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溫暖”
“好久不見，現在應該叫你「潛龍」，還是龍毅？”
“距我們上次見面好像已經過了十多年了吧？你變了很多呢，也已經成長為一個大人了。”
“你是誰？”龍毅問道。
對方沒有回應他，不過龍毅已經慢慢習慣了，畢竟對方本就不是來和他對話的。
“作為“人與「暗影龍族」的結合體”，你現在已經成為了“人”，不是嗎？”
龍毅皺了皺眉，對方不僅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更重要的是……在他的記憶中並沒有這段話。
“只是可惜，許多人已經放棄了這項計劃，畢竟對於「暗影龍族」來說，人類實在太過弱小了，即使是在這項計劃剛開始的時候，那些人的心中也早就有他們自認為的答案了吧？”
“很愚蠢，不是嗎？不過這也不盡然是壞事，“無心插柳柳成蔭”，想必你肯定聽過這句話。”
“對了，雖然其他人不對你抱有期望，甚至已經將你的存在忘得一乾二淨，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成功的。”
“或許不應該用“成功”這種詞，應該說是……“超越”，超越你原定的人生和命運。”
“別擔心，這只是一項測試，就算你死了，大概也會被天華市復活的，因為他們很可能捨不得這一珍貴的樣本吧？”
“但是他們答應我，在你完成你的試煉之前，不會有天華市的人來干擾你，所以，請替我……開闢這條道路吧，開闢這條所有人都不看好的道路。”
“此後，由你來決定你的人生。”
……
“！”
龍毅單手捂臉，水珠從他臉旁不斷滑落，眩暈感隨之而去，眼中的世界逐漸清晰。
腦中的對話漸漸模糊，這證明對方不想讓他記住，而這段對話，似乎只是對方無意義的閒聊。
“神經病！”龍毅在心中暗暗罵娘。
他關閉噴灑，然後把身子擦乾，穿好衣服準備離開浴室。
……
龍毅微微猶豫，但他還是扭開門把手走了進去。
看到他進來，立花的目光不禁躲閃，雖然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但是偷偷進別人房間她還是做賊心虛……
龍毅看著她，一言不發。
“不要……這樣子看著我啦……不是你說的可以把那個故事說完的嗎？”
“我以為你差不多該忘了來著。”
“你自己說的……不能耍賴。”
“就為了這事你要跑到我的房間？”
“……”
立花鑽進被子裡，她什麼都不說，然後一直盯著龍毅。
“你這什麼眼神……”
“騙子。”立花小聲說道。
龍毅嘆了口氣，然後在床邊坐下。
“你就這麼想聽我的故事？”
“是你自己說好要講給我聽的。”
“那你不可以告訴其他人哦。”
立花坐了起來，她突然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
“怎麼了？”龍毅轉過身來。
“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立花兩眼發亮。
“嗯……”龍毅又回過身去，“之前講到哪了？”
“講到……”她小心翼翼地回道，“你被人拋棄那裡……”
“哦，說起來，其實我壓根不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甚至可能連見都沒見過吧。”
她想說些什麼，比如說安慰的話之類的，但想了想自己好像又沒有那種水平……
“然後……我一個人生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直到我遇到了一個男人……”
“龍毅哥……就是這樣被收養的嗎？”立花輕聲問道。
“不，他最後死了，你現在的這位父親，其實是他的戰友，而我們之間的關係，也只是裝出來的而已。”
“……”
“欸？”
資訊量好大！
正在立花陷入震驚之餘，龍毅已經回憶完了那些陳年舊事。
會感到震驚是當然的，畢竟他跳過了太多細節，不過他也不可能和她說自己當時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而毀掉了一整個村莊，更不可能和她解釋「潛龍」的身份和由來，以及當初那個男人和他周旋了三天三夜的故事。
他之所以想和人提及這些事，完全是因為他心中煩悶而已。
