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殘」

“這裡是指揮部，「季」，聽到請回答！”

通訊系統中並沒有傳來回音，這讓「龍」更是焦急。

“「季」，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吵死了，你是我媽嗎？躺多一會都不行……”廢墟之中，男人艱難地坐了起來，他伸出手，剛好接住那緩緩下沉的頭盔。

“你沒事吧？”

“沒事……但那傢伙的屍體可沒有跟著沉下來……”「季」無奈地嘆了口氣，“我還以為能很輕鬆地解決呢。”

“不要輕敵，就算他不是「四獸」，你也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好了好了，打住！”「季」又嘆了口氣，“我應該說過吧，我不喜歡在戰鬥的時候開著通訊，而且您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別像個老媽子一樣盯著我了。”

沒給「龍」拒絕的機會，「季」直接就關掉了通訊系統，反正就算這樣指揮部也能看到自己的戰鬥畫面。

“沒錯，「龍」，去做你該做的事情，不要浪費我給你創造的這個大好時機啊。”

而與此同時，「龍」的手機收到了「季」定時發出的訊息。

“去「眾生之夢」的控制室吧，接下來要怎麼做都取決於你。”

「龍」毫無波瀾地將手機塞回到口袋裡，他看了一眼「季」的畫面，最終還是找了個藉口暫時離開了指揮部。

……

覃越在海中懸浮，他能感受到身體傳來的疼痛，能感受到海水的流動，卻感受不到自己的靈魂。

啪！

不知是誰打了個響指，覃越眼前的畫面再次切換，前一秒他還像個死屍一樣在海里浮著，現在他卻坐在了一塊斜坡草地之上。

他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一般緩緩扭頭，而揚果然站在他旁邊，只不過這次的揚依舊被藍色的火焰包裹著，看起來就像是電影中的“火人”。

揚一言不發，而覃越則是自覺地低下了頭。

“抱歉啊，揚，我……很令人失望吧？”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明明我離開天華市之前還信誓旦旦地說已經下定了決心，一定要邁過這道坎，可現在的我……卻連好好戰鬥都做不到……”

揚若無其事地“哦”了一聲，隨即他又看向覃越的臉。

“我來問你一個問題吧，你還記得你離開天華市之後，去幹了什麼事情，去見了什麼人，又因為什麼要回天華市呢？”

覃越愣住了，揚所問的這些問題，他一個也回答不了，因為他確實沒有離開天華市之後的記憶。

可……他又確實是在準備天華市的途中被傳送到這個世界的……

“再往前回想一下，你真的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印象嗎？你一定在哪裡聽過吧，「臨界」這個詞。”

“……”

“我……”

覃越扶著額頭，他努力在腦中尋找這部分的記憶，但它們都像是泥鰍一般，每次覃越要找到它們的尾巴了，它們卻都狡猾地從他手中溜走。

“這不怪你，覃越，現在的你並不是完整的，並且現在的你同樣在渴望成為完整，所以會給你帶來一種撕裂感，比如……你會認為你不是你……之類的錯覺。”

“這……樣麼……”又愣了一會，覃越突然想起揚的前半段話，“等一下，你能不能和我說一下，“不是完整的”是什麼意思？”

“還記得之前那個女孩和你說你體內的「毀滅之力」或許產生了自己的意識嗎？再往前想想，某人是不是在你體內留下過一個叫「黑暗之種」的東西？”揚頓了片刻，“現在這兩樣東西已經完全融合，而「毀滅之力」最初的主人也在你體內甦醒。”

“可……這和我“不完整”有什麼關係呢？”

“你就是他的一部分，”揚看著他的眼睛，“你擁有著他大部分的靈魂和力量，而沒有他的記憶。”

“對於那個幾千年前的人來說，你幾乎和他完全不同，但那個「黑暗之種」中存留的意識卻擁有著「毀滅之力」真正的支配者，所以現在的局面是，你將要被他吞噬，或者你把他吞噬。”

覃越沉默了，他不知道要以何種心情來面對這種狀況，但要問他願不願意，那他肯定是不願意的，他還有要做的事，他還要去……

嗡——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在不斷地尋找著某個人的身影，卻始終無法剝開擋在兩人之間的那些白霧。

