大的期望，可自己的成績卻還一直在下降……她想解釋，可是又解釋什麼呢？說自己越來越不學不會？越來越跟不上？甚至上課都會睡過去？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放棄，要繼續努力，可是自己卻不斷往她期望的相反方向行去……她的身體早就感到疲憊了，不僅上課不專心，失眠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但她相信她能頂住，因為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她覺得自己現在就需要睡一覺，可閉上眼睛卻是種種使她鬱悶的事情……她趕緊搖了搖頭，再這麼想下去腦袋又要一團糟了。
不知道安眠藥有沒有用呢？她突發奇想道，然後從包中掏出了那個白色的罐子，裡面的藥已經被她吃了大半了，可是失眠的症狀還是沒有緩解。
似乎已經習慣了，她隨手就掏出一片塞到嘴裡，反正也沒什麼用……她這麼想道。
“現在……多少點了？”她的眼神迷離，遠方高樓的燈光很快就模糊成了一片五顏六色的兒童塗鴉。
她下意識地去摸包中的手機，但碰到它的那一刻，她卻突然愣住了。
“唉——”
又是一聲長嘆，她把它放了回去。
現在早就過了回家的時間了……無論家裡有沒有人，她現在也不需要回去吧？
“嗯。”她自己回答了自己，隨後又往嘴裡塞了一片安眠藥。
但片刻之後她就吐了出來，這倒不是因為她感到噁心，而是有人突然戳了一下她的腰部。
“唔啊！”少女一邊摸著腰，一邊往自己被戳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名和她差不多大的黑髮少年，他雙臂抱胸，眼睛正盯著她。
“唔……”少女想說些什麼，但她全身上下都在難受，腦袋更是昏昏沉沉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了。
“喂，我說你，這可不是零食啊，能隨便往嘴裡塞的嗎？”
少年的聲音似乎能直接傳達到她的腦中，不僅如此，身旁車輛的行駛聲也一同消失了，這讓她的腦子一下子“空靈”起來。
“誒？”她拍了拍自己的臉，“剛才我是……”
“差點死掉哦。”少年指了指她包裡的白色罐子，“如果在這裡睡過去，指不定會失去某些珍貴的東西哦，到時候你真的會去跳江也說不定。”
“唔！”她徹底被嚇清醒了，“那那那……我……”
“好了好了，遇上我算你幸運。”少年擺了擺手，“回家去吧，好好睡上一覺，明天一切都會變好的。”
“……”
“一切都會變好……麼？”
少女眼簾微垂，是啊，遇到什麼天大的困難不能繼續活下去呢？她每次都是這麼想的，可是……她煩惱的那些事情卻沒有因為她睡了一覺而消失。
她不禁身心俱疲，因為她沒有能力去處理它們，也沒有方法阻止它們繼續變壞……從上了高中後，她似乎就對所有的事情都無能為力了。
“謝謝你……那個……你先回去吧……我……還想在這裡吹吹風。”
“吹你個頭的風。”少年沒好氣地說，“你看這天悶的，像是有風的樣子嗎？動動腦子好不好，說不定等會就要下大雨了，不想被淋成落湯雞的話就趕緊回家！”
“對、對不起！”少女下意識地道歉，但她隨即又反應過來，自己似乎並不在家裡接受著某人的數落。
“等一下！憑什麼你叫我做什麼我就要做什麼啊？我喜歡在這裡待著不行嗎？這裡又不是你家，我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哼！”
此時黑髮少年的表情：•᷄ᯅ•᷅
“你小孩子嗎？”
“哼！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反正我還輪不到你管！”
“……”
少年沉默了，準確的說，是無語了。
“我希望在面對你媽的時候也是這個態度。”
少女似乎被他一下子戳到了腰椎，不由得心虛地背過身去。
“你、你沒資格說我吧？叫別人趕緊回家，結果你自己還不是在外遊蕩？”
“那你也像我一樣沒有家人嗎？”少年一臉無所謂地說道。
“這……那個，抱歉。”
“沒必要向我道歉啦。”少年特意在她眼前轉了一圈，“你看，其實我是“幽靈”哦。”
“誒？”少女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發現他在旋轉的同時腳根本沒有動……
她吞了口唾液，眼前的少年……是飄在空中的，也就是說，他真的是個“幽靈”！
少女首先感到的並不是害怕，而是震驚，“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幽靈”之類的。
“你、你怎麼能證明你真的是幽靈？說不定你是用了什麼高科技……”
話還沒說完，少年就把手伸進了一個路過的人的肚子裡，當然，他的手確實像虛體一樣穿了過去。
但是那個路人卻回過頭來看他，而且眼神有些怪……這反而讓少女害怕起來。
“放心啦，他們看不見我的，只是在疑惑你這個傻子在和誰說話而已。”
“傻、傻子！？”少女一下子氣紅了臉，“你說誰呢？！”
少年趕緊做了個“噓”的手勢，“小點聲，你想讓更多人注意到你嗎？”
