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過去的「必然」
在蘭特大陸之上，三大種族鼎足而立，但相對於其中針鋒相對的魔族和精靈族，或許龍族才更有可能“維護世界的和平”。
當然，設想雖然是美好的，但現實卻不免讓龍族的領主頭大。
表面上看，龍族似乎真的不插手兩族爭鬥，致力於“世界和平”，但這卻是「城」在族內力排眾議的結果……作為三大種族之一，龍族當然不小，而這之中的分支和“群體”則更是複雜，在兩軍開戰之前，有的支援剿滅魔族，也有的反對打破平衡……就連“靜觀其變”這種決定，也是「城」花了不少力氣才“平衡”出來的……
但逃避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現在表面上看魔族已經潰不成軍，但就憑魔王的實力，精靈族想要殺死他還是非常難的，到時候精靈族就必然會向龍族求助……平衡已經打破，他能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壓住剿滅魔族的聲音就很難說了……
“真是諷刺啊……看起來最強的精靈族和龍族充滿著裂縫，魔族卻在這種時候團結一致……”
「城」長長地嘆了口氣，作為一族之長，無論他如何選擇，要承擔的壓力從來都不會少。
“「城」，休息一下吧。”
溫柔的女聲從他背後傳來，片刻之後，女人滑如寶玉的手就輕輕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白」。”「城」回過頭，目光在女人的微笑上停留片刻，便轉移到了她的肚子上。
他溫柔地摸了摸，似乎能感受到其中生命的跳動。
但在一旁的林澤一看來，這不免有些怪怪的，畢竟一個龍首人身的男人溫柔地撫摸著一個白髮女人的肚子……林澤一腦中不禁出現了奇怪的劇情。
不過他知道，這位名為「白」的女人，其實就是龍族領主的妻子，她當然也是龍族，而且是更罕見的白龍，而相比起其他龍族，白龍似乎更喜歡“人”的姿態……或許在其他龍族眼中，這個女人才是違和感的來源吧。
“誰？！”「城」猛地扭頭，站了起來的同時將白髮女人護在了身後，而他原本作為“人”的身體則是完全被金色鱗片所包裹，這不禁讓林澤一想到了炸毛的貓……
但無論換誰來都會被突然出現的林澤一嚇一跳，畢竟這裡可是「城」的個人空間，林澤一居然在他眼皮底下毫無聲息地突然出現，這無異於有人能隨意進出你的臥室！
「城」的神經從沒有如此緊繃過，能在他製造的領域內避開他的感知，這是連「白」都做不動的事情……對方要是衝他來的還好說，就怕是衝著他身後的「白」……她現在正處於最脆弱的時期，絕不能受到一點傷害！
可是他到底是誰？精靈族沒有這種實力，龍族內部……應該也沒分裂到要殺掉族長的地步……難道是魔族？
不，不可能，現在魔族就是應付聯合軍都有些焦頭爛額了，怎麼可能還有餘力來招惹龍族？再說，有這種實力的強者，那還有藏著掖著的必要嗎？這足以打破任何一方的平衡了。
而就在「城」頭腦風暴的這段時間內，藏於陰影中的林澤一早就把雙手高高舉起，以表明自己沒有惡意。
但「城」不敢有半分的鬆懈，因為這說不定是對方故意讓他放鬆警惕，好對他們發動突襲……
但片刻之後他就愣住了，因為他從林澤一感受到了，不是什麼強者的氣息，而是一個弱小無比的……人類！？
“嗯！？”
但還沒等他開口，林澤一就先回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因為我知道這裡的空間座標，所以出現在這裡對我來說不算難事。”
“你……”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但是我是從未來來的，所以知道即將發生的事情。”
“我……”
“你現在不相信我沒問題，但是我會證明給你看，比如你剛剛想說什麼我都知道。”
「城」沉默了，活了那麼久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現在對他來說最合理的解釋就是，眼前的這名人類同時擁有預言和讀心的能力……或許……
他回頭看了一眼「白」，示意她再退後些，但後者並沒有照做，反而把他輕輕推開。
“「城」……”她和他對視一眼，轉而將目光放到林澤一身上。
“昨晚，我夢到了和現在一模一樣的場景，說實話，一開始我還覺得這次的預言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但……”
她輕笑道：“看來，那並不是夢。”
“你已經重複很多次了，對麼？”
聽到這句話，林澤一不由得愣住了，難道她能保留“之前”的記憶？
而「城」更是一頭霧水，這兩人到底在說什麼？
「白」轉過身來，牽起「城」的手。
“「城」，我會教你讀取記憶的魔法，等你看了這個少年的記憶，就能明白了。”
“「白」……”「城」握住她的手，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她，但這次，他卻有些隱隱的不安。