“覃越。”揚十分鄭重，“憑你自己的力量已經解決不了這次的難題了，所以——”

他伸出手，一團藍色的火焰在他的手掌中燃起。

“來吧，使用第二次火焰。”

“不。”

揚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驚訝，“為什麼？我把它留給你就是為了面對這種你解決不了的情況……”

“不行。”覃越的語氣十分堅定，“這次，我想自己解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的直覺告訴我，我必須自己跨過這道難題……”

覃越的話還沒說完，揚就敲了一下他的腦袋。

“少裝了，要是沒有我的幫助，你甚至不知道從哪裡入手，直面「黑暗之種」的意識，你只會被他直接吞掉，跟飛蛾撲火沒什麼兩樣。”

“啊？”覃越摸了摸腦袋，“那我要怎麼辦？”

“都說了用掉這次火焰，它會保護你。”

“可是……你不是說它只有三次嗎？這麼快就用掉兩次……”

“你留著過年嗎？給你就是拿來用的！哪來那麼多廢話？”

“我知道了啦……”覃越一臉委屈，心中暗自吐槽，這不就是強買強賣嗎？

“火焰會保護你，讓你安全地進入「黑暗之種」的內部，然後你要在那裡，將其中的力量全部吸收，隨便把「毀滅之力」奪回。”

“我知道了。”覃越點點頭，“不過，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就是……到底是誰將我傳送到這個世界來的？又為了什麼？”

“……”

“這是一場你必經的試煉。”揚說道，“只有透過這場試煉，你才有資格以「覃越」這個身份繼續前進。”

覃越嘆了口氣，一般揚這麼說，大多數都是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不過，將那個「黑暗之種」吞噬嗎？如果那之中真的是「毀滅之力」最初的主人的話，他這麼做是否算是極度自私的行為呢？

他看了一眼揚，後者卻突然拋給他一顆網球大的藍色球體，其中則是靜靜燃燒著的深藍火焰。

“不要想太多，你只要前進就可以了。”

“……”

“嗯。”

握住藍色小球，一層藍色的薄膜緩緩形成並將他包裹，而當這層薄膜完全形成的那一刻，覃越便隨著這個球體一同消失了。

片刻之後，一個青年在揚的身後出現，而兩人腳下的草地，也在逐漸消失，露出了背後灰色而空無一物的空間。

“這樣真的好嗎？”揚回頭問道，“做事太過順利，可是會少很多收穫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時間不多，不過反過來說，如果那個「終」大人的影子沒有復活，我也不會甦醒。”

“那你呢？你難道就不想活下去嗎？”

“你在說什麼呢？”青年一笑，“不是說了嗎，現在的我不過是幾千年前存留在「黑暗之種」之中的部分意識，而且也是我自己拜託「殘」留下來的，為的就是應付這種緊急情況。”

“說到底，現在的「覃越」才是真正的我，只不過他失去了太多的力量，所以顯得我才更像正品罷了。”

“所要顧慮的也太多了。”揚有些不滿地補充道。

“那是當然了。”青年忍不住笑了，“這才是“人”啊，而且，這也不證明了對他重要的東西非常多嗎？”

“……”

“這是你所渴望的嗎？”

“如果是過去的我，那麼是的。”

揚不再回話，青年卻調侃起他來。

“話說回來，現在的我還真是相信你啊，這個叫「揚」的人，到底是怎麼樣的？”

揚愣了片刻，倒也十分坦然地承認了。

“居然被你看出來了……不，應該是覃越那傢伙太遲鈍了。”

“畢竟這裡可是我自己的「神境」，怎麼可能會容許他人的精神隨意存在呢？既然你沒有遭到排斥，那就證明你也是這裡的一部分。”

“排斥？由你來麼？”

“不，是「毀滅之力」，它可比你們想的更智慧。”青年微笑，“不過，能請你不要轉移話題嗎？”

“既然你這麼有眼力，為何不自己看呢？”揚背過身去，“比起這個，倒是先想想怎麼處理外面的狀況吧。”

“真是……雖然也能看出個大概，但本人親自說明的話不是更方便嗎？”

