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過往（上）
這是薇兒在海淵城地牢內度過的第二天，此時的她已經有些煩躁，雖然幽叫她什麼都不要做，但等待本身就是一件非常難熬的事……這些哀歌人魚族們是怎麼熬過去的？她甚至很少看到她們之間有交流。
薇兒再也無法忍受這種壓抑的氛圍了，她戳了戳一旁的一個哀歌人魚族的女孩，輕聲問道：
“大家……為什麼都不說話？”
女孩看起來比她還要小多幾歲，在聽到薇兒開口的那一刻，她失落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她悄悄貼上薇兒的耳邊：“媽媽不讓我說話，她說這樣會被懲罰……”
說罷她又蹲了回去，用幾乎只有她一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抱怨道：
“那些大螃蟹，討厭！他們總是欺負人，這次甚至幫外人來欺負我們……”
薇兒摸了摸她的頭，“不用擔心，我相信這種日子很快就會結束的。”
“可是……過了那麼久了，羅塞姐還是沒有來……”
“羅塞？”
剛說出口薇兒就後悔了，她是扮成哀歌人魚族混入這裡的，但這麼個連小孩子都知道的人物她卻不知道……這不是暴露她自己不是哀歌人魚族的事實嗎？
“連羅塞姐你都不知道嗎？她可是我們哀歌人魚族的天才！現任族長哦！”
也慶幸是小孩子不會想那麼多，不然她就暴露了——正當薇兒這麼想時，女孩卻被她的母親拉了回去。
“我不是和你說過不能跟別人說話嗎？”
女孩沒有辯駁，但還是十分委屈地“嗯”了一聲。
女人一邊把孩子摟入懷裡，一邊看向薇兒的臉。
“小孩子不懂事，您就當聽個笑話。”
薇兒在她眼底看到了一絲畏懼，但更多的還是排斥。
她還想解釋一下，但對方明顯不想再和她對話。
也就在這時，地牢的門口突然開啟了。
幾乎每一個人都向門口看去，而藍髮少女站在那裡，靜靜地接受著所有人的目光。
大約一秒過後，她緩緩開口。
“哀歌人魚族的各位，我是本族的臨時族長羅塞，你們現在自由了，如果你們不屈服於暗影龍族的統治，就同我們反抗軍一起奪回海淵城！”
“是羅塞姐！”女孩驚喜得幾乎要跳起來，卻被她的母親捂著嘴按了回去。
“當然，我不會強迫各位跟隨我們，畢竟我們並沒有黑龍族的幫助，所以請不參與戰鬥的人去幫助其他人趕緊撤離這裡，拜託了。”
羅塞深深地鞠了一躬，但此時地牢內卻沒有一個人站起來，所有人都低著頭，似乎門並沒有被開啟，羅塞也並沒有來到這裡。
但羅塞也明白她們的糾結，在巖化巨鉗族剛剛入侵海淵城之時，哀歌人魚族的男性戰士們死傷無數，就為了掩護族內的婦孺撤離，但她們又被很快抓了回來，並且在這個過程中同樣有不少人受傷和因為各種原因死去，但被抓到這裡之後她們反倒沒有了生命危險，聽說是暗影龍族只是想控制住各個種族……而就算現在她們能從這裡逃出去，但連黑龍族都沒有來，誰又能保障她們的安全呢？說不定逃出去又會被抓回來也說不定……
羅塞早有心理準備，但當看到地牢內鴉雀無聲時，她心裡還是有些失落。
果然，她這個臨時族長並沒有得到大家的認可的能力啊……
正當她準備離開時，地牢內卻有個人站了起來。
薇兒看著那些一個個不解的、疑惑的目光向她投來，心中卻鬆了口氣。
她用靈力抹去了長髮上的藍色，隨後一言不發地走向門口。
眾人眼中盡是驚訝，她們不明白，一個外族人為什麼會在這裡，又為什麼會在這時站出來。
薇兒走到羅塞面前，笑道：“我可以加入你們嗎？僅以我個人的身份。”
羅塞也笑了，“當然。”
-
海淵城之外古遺蹟本是幾千年前建成的舊城，但因為某種不為人知的原因，它在兩千年前沉入了地底，而暗影龍族很早之前就已經探清了遺蹟的位置，只不過因為它所處的地下環境十分特殊，所以現在才遲遲挖掘完成。