不過，他依舊選擇相信她。
他鬆開了她的手，向少年走去。
“讀取記憶對我來說並不算難事，但——”他盯著林澤一的雙眼，“倘若你打算愚弄我，我會毫不留情地將你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城」……你為什麼要裝成這樣……？”
“咳！不要破壞氣氛！”
“我記得你說過你不屑使用讀取別人記憶那樣的手段來著。”林澤一插嘴道。
“「城」，「精神透析」對他是沒有用的哦。”「白」默默補刀，“那個少年的身上，有某種力量在保護著他。”
“那你還叫我……”
“畢竟如果是我來，你一定會擔心我的，到最後還是會變成你上，所以這次乾脆一開始就叫你上好了。”
「城」更懵了，雖然「白」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但也沒必要預知到那麼精準吧？簡直就像是發生過一樣。
嗯？等一下……難道……這兩人說的……
強烈的扭曲感突襲而來，「城」頓時感到頭暈腦脹，身體無力地蹲了下來。
“這到底是……？！”
「城」死死地捂住自己的頭，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他腦中膨脹，似乎下一秒就要撐破他的腦袋。
“「城」！「城」！”「白」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下一秒，他猛然睜開眼睛，而眼前卻是自己熟悉的天花板。
“呼——”一旁的「白」鬆了口氣，“太好了，幸好那股力量並沒有敵意。”
“怎麼回事？”「城」艱難地從床上爬起，四肢彷彿與他的精神脫節，他根本使不上力，不過這種脫節感正隨著時間的過去而慢慢消失。
“是您的妻子給您加了精神暗示，”一旁的少年冷冷地說道，“即使我已經提醒過您，但您似乎太過沉浸於其中……我不保證「奇蹟」的力量是否會對您做出不利的事……”
「城」伸出手止住了他，隨著狀態的恢復，他終於能從林澤一的記憶投射中徹底脫離。
“我的錯。”「城」輕輕地嘆了口氣，“我本來想把「奇蹟」背後的力量根源藉此挖出，卻沒想到這是它的陷阱……我又落入了一模一樣的記憶中……”
他搖了搖頭，想把那些數以百計的重複橋段從腦中拋掉——它們全都是林澤一的記憶，失敗的記憶。
他看向一旁的少年，後者依舊冷著臉，但對“之前”的他來說，現在的林澤一彷彿是變了一個人。
“你……”「城」欲言又止，“沒事吧？”
“沒事。”少年面無表情，“相比起不斷輪迴的能力，這點代價已經可以說是做慈善了。”
“你的時間，或許不多了……”
“所以我才必須成功。”
「城」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在我們身上浪費那麼多時間還真是抱歉，說吧，你想要我怎麼幫你？”
“陪我演一齣戲。”
……
李子園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心口不由得絞痛起來。
眼前的這位少年——她的兒子，為了“改變過去”，在這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與失敗中已經消磨掉了自己的情感。
再這樣下去，不知道他還會為之付出什麼……
而他或許不知道，自己“改變過去”的目標，甚至都是虛假的……“改變過去”是不可能做到的，而他被送到過去的真正作用，是讓過去“繼續前進”！
沒錯，之所以“拯救魔王”的目標一失敗林澤一就得重來，是因為這一切都是必然！他必須做到“拯救魔王”，過去才能前進，因為未來已經註定，而他“回到過去”這件事也是過去的環扣之一……對“林澤一”來說，過去與未來是相扣的圓環，而他自己，便是那關鍵的環扣。
正是因為林澤一在這個時間出現，才會出現之後所發生的事情，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她們所在的世界。
“未來之果，皆為過去之因。”「龍」突然說道，“有意思吧？”
李子園趕緊回過神來，她是跟著「龍」來到這裡的，但她們現在所處的地方不是過去，而是一片茫茫無盡的沙漠——「時間之河」，她先前所看到的那些，都是過去的投影。
“你說我可以把他帶回來……”李子園微聲問道，“我該怎麼做？”
“時間還沒到。”「龍」神秘一笑，“不過，這並非沒有代價哦，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如果我沒有想好，就不會跟你來到這裡了。”
“那就好。”「龍」笑笑，“那麼你先在這裡繼續看，我去去就回。”
“等一下！”李子園慌了神，“你去哪裡？”
“我說……你不會真的變成小孩子了吧？”「龍」的嘴角勾起一抹壞笑，“難道還怕我丟下你不成？”
“不是……是因為……”
“好啦好啦。”「龍」的身體在沙海中緩緩下沉，“其實帶你來只是因為順便而已啦，我也是有自己要做的事情的。”