“那個人……龍毅哥當初碰到的那個男人，是怎麼樣的呢？”
“沒什麼好說的，他像個保姆一樣教會我各種事情，然後……給我取了名字，然後就死了。”
“死……”立花的手下意識地握緊，“難道他對你來說不重要嗎？為什麼……為什麼可以那麼輕鬆地說出這種話呢？”
“因為我不想回想。”龍毅背對著她，“我討厭那個時候的我自己，幼稚、自大又無知，但偏偏又是這個時期的我擁有著和他待在一起的所有時間……”
他習慣性地將手伸向口袋，但又突然想起來，他已經戒菸好長一段時間了。
“一個十歲都不到的小屁孩又怎麼會懂得珍惜時光呢？而且對於當時的我來說，那些教導和繁瑣的小事，只會令人煩心而已。”
龍毅站了起來，他想做些什麼來排解心中的煩悶感，以前是抽菸，但現在他只能把窗戶開啟，然後呼吸一下室外的冷空氣。
“抱歉，我不應該和你說這些的。”
“但是，龍毅哥和我說這些，是因為相信我吧？”
龍毅無言，他回過頭去，發現女孩已經躺了下去。
“我會幫龍毅哥儲存好這個秘密的，作為交換，你可以實現我一個願望嗎？”
“……這不是秘密。”
“可是龍毅哥和我說過不能告訴其他人吧？那就證明它就是秘密。”
龍毅撓了撓後腦勺，然後坐了回去。
“你的願望，是什麼？”
察覺到他回來，立花終於從被子裡探出頭來。
“龍毅哥……你和我不是同齡人吧？”
龍毅沒有否認。
“比我大很多嗎？”
“嗯……也沒大多少。”
“龍毅哥和我說這麼多，是想和我成為家人，對吧？”
“不是你要求的嗎？”
“可是你沒有拒絕，而且主動這麼做了。”
看著她真誠的眼神，他不禁恍惚了一瞬。
“你……是為了什麼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呢？”
“什麼……意思？”
“你為什麼會，想要“家人”？”
“因為……就是想多一個家人啊，你看，多一個人就很不一樣了，無論是上學還是放學都可以一起走，有困難也可以互相幫助……”
她突然說不下去了，因為她實在想不出什麼高尚的理由，好像她單純只是為了個人私慾才這麼說的而已。
但龍毅已經明白了，眼前的這個女孩並沒有什麼遠大的追求，她所渴求的一切都只是為了那些非常普通的日常而已。
畢竟就算第二次問她這種問題，她給出的答案也別無二致。
“那你剛才說的願望是什麼？”
“這個嘛……”立花不好意思地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你這週週末有空嗎？”
“怎麼了？”
“就是……借用你半天的時間，可以嗎？”
“幹什麼？”
“秘密啦，總之不是做壞事。”
“好吧。”
……
“時間不早了，你不回去嗎？”
立花沒有立即回答他，她在被子裡翻了幾個身，隨後戀戀不捨地說道：
“我好不容易才暖好的……”
“你想抱走嗎？”
“也不是啦……”立花臉紅紅地拉開被子，“今晚……我可以留在這裡嗎？”
“……”龍毅愣了半秒，“你確定？”
“我、我還是回去吧……”
但她剛要起身就被龍毅按住了腦袋，後者彈了一下她的腦門，隨後起身開啟衣櫃。
“一張被子可能不夠，我拿多一張吧。”
“嗯……”
龍毅鋪好被子，但某人已經整個人都縮到被窩裡面去了。
“事到如今就不要後悔了。”
龍毅面無表情地說完這句話，然後關了燈。
被窩裡的女孩坐立不安，她之所以提出這個請求其實也是出於自己的小小私慾而已，但回頭一想，這種行為真的很危險啊，居然主動提出要和男性同處一室什麼的……
但龍毅什麼也沒做，他如同平常一樣躺下，然後擠了一下旁邊的某人。
“嗚……”
又過了幾秒，龍毅看她沒動靜，終於忍不住微微掀開被子。
“我說你……不悶嗎？”
立花紅著臉從被子裡鑽了出來，明明鑽進去還沒幾分鐘，但連沒接觸到她的龍毅都感覺到了熱氣。
“放鬆啦，反正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龍毅雙手墊頭看向天花板，“有什麼想法直接說出來就好。”
“可以嗎？”立花微聲問道。
“嗯，你說吧。”
“那……讓我抱一下，可以嗎？”
龍毅瞄了她一眼，“什麼嘛，這不是一樣的願望嗎？”
“不一樣啦……”
“想抱就抱好了，不過先說好，我的手可沒動哦。”
說完，龍毅還特意給她看自己被墊在後腦勺的雙手。
“我知道啦……”她閉著眼伸出了雙手。
龍毅也沒看她，雖然他能感受到對方的手正探向自己的腰。
……
