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 只屬於少女一人的“幽靈先生”（下）
少女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幽靈先生”又不見了。
但她這次並沒有像之前那樣驚慌，因為她相信他會回來的。
大概是過了一週左右，一個男人找上門來了。
少女一開始還有些害怕，因為這個男人長得又高又壯，還一直冷著臉……總感覺來者不善啊！
但交談起來才知道，對方其實是個非常和善的人（只是有點面癱），而且是因為「奇蹟」而來的。
少女非常大方地把它交了出去，但男子卻沒有接過它。
“「奇蹟」選中了你，只有你才能使用它。”
“可是……我不想用它，你把它拿走吧。”
“或許以後你會需要它的。”
可是我已經拿到它一週多了。少女這麼想道，但她沒有說出來。
男人走了，但過了一週，他又來了。
“如果你真的想要，你可以直接拿走的。”少女“先發制人”。
“你還是沒想好嗎？”男人面無表情地問道。
“我說了不想用它了。”
“你沒有什麼特別想實現的願望嗎？”
“沒有。”少女搖搖頭。
“難道你不想活下去嗎？”
“許下那種願望的話，付出的代價應該不小吧？”
男人沉默了，似乎是在把什麼回想一遍之後，他緩緩張口。
“其他被「奇蹟」選中的人，有不少都許下了這個願望。”
“其他人……其他人也有「奇蹟」嗎？”少女的好奇心一下子就上來了，“那如果每個人都許一個願望的話，「奇蹟」都可以實現嗎？”
“嗯。”
“那如果一個人想成為世界首富，一個人想得到世界上所有的錢，那會怎麼樣？”
“沒有人許下那樣的願望。”男人淡淡道，“被「奇蹟」選中的人，他們往往沒有那麼多選擇。”
“意思是……”少女愣了一下，“他們……都是像我這樣身患重病的人嗎？”
“你可以這麼理解。”男人頓了一下，“但他們比你更嚴重。”
“那既然這樣的話！”少女把「奇蹟」遞給他，“請把它交給更需要它的人吧！”
男人默默地看了她手中的「奇蹟」一眼，但依舊沒有接過去。
“下次……我再來吧。”
男人又走了，但這天晚上，“幽靈先生”再度現身了。
少女非常興奮，她似乎想把最近遇到的所有事一下子全部告訴他。
“好了好了。”少年趕緊打住她，“你遇到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不用你再複述一遍啦。”
“誒～～可是那樣我憋得慌啊～～”
“你見到那個男人了吧？”
“哪個？”少女明知故問。
“那個男人是「清道夫」，他負責回收「奇蹟」，而現在，沒有使用「奇蹟」的人就剩你一個了。”
“回收……那他直接拿走不就好了？”
“都說了要使用過的才行了，”少年嘆了口氣，“也就是說，只要你不用掉它，那個男人就會一直來找你。”
“這倒也沒什麼啦。”少女滿臉不在意，“他只是看起來有點兇而已。”
“算了，和你這種又傻又天真的人聊這個沒意義。”
“幹嘛這麼說我啊？”
“來聊聊其他的吧。”
“好啊好啊。”少女立馬坐了起來，“不過不要再聊那些沉重的話題哦。”
少年笑了，“你連死都不怕，那些有什麼好怕的？”
“不是怕啦，聊天本來就是為了放鬆的啊，你聊那些反而會影響心情啦。”
“那好吧。”少年頓了一下，“你覺得，如果一個人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記憶，然後把名字、性格、和外表都全部改變後，那他還是之前的那個人嗎？”
“唔……這種……”少女微微皺眉，“不是哲學問題嗎？”
“那你現在是哲學家了。”
“噗……咳！”少女清了清喉嚨，一本正經地說道：
“以普遍理性而言，這應該已經不算是同一個人了。”
“嗯？為什麼？”
“因為……你不是說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記憶嘛，又有了新的名字、性格、外表什麼的，那不就是重新投胎轉世了嘛？”
“嗯……說得也對，那——”少年緊接著問道，“如果把這個人的記憶全部儲存在一臺機器中，然後在某一天這個機器有了自主的意識，並堅信自己就是那些記憶的原有者，那麼這個機器人真的是記憶原有的主人嗎？”
“你這個……說的難道是科幻片的設定？把將死之人的意識與思想轉移到機器人上……之類的。”
“嗯……這種問題，就算是真正的哲學家也會吵起來的吧……？”
“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我？嗯……我也說不出來……哦對了！靈魂這種東西是存在的嗎？”
“在你眼前不就是嘛。”
“對哦，嘿嘿。”少女撓了撓頭，“不過人的靈魂似乎並不能保證記憶不會消失呢。”
“不過，要是失去記憶的那個人把之前的記憶都找回來的話，是不是他就可以變回之前那個人了？”
少年笑了，“真的有那麼容易嗎？”
“唔……也是，畢竟如果前世是男的，投胎變成女的之後又拿回記憶……自己都會覺得很怪吧？就像是認定了十幾年的常識突然被改變了一樣。”
“看來換作本人也說不清啊。”
“誒？你說什麼？”
“沒什麼。”少年笑笑，“我們下週再聊吧，晚安，耀潔。”
“誒？！”少女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他剛才好像……叫了自己的名字？