但即便如此，暗影龍族仍然對遺蹟底層的“靈力控制裝置”無能為力，他們直到現在也無法啟動它。
此時的覃越和梅洛正躲在一塊巨石之後，而在那遺蹟的周圍，幾乎都是暗影龍族那些五花八門的人形機甲。
“你姐還真是放心把你交給我啊，這可是龍潭虎穴啊。”
梅洛皺了皺眉，“我可不是累贅。”
“我們怎麼進去？”
“其他人會為我們打掩護，到那個時候我就會開啟「激流」衝進去。”她又頓了一下，“你應該沒問題吧？”
覃越笑笑，“應該沒問題，不過對暗影龍族那些機器人的情報實在太少了，一旦被發現，我不知道能不能一擊擊碎它們。”
梅洛嘆了口氣，“如果陷入戰鬥中，再想脫身就難了，儘量不被發現吧。”
一分鐘後，海淵城方向突然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而那些人形機甲的目光也在在一瞬間全被吸引了過去。
“上！”
埋伏在這附近的反抗軍成員幾乎是同一時間衝了出去，而覃越二人也緊隨其後。
靈術「激流」開啟，梅洛如子彈般射了出去，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覃越從她身邊山了過去。
“欸？”她完全懵了，覃越可是完全沒用靈術啊？他是怎麼能這麼快的？
但就連覃越也非常驚訝，在這種靈力充沛的環境下，他的體能被提升到了一個十分恐怖的層次，而平時一直壓制著的「毀滅之力」，此時也像血液一般十分自然地在他身體裡迴圈起來……此時的覃越感到無比興奮，在這個世界，「毀滅之力」不再是他的敵人，而是完全聽從於他的力量。
現在的他，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強！
前方的反抗軍成員被人形機甲們陸續攔下，後者的數量實在太多，即使他們衝過一波防線，後面也一定會有人將他們攔下。
覃越皺了皺眉，他回頭看了一眼梅洛，隨後突然放緩了速度來到了梅洛身邊。
“抓緊我！”
還沒等梅洛回應，覃越就一把摟住了她的腰，然後再次加速！
下一刻，覃越就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從機甲群中穿過，僅僅是三秒後，兩人就突破了這些機甲形成的人形屏障，到達了挖掘區的上空。
雖然羅塞和他說過舊海淵城的一些情況，但當他親眼看到時，還是被眼前的景象給震驚到了。
如果說覃越之前想象的是類似於考古一樣挖掘出來的大坑，而現在在覃越下方的，則是藏身於一個盆狀窪地之中的巨大城市，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這座城市的每一棟樓房，每一個風格各異的建築，而在城市的邊緣，是高大而不完整的城牆，許多地方像是被外界衝擊摧毀一般向內倒塌，而既然它們沒有被修復，那或許這些缺口就是當時那場令舊海淵城沉沒的災難造成的……
梅洛也看呆了，她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舊海淵城的容貌，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現在他們的任務還沒有結束。
“覃越，我們看到的還只是舊海淵城的第一層！長老他們應該被關在最下面！”
“我知道了！”
覃越沒有絲毫猶豫地向下方俯衝，與此同時，一道道如游魚般的黑影不知從何處射出，緊跟在兩人身後。
“是暗影龍族的追兵……”梅洛暗暗吞了口唾沫，她能察覺到對方的速度越來越快，並且隔著那麼遠的距離，她都能感受到那些黑影身上散發的殺氣。
覃越沒有說話，而是深吸了一口氣。
羅塞和他說過，這些暗影龍族的機器人似乎都是遠端操控的，所以就算拼盡全力把他們毀了，暗影龍族的戰鬥人員也不會有減員的可能……
