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 只屬於少女一人的“幽靈先生”（中）
治療很快就開始了，少女每天都要全面檢查一次身體、吃各種她連聽都沒聽說過的藥，之後的時間幾乎就是她可以自由支配的了。
之後她才知道，因為她被查出了這種病，所以被轉移到了這所遠離市區的療養院，而且這裡大多數都是比她小得多的孩子，她問過這裡的護士，但她們說是因為自己這個年紀的患者比較少見……往往說到這裡她們就會突然閉嘴，然後叫她不要在意。
但她也猜得七七八八了，畢竟那麼罕見的病，怎麼可能說有希望治癒就一定會治癒的呢？雖然這裡的醫生和護士們都很溫柔地對待這些孩子，但她還是能看到他們藏在眼神下的悲哀。
媽媽之後來看過她幾次，但在看到她氣色越來越好之後她似乎放心了許多，轉為了每天晚上的影片聊天。
但療養院裡的日子也越發無聊起來，一如既往的治療和檢查，就連母親也減少了和她通話的次數，大概是除了天氣之外真的沒什麼好說的了。
能讓少女耐得住寂寞的其實還是那個“幽靈”，不過這一次她並沒有把他告訴給其他人聽，因為只有這個傢伙能不斷地帶給她新鮮感。
在無聊的時候少女也經常會和他閒聊，不過後來她才知道她不需要說出來也可以和他對話。
“喂，我說你這個傢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幽靈啊？”
“我已經說過了，是為了勸人放棄自殺念頭的幽靈。”
“可是我現在一點都不想死啊。”少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看著天花板。
“那是因為你內心深處還想著自殺。”
這下少女反倒笑了出來，“欸？患了這種病還想自殺……”
少女突然愣住了，“話說這種病會疼嗎？”
“不知道，但肯定會死。”少年面無表情地說道。
“給我向醫護人員和努力活下去的患者們道歉啊！”
“太大聲了。”少年沒有張口，但他的聲音卻傳入了少女腦中。
“啊，對不起！”少女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嗯？等一下？好像這樣也……”
“意念交流，很奇妙吧？”
“早說啊你！”少女氣得臉都紅了，“害我之前那麼丟人！”
“原來你還知道你丟人啊？”
“……”
“不過，既然可以意念交流的話，是不是相當於有讀心術了？”
“差不多，但是要在心裡面說出來才可以。”
“那我試試！”
“你的名字是什麼？”少女在心裡這麼想道。
“我沒有名字。”少年答道。
“這樣啊……那，就叫你“幽靈先生”好了。”
“真是敷衍……”
不過，當初給予他名字的人也同樣敷衍就是了。
“對了，你現在心裡想著什麼嗎？我怎麼讀不到你的想法啊？”
“這不是很簡單的問題嗎？”
“嗯？”
“因為我不想讓你知道啊。”
“喂！你這傢伙！”
……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你是我幻想出來的，其實世界上並沒有幽靈這種東西。”
“我不知道，你最好找個道士問一下。”
“噗！”少女笑了起來，“和你聊天真有意思。”
“如果我真的是你幻想出來的，說不定你其實是自己和自己說話呢。”
“可是我覺得我說不出這些話啊。”
“那是因為你根本沒有朋友陪你聊天吧。”
“喂！不帶這樣的，聊天就好好聊，幹嘛戳人痛處？”
“一個朋友都沒有，活得真是失敗呢。”少年嘆了口氣，“如果能重來，你估計就不會投這胎了。”
“說得可真傷人啊。”少女嘟起嘴，“那也總比投成豬胎好吧？”
“做人的確比做豬好，但做人也很累啊。”少年話鋒一轉，“比如你。”
少女舉起拳頭，“你這傢伙找打嗎？”
……
“我說，你真的是因為我想輕生才出現的幽靈嗎？”
“嗯。”
“那是不是如果我想開了你就會消失。”
“沒錯。”
“那你消失之後會到哪去？”
“消失了，就是沒有了。”少年毫無波動，“那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是嗎？”少女笑笑，“那看來你現在還不能消失呢。”
少年沒有說話，他看了她一眼，又扭過頭去。
“你有喜歡的人嗎？”他突然問道。
“喜歡的人……？”少女搖搖頭，“沒有。”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少年指著自己，頗為認真地說。
“噗！”少女差點把口水噴出來，“哈哈哈……你這傢伙為什麼會問這種問題啊？”
“只是想問一下你的想法。”
“唔……”少女沉思了一陣，“嘴太欠了，其他的還好。”
“果然這張臉也就這樣啊。”少年面無表情地扯了扯自己的臉。
“為什麼你覺得一定要長得帥才會有人喜歡啊？”少女一本正經地教導他，“這個世界上長得好看的人又有多少呢？但是他們都能找到愛他們的人，不是麼？”
“那你會喜歡我嗎？”
“咳！”她瞬間被這句話嗆住了，“我說你……”
少女臉紅地別過頭去，“你這麼希望我喜歡你？難道你喜歡我嗎？”
“不，我只是單純地問一下你會不會喜歡我這種人。”少年依舊面無表情，彷彿他問的是一道頗難的數學題。