少年的身影已經消失，而她也只能乖乖躺回去。
只是，她的臉卻越來越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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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週，男人又來了，但他這次卻帶了很多小禮物，原本那些躲在一邊的孩子們也開始靠近他了。
“這位大哥哥是耀潔姐姐的男朋友嗎？”
“一邊去！”少女趕緊把那小傢伙趕走。
微風輕輕吹過草坪，少女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怎麼樣？很美吧？”少女問道，雖然男人依舊面無表情。
“你的願望，想好了嗎？”
“唔……總覺得，一想起來就沒完沒了了，現在還不知道選哪個呢。”
少女輕笑，比起她，身邊的這個男人似乎更要心事重重呢。
“如果可以的話，能和我說一下你的故事嗎？”
“我的……故事？”男人搖了搖頭，“我沒有什麼故事可以說的。”
“那……”少女輕聲道，“就和我說說你現在正在想什麼吧？”
男人的神色終於有了微妙的變化，這還是少女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神在躲閃。
風再次從兩人之間吹過，而這一次，男人的眼中出現了動搖。
“我……其實並不喜歡這份工作。”
“……是指回收「奇蹟」嗎？”
“不……是執行……”說到一半男人突然閉上了嘴。
少女沒有去追問，這種事情她本就不應該追問，因為這全憑他願不願意說。
但過了一分鐘左右，男人突然遞過來一張寫滿字的紙。
“請不要把它告訴其他人。”男人說道。
少女有些震驚，他到底是怎樣在這短短一分鐘內寫滿這張紙的？未免太厲害了點吧？
但她還是靜靜看完了，說的……似乎是他與另一個女孩的故事（他不是說他沒故事嗎？）……
“那個女孩……她最後怎麼樣了？”
“她向「奇蹟」許下了願望……她想活下去。”
“嗯……然後呢？”
“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她根本沒有可以支付的東西。”
她說不出話了，在那張紙上寫下的東西遠比完整的故事要少……她能肯定的是，寫下它的人心中正無比糾結。
“我的任務……明明只是暫時保護她……可現在不知道為何……我在猶豫……”
“從前，我從來不會有這樣的感情……猶豫、不安……”男人緩緩捂住自己的心口，“這裡……很難受。”
“你想救她，對嗎？”
“我不確定，按理來說，我根本不能做出這樣的行為……”
“如果不想再見證同樣的悲劇，那就去救她吧！”她突然說道，“如果為了完成任務而把自己憋壞掉的話，那樣不就是本末倒置了嗎？”
“就像我，雖然生病了，但待在這裡卻放鬆得多，也比之前開心得多，相比之下生病反而沒那麼難受了，不是麼？”
男人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直到風再一次吹過。
他拍了拍身子，站了起來，不過，這一次他似乎輕鬆了許多。
“謝謝……”
他似乎想再說些什麼，但又沒說出口。
“又走了啊……”少女看著男人遠去的背影，自言自語道。
夜晚到來，“幽靈先生”如約而至。
“那個男人，已經完全不在意你有沒有使用「奇蹟」了吧？”
“大概吧。”少女笑笑，“不過能幫他解決煩惱真是太好了。”
少年沉默了片刻，隨後看向一旁的「奇蹟」。
“我說，你把它用了怎麼樣？”
“誒？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我只是覺得……至少在你……至少得用一次吧？”
“我不想用。”少女依舊果斷地拒絕了。
少年長嘆了一口氣，想要說服她果然是件難事……
少女似乎是猜到了他要說什麼一般，搶先說道：
“幽靈先生，我喜歡你。”
但少年彷彿並不意外，反問道：“你喜歡我什麼？”
“我喜歡你能一直陪在我身邊。”
“目的真是明顯啊。”
“但是，這是我的真心話……我的病不知道能不能好，但無論我能不能活下來，我都不想你消失。”
少年又嘆了口氣，“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還是那麼好騙啊，只需要在她孤獨的時候陪一下她，再和她聊幾天，就可以得到她的歡心。”
“說的沒錯。”少女微笑道，“但是，正是因為你做到了這些，我才喜歡上你的。”
“那麼，“一見鍾情”是怎麼回事呢？”
“或許吧，某些人在看到特定的異性的時候，會一下子被對方身上的閃光點吸引……但幽靈先生不一樣，你成功靠你的所作所為打動了我！”
“我是在你這裡面試嗎你這麼欣慰……”
“總之我們都相處那麼久了，關係也那麼好了，你就不能再陪在我身邊嘛～”少女直接在床上打起了滾，“求求你了～”
少年默默地看了她一陣，最後按住了她。
“我說，你和之前很不一樣了。”
“那當然，畢竟這裡輕鬆多了。”少女甚至有些得意，“我也沒必要那麼壓抑自己啊。”
“不是。”少年盯著她的眼睛，“我是說，你變得完全不一樣了……完全就是另一個人。”
