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漸近,葉承安率先下馬,身後跟著王東和謝墨臣,三人齊刷刷的望著這一幕,皆是眉頭緊鎖一臉迷茫。

“這是何人?”

葉承安凶神惡煞的掃了郭安一眼,周身氣勢凌人,身上穿著皮大衣戴著毛氈帽,身後還揹著一把大刀,特別像一個山大王,無惡不作。

郭安看見人都傻眼了,被嚇的腿都顫抖了起來,幾個大男人再加上一個女壯士,他還能活嗎?

“大哥,你們放過我吧,我真的上有老下有小,底下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娃娃,要是沒我在,那群人都活不過這個冬日。”

郭安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伸手抱住葉鶴禮的腿不撒手。

至於為什麼是葉鶴禮也有講究,這群隊伍裡他要是抱上女的大腿非被直接宰了,人家會說他非禮。

後面那兩個老頭,更是一個比一個邪乎,再說了,他要是抱住把人腰閃了或者摔倒什麼的,更完蛋了。

至於新過來的三個男的,胳膊上的腱子肉一個比一個大,他不敢抱。

短短時間內,郭安把周圍人都想了一個遍,只敢抱葉鶴禮的大腿求饒。

“滾一邊去。”葉鶴禮臉色鐵青的蹬腿把人踹開,滿頭黑線的和葉承安解釋,“一個拿羊糞充當藥丸的假道士,你們找到房子了嗎?”

“找到了,西邊三里地有一個村落,人煙稀少,有空房子能去借住一晚。”

葉承安剛說完,個子剛到人大腿跟前的葉晚嬌剛好看到假道士眼珠子亂轉,一看就是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她緊緊盯著人,兩人正好四目相對,郭安猛地閉上眼睛。

葉晚嬌:“……”

“大哥,那咱們趕緊去吧,順便把他帶上。”

她立馬不厚道的指著假道士,葉晚嬌總覺得這人有所隱瞞,而且,說不定大有用處呢。

“別,各位爺,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和你們不同路,而且涼州城的事情都已經全交代了。”

郭安一瞬咬死小孩的心都有了,他是真的感到無比委屈,不就是賣羊糞嗎,他又沒賣出去,而且人已經被揍一頓了,還不放過他?

“那你說說你住在何處?”葉鶴禮反問道。

郭安一下子就閉嘴了,沉默不語。

這下是個人都能看出有貓膩了。

葉承安直接二話不說將人綁了起來拖在了馬背上,騎馬在前面給一家人帶路。

一行人行駛兩刻鐘就到他說的小山村了。

幾乎在一行人剛踏進村子的瞬間,原本還平靜的小山村瞬間躁動了起來。

“有外人闖入。”

一個鬍子花白的老頭探出頭大喊一聲,臉上還裹著衣服,隨後警惕的看了一眼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葉承安,顫顫巍巍的關上了窗戶。

村子裡也響起“啪”的一聲,幾乎是同時,所有的門窗緊閉,村裡的火把大滅,霎時四周一片漆黑的。

給人一種如臨大敵的感覺。

這一系列操作弄的一行人摸不清頭腦,感覺他們就像是瘟神一般。

不過,一想到外面的鼠疫傳染,眾人又想通了,大概是害怕染病吧。

葉承安一臉淡定的帶領著眾人來到村東頭一處無人居住的空院落。

院子裡雜草叢生,但是四周依稀還能看出曾經居住的痕跡,想來這家的主人是南下逃荒去了。

一行人配合越來越默契了,剛進屋就各自收拾各自的,葉晚嬌都幫忙抱著柴火跑前跑後,總算把火燒起來了。

郭安被帶進來後就丟在了偏房無人理睬,而他彷彿絲毫不著急,閉眼安靜的坐在角落,如同一座雕像。

葉晚嬌揹著小手盯著他繞來繞去,身後還亦步亦趨的跟著一隻小老虎,元寶時不時呲牙咧嘴的恐嚇一下郭安。

“嬌嬌,吃飯了。”

薛雪柔站在廚房的門口溫柔的看她,手裡還拿著鍋鏟和一個烤得焦焦黃黃的地瓜。

“來嘍~”

葉晚嬌應承的歡快,離開前隨手往郭安身上甩了一張追蹤符,旋即撒歡的朝孃親蹦去。

反正人若是逃跑了也能抓到。

飯桌上,一行人邊吃飯邊激烈的討論。

“你們說那小子說的是真是假?”葉鶴禮懷疑的問道。

涼州城的情況已經到了如此驚險的地步,那他們去不是送死嗎?