“那個……你為什麼一定要知道……？而且……喜歡這種東西是不能亂說的啊……”
少女的臉更紅了，這不禁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他。
但是喜歡一個幽靈？這也太怪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是想問……唉——”
少年看起來有些無奈，她似乎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算了，時間不早了，今晚就到這吧。”
“嗯。”少女翻了個身，“幽靈先生”就消失在了視野中。
但是今晚她卻不能安心入睡了，因為被問了那種問題……她的心不禁有些亂。
青春期的少女與少年相遇，然後像青春校園動漫裡的男女主一樣相愛……這是她也會有的幻想啊。
或許他只是面癱？少女趕緊搖了搖頭，想什麼呢？人家是幽靈啊！怎麼可能與那種東西相愛啊？
東想西想了好久，她不知不覺中就睡著了。
但是第二天早上，少女卻沒再看到那個“幽靈先生”。
她試圖將他喊出來，但卻沒有用。
少女突然驚慌起來，莫非，他昨晚說的是真的？一直自己沒有了輕生的念頭後他就會消失了？！
那……如果她再次產生輕生的念頭的話他是不是又會回來了？
於是少女就這麼想著，可是她想了半天“幽靈先生”也沒有再出現。
就在她心灰意冷的時候，她在療養院的草坪上撿到了一顆石頭——一顆其內流動著彩虹的寶石。
寶石不會說話，但少女卻在碰到它的一瞬間知道了它的名字——「奇蹟」。
每個被「奇蹟」選中的人都有向它許願的權力，任何願望都可以，但許願者必須付出與之相等的代價。
少女剛開始被它灌輸給自己的資訊嚇到了，差點沒把它丟出去，但看到寶石內那些如流動的如星海般深邃的色彩，她還是把它留下了。
它實在太漂亮了，她時不時就忍不住看一下，但最後她決定把這顆寶石物歸原主。
但每當她想把它拿出來給別人看，它就會在自己口袋中憑空消失……無論試了多次都是這樣。
這不禁讓少女嚇出一身冷汗，這東西不會也是“幽靈”吧？而且它好像更邪門一點……
如果是“幽靈先生”在這裡的話，他肯定會想辦法損回去的……她突然這樣想。
要是他在就好了，至少他不會那麼嚇人……
「奇蹟」真的像個“幽靈”一樣陰魂不散，無論她把它丟掉還是把它鎖起來，眨眼它就會在自己身邊突然出現……久而久之少女也不想理它了，既然它一直要跟著自己，那就讓它跟吧，自己無視它就是了。
她把「奇蹟」放在一邊，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去了。
一般這個時候“幽靈先生”都會蹦出來和自己聊天，但是今晚他已經……
“還沒死呢。”一個男聲突然響起。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少女驚喜地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
“你沒消失啊？”少女笑著鬆了口氣，“太好了，我還以為你……”
“如果我消失了，你會難過嗎？”
一如既往地，他突然問道。
“當然了！畢竟……那個……”少女的臉微紅起來，“你可是我重要的朋友啊……”
“朋友……嗎？”
“我對你來說，是重要到什麼程度的朋友呢？”
“誒？那個……是……是非常重要的朋友……”少女有些扭捏，當面說這些話難免有些難為情。
“如果你消失了，那我會傷心的。”
“是嗎。”
少年微微低頭，看到了一旁桌上的寶石。
“看來你已經拿到了呢。”
“你說這個？哦對了！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今天它跟了我一天了！”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少年將寶石拿起，將它輕輕地放在少女手中，“它是「奇蹟」，是可以實現一切願望的寶石。”
“一切願望……可是！它不是說要付出代價嗎？”
“嗯。”少年點點頭，“但是“付出代價”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人們要得到什麼東西不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嗎？”
“雖然你這麼說……”
“比如你現在得了絕症，向它許願要活下去，那麼它要你付出的代價就不會是你的生命，這樣就沒意義了。”
“那我會失去其他的東西嗎？”
“嗯。”
“可是，如果我沒有其他東西可以失去呢？”
“總會有東西是可以失去的，這就像和銀行貸款一樣，等你有了可以還的東西，你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了。”
聽完，少女立刻就把「奇蹟」遞了回去。
“我不要這個東西，給你吧。”
少年將它放回桌上，“你是被它選中的那個人，只有你才可以使用它。”
“可是我不想用。”
“當然，用不用都由你來選擇——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