揚沒有回答，而當青年回頭去找他時，卻發現他已經消失了。

……

「季」將頭盔重新戴上，而原先斷電的機械也恢復了供電，舊海淵城的周圍再次被燈光照亮，而他也注意到，在上空的血霧中，站著一個與先前截然不同的身影。

“喂喂喂，我之前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啊……”「季」吞了口唾沫，“而且，我也沒說是在「暗海」吧？”

「虎」與那個「四獸」戰鬥的錄影他已經看過無數次了，即使是隔著螢幕，「季」也能感受到那個「四獸」強大的壓迫感，而至於他為什麼怎麼關心這件事，則是因為某位神袛的指示。

那大概是兩年之前的事情，在臨界的探索任務途中，「季」的手臂突然出現了不屬於他的「烙印」。

那道「烙印」並不來自他自身，並且與他接觸過的所有「烙印」都不同，它似乎是來自……更上級的人。

但這道「烙印」到底是怎麼來的？他接觸過的所有人幾乎都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烙印」的機會和能力，就算是科研部的那些人親自來動手，再加上他十分配合的情況也無法留下這種特殊的「烙印」，所以對這種事異常感興趣的他，自然是沒有告訴任何人。

“既然暗影龍族內沒有人能做到的話，那一定是臨界內的某種力量讓它出現了，而且這東西還單獨出現在我一個人身上……也就是說，有某個人想見我吧？”

如此想著，「季」便越發興奮了，興奮到好幾晚都睡不著覺，直到後來他發現他無法解析這個「烙印」，也無法追蹤它的來源，他的熱情才逐漸消減。

直到任務結束前夕，「季」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他看到了那道「烙印」真正的主人。

那是一道虛無縹緲的黑色龍影，但在它的身上，「季」感受到了一種他從未感受過的力量，那種力量純正而不霸道，明明像是暗靈，卻帶著不屬於暗靈的溫柔。

龍影並沒有對他說什麼，而是在他腦中注入了一道記憶，隨即「季」便醒了過來。

看到同行的其他人都在睡夢之中，「季」便毫不猶豫地偷溜了出去，而當他走出一段距離後，手臂上的「烙印」卻突然發光，隨後將他傳送到了那道記憶中的地點。

……

「季」走在一條極其狹窄的小道上，雖然兩邊都是深不見底的深淵，但他並不害怕，反正越發興奮起來，這不僅是因為前方的道路越來越寬廣，更因為在道路盡頭，有著一座巨大的神殿。

雖然他沒有在任何地方見過有關這個神殿的任何資訊，但此刻他卻十分肯定，這便是那位黑暗之神「終」的神殿，現在在他眼前的，是無數人渴望到達的聖地！

「季」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興奮，他既不是「終」的信徒，也不是臨界人，甚至還是其對立面的暗影龍族……他本應該無比警惕和戒備，而不是感到欣喜。

他迫不及待地越過這條小道，開啟那神殿的大門。

一陣強光閃過，「季」便來到了神殿的深處。

在他面前的是那夢中的龍影，而側方則站著兩個人，一名是臨界人族的少年，另一位是全身藏於黑袍之下的少女。

“我應該說……“晚上好”嗎？”「季」微微一笑，同時向那龍影行了一個非常標準的鞠躬禮。

“不知您是臨界的哪位神袛，又為何召集我這麼一位暗影龍族呢？”

“暗影龍族？”少女一驚，她轉而看向一旁的少年，眼神彷彿在說“這是怎麼回事？”

“並不是我選擇的你。”龍影緩緩開口，“是「烙印」選擇的你，「命運之鍵」——這是「終」大人留下來的、唯一的「烙印」，而真正能啟動臨界三層的「門」的人，便是你們三位。”

“呃，能否解釋一下這個「門」是個什麼東西呢？”「季」舉手提問，“之前說的我倒是能理解，大概在說這個名為「命運之鍵」的「烙印」就是開啟「門」的鑰匙吧，但是那些「門」被全部開啟之後，不會把「終」復活過來吧？”

沒等龍影開口，一旁的少年就主動向他解釋起來。

“「終」不會復活的，因為那些「門」是臨界每一層的靈力控制裝置，當它們全部啟動，就能調節整個臨界的靈力環境，以防止臨界的靈力被抽乾。”

少年花了幾分鐘將事情解釋完畢，而「季」也明白了個七七八八。

“我還有個問題，”「季」頓了一下，“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們呢？又或者，我怎麼樣才能相信你們？”