“所以這不是為了你哦，我可是很自私的。”
「龍」的身影被沙海徹底吞噬，李子園看著她從自己眼前消失，心中卻回味著「龍」剛才的那番話。
“她這是在……安慰我？”
-
跟隨著「城」的腳步，魔王和林澤一被傳送到了一個橢圓球形的空間。
這個空間大概只有六、七層樓高，看起來像是個立起來的鴨蛋，而隨著「城」的到來，整個空間開始明亮，魔王得以看清這裡的全貌。
不知以何種材質打造的白色方板將整個空間的牆壁完全覆蓋，「城」踏出腳步，那些白色方板便從空中憑空出現，迅速組成了一條通往中心的道路。
而在這個空間的中心位置，金色鎖鏈開始顯現，它們如水蛇般飄起，圍繞著中間的那塊半徑一米多的地板，彷彿是在等待著獵物的上鉤。
「城」轉過身，對魔王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知道。”魔王一臉不耐煩，大步跨進這個“陷阱”。
金色鎖鏈很快就感應到了“獵物”的上鉤，但它們卻像是在害怕什麼一樣，遲遲不發起“進攻”。
“別擔心，只是請你暫時留在這裡而已。”「城」說完，轉而看向林澤一，“其餘的，就交給他來向你解釋吧。”
「城」走得十分冷酷，即使他心中有些虛。
演得……應該沒問題吧？
林澤一沒有跟著「城」一起走，而是看向了魔王。
“你還不滾嗎？”魔王的眼神並不友善。
林澤一併沒有回答她，而是坐了下來。
“可以的話，我想和你聊一下天。”
“不會又想問你那個“一見鍾情”的白痴問題吧？”
林澤一笑了，“那就聊聊其他的吧。”
魔王扭過頭去，“我沒興趣，你可以走了。”
“換你來問我問題，如何？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回答你。”
“真的？”
“真的。”
本來不想看到他的魔王立馬就被勾起了好奇心，畢竟她太想知道這個少年的事情了，只是先前她一直對他抱著敵意，所以沒來由地不喜歡他。
“那……你是什麼人？從哪裡來？身上的這種力量……和那把劍又是從哪來的？”
“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啊。”林澤一微笑道，“而且我已經說過了，我來自未來，是未來的你讓我來救你的。”
魔王一臉懷疑，“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你是怎麼做到回到過去的？”
“是「奇蹟」的力量。”林澤一從口袋中掏出一塊灰藍色的寶石，“它能實現一切願望。”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讓它救下我？”
林澤一又笑了，“這不是正在實現嗎？”
魔王的好奇心頓時沒了大半，眼前的這個少年更像是一名精神病或者神棍，而非什麼深藏不露的高手。
林澤一也自嘲地笑了，自己手中的明明就是一塊粗糙無比的灰色石頭，哪裡是什麼能實現一切願望的寶石？
不過看到「奇蹟」的光芒消失殆盡，他反而鬆了口氣。
……
不知過了多久，林澤一依舊沒有離開，這不禁讓無聊的魔王又問起了話。
“我說，世界上真的有你這種人嗎？為了拯救一個人而回到過去……”
“有的哦，”林澤一一臉認真，“就在這裡。”
“那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是我向你承諾了什麼嗎？”
“並沒有，如果要說的話，恐怕我是被迫來到這裡的。”
魔王愣了一下，不過轉念一想，這好像才是她這種“反派”應該做的事情。
“但是現在可沒人逼你吧？而且如果不救我，也就不會有未來的我了，不是麼？”
“我也不想啊，”林澤一苦笑道，“但是如果不救下你的話，未來就不會發生，我也不會回到這裡……時間悖論永遠都不會發生，因為……過去，不容改變。”
“說什麼不能改變……救不救我都不由你嗎？”
“因為我不得不這麼選擇啊。如果過去的事情不能發生，那麼我將會被永遠困在這裡，直到我把你救下。”
“聽起來有點恐怖啊……”
兩人不再說話，整個空間又回到沉默中去。
許久，少年終於站了起來，他似乎要離開這裡了。
但是魔王卻突然問道：
“如果你真的救下我的話，那是不是我會在未來再見到你？”
“是啊，不過你遇見我的時候，我可不認識你。”
“這個我當然知道。”魔王不屑一顧，“我只是好奇，如果我把那個時候的你殺了，是不是就不會有你所謂的“未來”了？”
“當然，如果你殺了我，那麼也同樣不會有“現在”了。”
“哼！你是在激我？”
少年笑了，“當然。”
他轉過身準備離開，但剛走出幾步，卻像突然記起什麼一樣折了回來。
“對了，忘了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不要放棄未來與希望。”
“要鼓勵別人的話至少認真點。”
少年沒有反駁，他微笑著張開了雙臂。
“作為紀念，來擁抱一下怎麼樣？”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