“你覺得，這世界上真的有一見鍾情嗎？”
“一見鍾情……”少女想了一會，“我覺得……應該不存在吧……”
“那就是朋友了。”少年沒來由地說道。
“你這麼說……好像有點怪……更難理解了。”
“那就定為朋友之上戀人之下吧。”
“……”
少女沒有說話，他好像在說他們兩個？但好像又不像是……
“那，這樣的並沒有互相喜歡的兩個人，在相見的一天內，一個人為了救另一個人而付出自己的生命……這是正常的嗎？”
少女一時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這聽起來像一場浪漫的愛情電影，但僅僅這幾句話她實在做不出評價。
“這樣嗎……”少年早已得知她的想法，轉而問道：
“你覺得，在這個男的為女的獻出生命的時候，女的會突然喜歡上他嗎？”
“這個……”少女咬了咬牙，“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
“是嗎……”少年的眼簾微垂，繼續說道：
“在女的得知男的為她而死後，她既傷心又後悔，後悔當時沒有阻止他，後悔當時沒有抱住他……那這樣子，女的算是喜歡上男的了嗎？”
“那個……你說的這個故事，是真的嗎？”
少年點了點頭。
“那我覺得女的真的喜歡上男的了。”
“真的嗎？即使他們見面還不到一天？”
“嗯。”少女這次非常肯定，“因為如果真的是“朋友”的話，女的大概只會後悔吧，或者說是自己心裡過不去，畢竟是因為自己而讓別人付出了生命……但是你剛才說，女的在男的死去後後悔得想抱住他……我覺得，如果不是喜歡他，應該就不會產生這種想法了吧。”
“就像是我如果失去了媽媽，我也想回到過去好好抱一下她……雖然這麼形容不太好，但是我覺得這是愛一個人才有的體現。”
“是嗎。”少年閉上了眼，“原來這就是……現在的你的答案啊。”
少女撓了撓臉，“雖然我也不知道一天之內產生的愛情算不算一見鍾情啦……”
“那麼，你願意嗎？”
“誒？”
“為了喜歡的人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
“我……”
“我不知道。”她想這麼說，但卻說不出口。
說實話，她打心底喜歡這種唯美的、純真的愛情，但如果換做自己……她不確定自己是否有這種勇氣與覺悟。
這天晚上，少女躺了很久都沒有睡著，而“幽靈先生”也沒有消失，一直飄在她床邊。
“我要消失了。”他突然說道。
“為什麼？”少女的聲音中帶著些許哭腔。
“因為時間到了。”他說。
“幽靈……也會有時間限制的嗎？”
“嗯。”
“你可以……不走嗎？”
“這不是我能控制的。”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少女急得要哭出來了，這是她第一個朋友，她不想在這裡失去他。
“有。”少年的目光轉向桌上的「奇蹟」，“只要你向它許願，將我復活就可以了。”
“復活……”少女將那顆寶石緩緩拿起，“如果你復活了，你會來看我嗎？”
少年突然笑了，“開玩笑的，把一個人復活可是需要付出非常大的代價的。”
“比如你的生命。”
房間內寂靜無聲，少女默默地低下了頭。
“「奇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
“這明明是“交易”才對……哪裡算得上是“奇蹟”啊？”
“如果我和你之間只能活一個的話，那根本沒有意義嘛……”
她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幽靈先生，你想活下去嗎？”
少年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一句話。
少女扭過頭去揉了揉眼睛，“真是的，今晚淨是說些奇怪的事情呢。”
“唉——”少年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摸了摸她的頭。
“好了，真是拿你沒辦法，我暫時不消失，行了吧？”
“真的？”少女立馬就轉過頭來了，雖然她的眼睛都有些紅了。
“真應該讓過去的你看看你現在的這副樣子。”
“那我也無所謂！因為……因為現在的我更開心一些。”
“真是軟弱。”
“那當然了！我現在可是病人啊！”少女嘟起了嘴，“軟弱一點不是很正常的嘛？”
“是啊。”少年笑了笑，“你這樣的人還是適合當被困在城堡裡等待救援的公主。”
“公主什麼的……那是童話裡才會存在的東西吧？”
“童話嗎……？對我們來說，這種故事早已不合適了呢。”少年的眼中似乎閃過一抹悲傷，“就連相信它的存在，也變成了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了。”
“幽靈先生……”少女想安慰他，但又不知道怎樣開口。
“能和我說一下……你的過去嗎？”
“以後再說吧。”少年微笑道，“之後我會告訴你的，只要你想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