女孩的整個身子都與他貼到了一起，而此時的龍毅總感覺渾身不自在，因為他總不能一直把雙手放到腦袋後面去，但放下來又不知道安到哪裡。
而且，貼過來的某人也似乎變得越來越熱……
人為什麼會渴求擁抱呢？他突然想道。
沒一會，立花就自己鬆了手，她轉過身去，然後蜷縮成一團。
“怎麼了？”龍毅翻了個身。
“沒、沒什麼……”立花不敢回頭，因為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臉有多燙。
“……”
“我覺得，這樣子還算不錯。”
“……”
立花緩緩回過身，“什麼？”
“有人陪伴在身邊的感覺。”
“……”
“這樣……也算嗎？”
“大概吧，我不確定。”
“……”
立花突然感覺自己沒再那麼熱，她伸出手，試探性地抓住龍毅的手。
龍毅有些懵，不過還沒等他開口，對方就撲進了他的懷中。
……
誰也沒有說話，但一種異樣的情感在龍毅心中萌芽。
不知為何，他伸出雙手，將她輕輕抱住。
人類為什麼會渴求擁抱？他的腦中又出現了這個問題。
但是他現在明白了，很多問題不是用語言就能回答的，就像現在，他只能用心感受。
對擁抱的渴望，大多出於人類本能的需要吧，畢竟從最開始，人類也同樣渴望溫暖。
龍毅不知不覺地閉上了眼睛，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雨夜，只不過這次他不再寒冷。
他感受到自己心中有什麼正在融化，它們好像是冰封百年的寒冰，正逐漸化為湧動的暗流。
……
“人到底為什麼而活？”
火光在木屋的牆壁上跳動，年幼的孩子向那個男人問出了這個問題。
“大概是為了感受這世界的美好。”男人非常自然地回道。
“美好……”男孩的眼簾微垂，“可是我不覺得這個世界有多美好。”
“是啊，至少在現在的你的眼前，一切事物都糟透了。”男人往火堆裡扔入幾根柴火，“但是，你要明白，這個世界很大，你想不到的東西有很多——這個小小的屋子裡可不會有什麼豐盛的大餐，更不會有什麼美麗的風景……”
“想讓人生不那麼無聊，你就必須離開你所熟悉的環境。”
“我也能嗎？”男孩問道。
男人笑了，“不然呢？我來這裡就是為了做這件事的。”
男孩沒有回話，他望著那劈哩叭啦的火焰出神。
他不知道自己誕生在這裡的意義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需要什麼，但他卻對男人說的“外面的世界”十分好奇和渴望。
他想改變現狀，不再蜷縮於這小小的木屋中。
但並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著好的發展。
男人到最後都在欺騙他，他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幫助他壓制力量而來，而是遵循天華市的命令，前來捕捉他這隻“怪物”。
男人和他解釋完，如釋重負地丟下了手中的煙，然後把它狠狠地踩滅。
男孩在他身邊坐下，看向山那頭即將落下的夕陽。
“那麼，我真的是怪物？”
“我不知道。”男人的聲音不再像之前那般輕鬆。
“那我還能離開這裡嗎？”
男人沉默了。
“你一直在騙我？”男孩將臉埋進膝蓋裡。
“……”
“是。”
……
“為什麼？”男孩的聲音中摻雜著些許哭腔。
“為了抓你回去，這是我的任務。”
“為什麼不殺了我？我明明殺了那麼多人。”
男人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那些人的價值觀，對他們來說，殺沒殺人並不是他們需要考慮的因素，重要的是，他是他們可以接觸到的唯一一個「暗影龍族」，這就足夠了。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沒想到，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逃避。
說完，他不再給他對話的機會，掏出了懷中的手槍。
“抱歉，但……你還沒感受過這世界上的美好，不是麼？”
“你答應我的！”男孩抬起頭，他的表情猙獰，而肩膀也率先被撕開了一個大洞。
“我答應你的。”
男人苦澀地笑了，隨後槍口的火焰一次次在二人眼前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