少女也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看了看四周又小聲問道：“沒有人……注意到我吧？”
“現在沒有，但你再繼續在這裡待下去，說不定就會被人當做精神病而抓起來哦。”
“你才精神病！”少女反擊了一句，又趴到欄杆上去了。
“喂，我說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好奇我是怎麼出現的嗎？”
“我聽不到。”少女捂住耳朵，“我又不是精神病，怎麼能聽到幽靈說的話呢？”
“哦，是嗎？”少年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
“唔！”少女的眼中滿是震驚，“你不是幽靈嗎？怎麼可以……？”
“因為我是被你召喚出來的幽靈哦。”少年面無表情，“所以只有你能看見我，也只有你能碰到我。”
聽到這話，她突然往少年的腰間來了一拳，但……他甚至連動都沒動一下。
“啊，好疼。”少年無感情地捧讀。
“好了你閉嘴！”少女羞恥得臉都紅了，“我知道我很弱了！不要再那樣嘲諷我了！”
雖然這只是用來表達他的無奈，但少年還是應了一聲。
“好。”
但很快氣氛就變得微妙了起來，少女又趴回到欄杆上，一言不發地看著遠方的高樓。
沉默許久，少年說道：
“如果有煩惱的話，不妨跟別人傾訴一下。”
“沒有啦，你不要多想。”少女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目光。
少年無奈地嘆了口氣，“和你說明白吧，其實我是因為你的自殺想法而吸引來的幽靈，如果你不打消自殺的念頭，我是不會消失的哦。”
“誰要自殺啊？！我才沒想著自殺好嗎？！”少女的犟勁上來了，“而且哪有這麼扯淡的幽靈啊，如果真的存在，那這世界上不就不會有自殺的人了嗎？”
“是啊，不過因為像我這種好心的幽靈太少了，人實在救不過來。”少年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所以迷途的少女啊，請回家吧，好好地睡一覺……”
“誰管你啊！”少女現在簡直就像是喝醉了一樣，“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她氣得想要越過欄杆，但她才剛往上面爬，一個男子就從一旁衝上來把她抱了回去。
那之後發生了什麼她不記得了，只有少年得逞般的笑容她無法忘記……
原來自己被他暗算了嗎？！
……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她已經在醫院裡了。
腦袋昏沉沉的，她眯著半隻眼。
母親似乎就在門外，她的情緒有些激動，醫生不斷做出手勢，試圖讓她平靜下來。
她不知道母親是在擔心還是在生氣，睏意壓得她無法思考，只要她一閉眼就可以睡過去。
思考起來太麻煩了，所以她毫不猶豫地閉上了眼。
……
“最近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嗎？”戴眼鏡的醫生微笑著問道。
“嗯……失眠，還有……有時不知道為什麼頭會突然痛起來……大概就這些。”
“是嗎。”醫生在本子上記下了什麼，“嗯……你……有時會不會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之類的？或者是什麼人？”
少女不禁往前傾了傾身子，“醫生，我是不是有精神分裂啊？”
“啊？”醫生沒想到她居然會這麼問，“咳！我的意思是，大腦在極度勞累的狀況下也可能會出現幻覺的……”
“可是我真的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了！”少女一臉認真，“我還和他說話來著！”
“呃……”醫生尷尬地頂了一下眼鏡，“你還記得昨晚的事情嗎？”
“嗯……應該是我要跳河，有人把我攔了下來吧？然後……然後我就不記得了。”
“那你還記得你為什麼要跳河嗎？”醫生試探性地問道。
“那個……啊哈哈……”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個時候我腦子好像不太好使……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感覺很難受，然後就有一個“幽靈”蹦出來說要救我，因為我想要自殺……”
“那你現在還想自殺嗎？”醫生笑著問道，他本以為眼前的這個女孩是因為壓力過大而想不開，但現在看來還挺有活力的，這反倒讓他起了興趣。
少女搖了搖頭，“睡完一覺之後我就覺得好多了，也沒那麼難受了。”
“那那個要救你的“幽靈”……”醫生本想問她還能不能看到它，但突然換了個問法。
“你還記得那個“幽靈”長什麼樣嗎？它說了什麼？有特意去引導你去做什麼嗎？”
“這個……”少女一時不知從哪裡答起，“醫生……您願意聽我說完嗎？”
“當然。”醫生笑了笑。
少女把昨晚兩人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啊。”醫生的臉上依舊掛著微笑，“那這個幽靈還挺有趣的，不過話說回來，他都勸你趕緊回家了，你幹嘛還要跳河？”