這或許對於她們來說是個壞訊息，但對覃越來說卻恰恰相反。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反倒不用顧慮那麼多。
覃越伸出右手，一個黑色的小球在他掌心凝聚。
“去！”
黑色小球暴射而出，但那些黑影卻將它輕鬆躲開，因為對他們來說，它的速度實在太慢了。
但覃越本就不打算直接命中他們，在小球從他們之間穿過之前，覃越突然握拳，將黑色小球瞬間引爆！
轟！巨大的衝擊將那些黑影盡數吞噬，而覃越兩人則是依靠這次衝擊狠狠地彈射了出去。
“唔！”梅洛的大腦都在顫抖，這種強度的爆炸……他是怎麼隨手打出來的？！
可還沒等兩人穩住身形，覃越就向下方轟了一拳，強烈的衝擊波在海中不斷地對撞起來，但這也使他強行停了下來。
咔！
血液從覃越的右臂噴射而出，將他身邊的海水瞬間染紅，但卡在他手臂中的劍刃卻在不斷推進——持劍之人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剛才那一拳的影響，他直衝衝地扛下了那一擊，速度卻沒有絲毫減弱地攻了上來。
覃越牙關緊咬，他體內的靈力正迅速修復著他的傷口，但砍入他手臂中的劍卻在不斷地破壞周圍的細胞，所以它就這麼不上不下地卡在了那裡，讓覃越十分難受。
血霧逐漸散去，覃越也終於看清了持劍之人的真面目，那是一箇中世紀騎士裝扮的人，漆黑的盔甲將他全身上下都包裹起來，但透過頭盔的空隙，覃越看到的卻是空無一物的黑暗……
“沒有生命……也就是說，這副盔甲就是另一種形式的機甲嗎？”
“正確的判斷。”盔甲之內發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所以我可是很纏人的，要做好準備哦。”
覃越和男人幾乎是在同一刻發力，不過令覃越驚訝的是，對方並不打算繼續僵持，而是主動拔出了劍，隨後迅速拉開距離。
正因如此，覃越用力揮出的一拳徹底打空，而也就在這個瞬間，男人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給你一個建議，戰鬥的時候還是不要帶著累贅比較好。”
噗！
鮮紅的血霧如彼岸花般在海中綻放開來，但男人卻沒有繼續追擊，他同前一秒一樣消失，而不知為何，地面上的器械卻突然斷電，整片海域就這樣陷入了黑暗之中。
……
在「季」離開了不知道多久之後，「龍」終於站了起來。
“要走了嗎？”「虎」問道。
「龍」點了點頭，“我要回到我的崗位上去了。”
“那「季」剛剛說的那些……”
“你就姑且相信著吧。”
“……”
“老大，我可以問你一些事情嗎？”
“是想問我和那傢伙的過去？”
“嗯。”
“在碰到我之前，你應該有聽到過一些吧，就算是傳聞也好，一點都沒有嗎？”
“直接問親歷者會更好一些吧。”
“你聽到的那些傳聞，就已經是過往的全部了。”
“那麼，原本要成為「龍」的人是「季」，這個也是真的嗎？”
“是。”
“他利用了你，然後試圖入侵「眾生之夢」，他……成功了嗎？”
“沒有。”
“那種事，已經算是犯罪了吧？”「虎」也站了起來，“那麼為什麼他還能坐在這種位置？”
「龍」嘆了口氣，因為接下來的事情確實不是傳聞能聽到的內容。
“傳聞之所以是傳聞，就是因為那些事並沒有得到官方的證實啊。”
“可高層怎麼可能容忍他做出那種事情？萬一「眾生之夢」出了問題，不知道會對其中的人們造成什麼影響，說不定會鬧出人命來也說不定！”
“「虎」，你知道嗎，很久之前，我也是這樣想的。”他重新坐了下來，“那段時間我甚至想和他絕交，再也不認他這個朋友。”
“結果我還是無法拋棄他，畢竟如果那次行動我能不那麼相信他，那他就不可能從我眼皮子底下溜走，也就不會發生這檔事了。”
“所以我最後還是去向高層求情了，但你知道當時那些大人物們怎麼回答我嗎？他們叫我不要再談起這件事，就當是從來沒有發生過。”