少女愣住了，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少年深吸一口氣，“好了，這是最後的時間了，我要向你——不！是向我自己說清楚一切。”
“誒誒誒？”
於是，少女一邊一頭霧水，一邊看著面前的少年突然幻化成了另一個人。
少女睜大了眼，因為在她面前出現的……是另一個她！
此刻“幽靈先生”變成了和她長著同樣的臉的“幽靈小姐”，但“幽靈小姐”卻不像一個幽靈，她的黑色長髮、赤紅之瞳，以及一對粗壯的黑色雙角……都標示著她是一名惡魔，金髮藍瞳的少女看著她，就感覺是照著一面奇怪的鏡子，似乎它能讓自己看到另一個世界的她……
惡魔沒有立刻說話，她似乎特意給少女留下了震驚的時間。
“你你你你……你不是男的？！”
“震驚這麼長時間你第一個問題就這個嗎？！”
“不然呢？！”少女一臉傷心，“明明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來著，沒想到你居然是女孩子……嗚嗚嗚……”
“所以現在的我為什麼會變成這副白痴的模樣啊？！”惡魔少女一臉無語。
……
“好了，你現在好好聽我說，其實我之前和你說的那些故事、問你的那些問題都是真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原來我真的是精神分裂嗎？！”少女一臉驚愕。
“你想這麼覺得就這麼覺得吧。”惡魔少女嘆了口氣，“還記得我之前問你的那個“哲學問題”嗎？其實說的就是你自己哦。”
“你所看到的這個“幽靈”，實際上是過去的你為了引導現在的你而留下來的記憶體，其實本質上都是同一個人。”
“可是……”少女猶豫了，她吞了口唾液，頗為認真地盯著她，“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如果你想的話，可以將這個記憶體清除，這樣我們就不是同一個人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你繼續說。”
“你其實是魔王，只不過想體驗一下人類的生活，所以把所有的記憶都剝離了，成了現在的林耀潔。”
“所以……你之前說的都是真的？”
“差不多吧，這也是為了讓你做好心理準備。”
“唔啊……”少女心裡有些亂，“我居然是魔王……話說魔王這種東西是真的存在的嗎？”
惡魔少女無奈地嘆了口氣，“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們融合之後你就可以找回之前的記憶了。”
“這樣嘛……那，是不是意味著我不會病死了？”
“當然不是。”惡魔少女果斷否認。
“怎麼這樣？那這個所謂的體驗人類生活到底體驗了什麼啊？！”
“看來你也吃到苦頭了，”惡魔少女雙手叉腰，“真想不懂我那時候幹嘛頭腦一熱做出這種決定。”
少女趴在了床上，“我也沒想到，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居然在這個療養院的時期。”
“好了，既然你明白了，那麼就按照我說的做——等到2月20日的正午之前，也就是「奇蹟」消失的前一刻，向它許下願望！”
“誒？為什麼？”
“你可以理解為這是一場遊戲，而被「奇蹟」選中就代表有了內測玩家的資格……到了2月20日的正午，整個世界都會“刪檔重啟”，而使用過「奇蹟」的人就會保留先前的“檔案”……”
“也就是說，只要你使用了「奇蹟」，在世界“重啟”後，你可以保留這個世界的記憶……那樣你就可以去做你現在做不了的事情了。”
少女聽得半懂半懵，但她應該理解了（？）
“總之，你只要按照我說的做就可以了，無論你有什麼不懂的，和我融合找回記憶之後你就會全部明白了。”
“對了……”她生無可戀地扭過頭去，“希望你之後能忘多點這個世界的記憶……不然你肯定會羞恥死的……”
“為什麼啊？！我看起來有那麼傻嗎？！”
惡魔少女沒有說話，表情就像是在說“一切盡在不言中”。
“好了，我要消失了，按照我說的做就可以，啊，如果你實在不想保留這個世界的記憶的話也可以不用「奇蹟」。”
“等一下！我還想問你一個……”
徹底消失了呢……
“好了，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但是你想要的那個“幽靈先生”，在世界“重啟”後你會找到他的。”
“你沒消失啊？”少女喜出望外，“也就是說，他其實是真實存在的人？那你為什麼用他的形象啊？”
少女兩眼放光，顯然是被八卦之神附體了。
“你取回記憶自然就會知道了。”
“那至少告訴我他的名字！”
惡魔少女默默地別過臉去。
“難道說……你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嗎？”
“那種事情應該質問你自己啊！連他名字都不知道，還好意思說喜歡他！”
“……”
少女突然覺得之前的自己也很丟人……完全是半斤八兩的比較了……
根本就沒有什麼可羞恥的了吧……？
“可是，「奇蹟」的願望……我完全沒想過……”
“那就……許願找到他吧……你的“幽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