“那個……”少女的目光尷尬得四處躲閃，“就……總感覺像喝了酒一樣，有點上頭，他叫我不那麼做我偏要那麼做……這樣的……”
“那你喝過酒嗎？”
少女搖了搖頭。
“你沒喝過酒怎麼知道喝了酒之後會上頭？”
“電視裡都是那麼演的。”
醫生沒忍住笑出了聲，“好了，不用擔心，你大概只是因為太過勞累而出現了幻覺吧，總之不是精神分裂，你可以放心。”
“那，醫生我可以出院了嗎？”
醫生沒有回答，一直掛在他臉上的微笑也漸漸消失。
“你完全不記得嗎？昨晚自己是怎麼失去意識的？”
少女愣了一下，但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搖了搖頭。
“昨晚有人把你從橋上抱了下來，你記得嗎？”
“我記得，但那之後我就……”
“你是昏過去了。”醫生凝重地說道，“我們對你的身體做了一次全面檢查，發現你患上了一種……比較罕見的病。”
少女的大腦突然宕機了，“比較罕見的病”？什麼……意思？是那種絕症……嗎？
世界像是靜止了一般，少女連眼都忘記眨了，直到醫生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啊！抱歉……那個，您說的“病”……它很嚴重嗎？”
“這個很難說……畢竟我們也才接觸這種病沒多久，患上這種病的人全身器官都會慢慢衰竭，而且現在這種病還沒有特效藥……”
“啊，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這種病並不是絕症，透過一定的藥物治療還是可以緩解症狀的，而且也有自愈的先例，只要好好配合治療，你還是有痊癒的希望的。”
少女不禁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她突然感到呼吸不暢，彷彿是有什麼東西卡在她的喉嚨上一樣。
醫生無聲地嘆了口氣，他一眼就看出這個女孩心中在想什麼了，因為這樣的孩子他見過太多了。
“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醫生突然問道。
“那個……”少女愣了一下，“我叫林耀潔。”
“那我就叫你耀潔吧。”醫生輕笑，“我們來聊一下其他的吧？”
“嗯。”少女輕輕點頭。
“平時在學校裡有較好的朋友嗎？”
“朋友……”少女的手暗暗握緊，她的心像線團一樣亂了起來，“說得上話的大概有那麼兩個吧……”
“那你的……”醫生特意頓了一下，隨即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肯定覺得我要問你的成績怎麼樣，對吧？”
“誒？”
“你這樣的我見過太多了。”醫生邊笑邊喝水，“我根本就不需要問成績的問題，因為無論是成績好的還是差的都會有壓力，甚至成績好的壓力還會更大。”
“開玩笑，這裡可是天華市，名校滿地都是的地方，哪個用心用功的學生壓力不大？只不過大多數人都還沒到被壓力壓垮的那一步而已。”
“但，耀潔，我想知道你在這之前覺得自己壓力大嗎？”
“這個……有點吧，但是我覺得應該沒問題……”
“你似乎是離異家庭，對吧？”
“嗯。”
“你的母親很辛苦，所以你覺得自己一定要考出好成績，一定要考上好大學，對吧？”
“……”
少女沒有回答，她理所應當要這麼想，但是這些絕不是她前進的目的，她……就像是在為了前進而前進。
“抱歉，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我考差的話媽媽會很傷心的……她一直都很關心我……我不想讓她傷心。”
“所以你非常努力地去學習，想要提升自己的成績，結果越學越懵，是嗎？”
她點了點頭。
“你剛才也覺得無奈吧？不能立即出院。”
少女沉默了，她微微低下頭。
嘛，畢竟自己想的什麼都寫在臉上了，被看出來也是很正常的吧……
“那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醫生的語氣變得輕柔起來，“你是覺得自己帶病上學考到好成績，或者把這個病完全治好，這兩個你媽媽哪個會感到開心？哪個會感到難過？”
“……”
少女沉默了許久，最後閉上眼睛，輕輕地吐了口氣。
“謝謝你，醫生，我想清楚了，畢竟這個也不是什麼小病，應該要好好地配合治療才對。”
“這樣就對了。”醫生鬆了口氣，“對了，再和你說一件事吧，其實你昏倒過去是前天的事情了。”
“前天？！”少女驚得站了起來，“也就是說……我昏了一天了？”
“你不用擔心。”醫生示意她坐下，“不是你昏了一天，是你睡了一整天。”
“壓力太大了吧？你媽媽也是，見你久久不醒她也很擔心，最後硬是要我們給你做一個全身檢查……然後就查出病了。”
“那……”
醫生伸出手趕緊止住了她，“所以你才要好好配合治療，這樣你媽媽才不會擔心嘛。”
“哦，對了，你治療的所有費用都由天華市承擔，所以你不用擔心給你媽媽造成負擔，安心治病，早治好你媽媽早放心，對吧？”
少女緩緩坐了回去，醫生說得沒錯，生了病她就是再著急病也不會立馬痊癒，只有好好配合治療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