少年聳了聳肩，“這就不是我的任務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龍影，而後者也終於開口。

“自我介紹一下吧，我的名字是「殘」，是「終」最後的造物，同樣也是沒有完成的最後一個造物，這就是「殘」的由來。”

原來如此，「季」暗暗點頭，怪不得明明它身上散發著神力，但來到它面前時，他卻感受不到神的威嚴。

但「季」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這一個推論，因為即使是半神之軀，其上散發的力量也不可能是這般柔和的，除非……

沒錯，應該和他最初的感覺一樣，這位「殘」被賦予的神力大概是繼承自「終」的溫柔……

最後的、未完成的造物麼……這是否代表著即使是神，也有著人的七情六慾呢？

「季」之所以會這麼想，是因為他見過「暗影龍神」，並且是極少數見過他的人，而另一件無人知曉的事，是他身上的「烙印」，也是他賦予的。

不過當見到那位「暗影龍神」之後，「季」反倒有些失望，因為即使是他，也只是半神之軀，同時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為真正的“神”。

或許這就是「季」在見到「殘」之前如此興奮的原因，因為「殘」的力量不是從下往上，而是直接由「終」的力量所剝離下來的、真正的神力！

但這並不代表「季」有成神的野心，他覺得自己的心態更像是科學家證實了一件事物的存在一樣，就像是宇宙中的黑洞被真正發現，而不再是猜測與假設。

“會為一切有趣的事情所付出行動。”這便是他現在的生活信條。

“雖然我剛剛甦醒，但我也能察覺到暗影龍族在臨界之內的佈置。”「殘」解釋道，“你們或許是想把臨界變成你們的第二個家園……但臨界以依附靈界的狀態存在了幾千年不是沒有理由的，如果暗影龍族要強行將臨界變為一個獨立的世界，那最後不僅無法阻止「影子」的復活，還會將臨界和暗影龍族一同毀滅……”

“這種毫無依據的說法是無法說服我的哦。”

少女白了他一眼，真是的，這鬼「烙印」為什麼會選一個暗影龍族啊？這不是白白給他們增添麻煩嗎？

“抱歉，我確實無法給出任何有說服力的依據，所以……這算是我對各位的個人請求，拜託了。”

三人幾乎都愣住了，而少女的眼中更是充滿著不可思議。

“我……我還以為您會強迫我，又或者像僱請我之類的……”「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不過話又說回來，您也算得上是神袛才對吧？為什麼這種事情還要麻煩我這種小人物呢？”

「殘」嘆了口氣，“我這也是無奈之舉，畢竟我剛剛甦醒，力量還未完全恢復，而且就算真要僱請你，我也沒有任何等量價值的寶物……「終」大人留給我的，大概就只剩這副軀體了吧……”

“並且「影子」還不在臨界，我這位“神袛”的特權沒有任何的作用，所以只能採用如此麻煩的方法。”

“當臨界的「門」被全部開啟，臨界三層的靈力會在此時貫通，我也會依靠這股衝擊恢復力量的同時去往靈界，到時候我會盡我的全力去消滅它，即使和它同歸於盡也好……”

“既然如此，那是不是可以試著讓暗影龍族換轉矛頭？”

“你有什麼具有說服力的依據嗎？”少女回懟道，“就算有，一整個暗影龍族都會聽你的？”

“也是呢。”「季」點點頭，“不過，要開啟那些「門」，應該不是很簡單的事吧？”

“要在特定的時間點，最好是同時開啟。”

“這樣啊……”「季」看向另外兩人。

“我倒是沒問題哦。”少年笑笑，“前提是大叔你能把這件事答應下來。”

“叫誰大叔啊……”

“我還要考慮一下。”少女緩緩道。

“當然可以，”「殘」並不生氣，“離「影子」的復活還有兩年時間，而這個任務也不是什麼簡簡單單就能做到的事情，不過我要告知各位，「烙印」的選定是不會改變的，除非你們死亡。”

“怎麼聽著像威脅一樣。”「季」毫無壓力地調侃道。

“總之，各位可以先回去好好考慮，如果還想來見我，那麼用你們手上的「烙印」就可以回到這裡，而現在，我要回到暫時的沉睡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