“「季」……他果然是所謂的天才嗎？高層們都不捨得處罰他……”
“「季」被關了一個月的禁閉，第一天我就申請去見他，我急切地想要知道他那麼做的原因，但那時我看到的他，卻像是被關了好幾個月的犯人一樣憔悴。”
狹小的房間內，兩人隔著一張桌子面對面坐著，但「季」卻像是一夜蒼老了十多歲一般，他雙眼無神，即使「龍」已經坐下，他也沒抬頭看他一眼。
“不解釋一下嗎？”
“有什麼好解釋的，我不是已經坦白了嗎？”
「龍」氣得差點拍案而起，“你是不是白痴？！就為了你那可笑的理念，要拿無數人的生命去賭？”
他雙拳緊握，又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剛剛聽到這件事時，我甚至無法相信這是你能做出來的……”
「季」抬起臉，他看著「龍」，只能無聲地苦笑。
“知道嗎？隊長，其實我才不關心那些被關進去的人的死活呢，什麼「幻想計劃」，什麼「眾生之夢」，都不過是那些人的騙局而已，說什麼“換一種方式生存下去”，但說到底，暗影龍族從來沒有給過他們從「夢」中脫出的權利……「眾生之夢」不是天堂，而是牢籠啊……”
“這不是你這麼做的理由！既然你說不關心那些人的死活，那又為了什麼……”
「龍」突然愣住了，是啊，如果「季」真的不關心其他人的死活，那他的動機又是什麼呢？
他盯著他的眼睛，“是你自己要這麼做的？”
“呵……”「季」的笑容無比苦澀，“結果他們連這個都沒告訴你嗎？”
“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做。”
“我說了，我已經全部坦白了，這個時候如果再說多餘的話，就會變成教唆犯了……”
「龍」突然想起來，當他去向「季」求情的時候，高層們叫他不要再談起這件事……
再然後「季」沒有再回答他的任何問題，「龍」只能無功而返。
“最後你是從哪裡得到真相的？”「虎」問道。
“我去問了「雀」，從她那裡得到了答案。”
“「雀」？那個傳聞中的「眾生之夢」的創造者？不是說她行蹤不定、神出鬼沒嗎？聽說連高層都不一定能聯絡上她……老大你怎麼找到她的？”
“當時的她還不是這樣……所以找到她並不算難事，雖然也花了我一番功夫就是了。”
「龍」抬起手，但卻遲遲沒有敲響面前的門。
而正當他猶豫之時，門卻裡面開啟了。
“是來找我的吧？”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門後傳來，“那就進來吧。”
“……”
“雖然有人提前告知，但我還是有些驚訝，大名鼎鼎的「雀」居然是這樣的人。”
“那你覺得，大名鼎鼎的「雀」會是什麼樣子的呢？會是禿頂的老年科學家，住在超級豪華的別墅裡，又或者是隱世於深山中的神秘高手？”
少女端過來一杯咖啡，“反正就是不會有人想到，被冠為「四神守」之一的「雀」，「眾生之夢」裝置的創造者，萬年一遇的天才會住在一個老舊的退休員工宿舍內，過著幾乎不外出，幾天都不洗一次澡的“頹廢生活”。”
“但是在我這個垃圾袋堆滿地的房間裡，居然還有一臺咖啡機可以用來招待客人……”少女笑了，“倒也挺奇妙的呢。”
「龍」看著面前這位披頭散髮、睡衣發灰的少女，最終還是沒把那杯咖啡喝下去。
“有什麼問題就趕緊問哦，畢竟再過一會說不定我就會有其他的安排了。”
“您知道一週前發生的那件事嗎？就是……某人侵入「眾生之夢」的事……”
「雀」將半邊長髮撩起，又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副眼鏡帶上。
“外界的事情我還是知道不少的，所以你不用和我講故事，直接問問題就好了。”
“……”
“既然如此，那我就開門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