“是真是假今夜一探究竟便知。”顧清風手裡拿著一個雞腿吃的滿嘴流油,不在意的隨口說道。

“那今夜丑時咱們悄悄翻進去看看。”葉承安沉著聲說道,要翻進去就會有一定的感染風險,人數他還要好好定奪。

誰知他話音剛落,安靜的村落突然響起了吵吵嚷嚷的聲音,與此同時,他們隔壁的偏房發出一聲巨響。

葉承安立馬起身,開啟門一看,偏房只剩下被剪斷的繩索,假道士早就逃之夭夭了。

“嘿呦,有兩下子啊。”王東走過去稀奇的看了看,封死的窗戶被開啟,人直接從窗戶逃走了。

一旁爛木桌上還有一個明顯的腳步印,王東回頭詢問,“怎麼的,追不追?”

房間裡漆黑昏暗,葉承安突然抬頭看了一眼隱藏在暗處的房梁,就在所有人不明就裡時,他收回了視線,語氣淡定,“先去看看外面情況。”

“那走吧!”

葉晚嬌早就看到了藏在房樑上的假道士,不在意的擺擺手,雄赳赳氣昂昂的開啟大門就要出去。

誰曾想她剛邁出一小步,後衣領就被人給拽住,整個人直接被提起來,葉晚嬌下意識的四腿亂動。

回頭一看,就對上了葉承安那張被放大的俊臉,他憨憨一笑,隨手把人丟給了葉老夫人。

“祖母,你看住嬌嬌,小小年紀什麼熱鬧都湊。”葉承安不滿的說道,以前就不說什麼了,頂多是刀劍能防的住。

眼下也不看看現在何光景,這種熱鬧能湊嗎?

他們一行人來村裡借住本身就冒著巨大的風險,此處離涼州城這麼近,難保不會有人感染。

葉老夫人好笑的安撫著氣呼呼的葉晚嬌,溫聲叮囑,“你們出去看看發生了何事,不要傷及無辜,儘量不插手。”

村子裡宗族關係錯綜複雜,東家長西家短不是那麼好掰扯的。

“放心吧!”葉承安一臉淡定的點點頭,拉著王東和宋言白的衣領出去了。

這兩人不能吃乾飯。

而謝墨臣,平靜的跟在身後,臨走前還斜斜打量了葉晚嬌一眼。

葉晚嬌:“……”她怎麼看出一種挑釁和炫耀的意味。

她咬牙切齒摩拳擦掌。

“行了,說不定一會兒有人請你你都不出去,小孩子家家趕緊睡覺吧,一天使不完的牛勁。”

紀無雙抬手輕拍葉晚嬌的腦門,大半夜鬧出大動靜能是什麼好事。

有些熱鬧有命看沒命活。

他扭頭悠閒的在熱乎乎的炕上鋪好被褥,倒頭就睡。

後面幾天可沒有這種好日子過了,晚上一看就有大事要幹,他年紀大了和年輕人不同,需要養精蓄銳,折騰不動了。

葉晚嬌:“……”

說的有點道理,還是保命要緊,她這點小身板確實折騰不起。

葉晚嬌這般想著,也拉過了自已的小被子蓋住,伸手抱住元寶,一臉享受的閉眼入睡。

外面的紛擾與她無關。

*

村東頭的大槐樹下圍滿了人,吵吵嚷嚷的圍在一位老者身前,一個個面色凶神惡煞的。

“村長,你趕緊拿主意,那小孩已經高熱一天了,你難道想讓我們一村人跟著陪葬嗎?”

“就是,不止是他,那屋裡一堆小孩全部都趕走,本來就不是咱們村的人,憑啥一直住,現在還要連累咱們。”

說起這個村民就哀聲遍野,西北水災大部分人南下都投奔親戚去了,村裡只留下一些有高齡老母行動不便或者孤苦無依的老人。

糧食大減,顆粒無收,一群老人每天都苟且度日,一天吃一頓已經算好的了,村裡人都沒有了求生的意志,頹廢度日。

但是突然有一天,村裡來了一個男人,身後帶著十幾個小豆丁,一個個骨瘦如柴的,模樣可憐。

村長憐憫,與村裡人商量把村裡沒人住的房子給他們借住,男人出面交一點糧食。

本來相安無事,但這一切在半月前全都變了。

帶小孩的那男人流連於涼州城與周圍附近村落之間當賣貨郎,這一舉動徹底引起了村裡人的不滿。

涼州城如今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萬一被傳染上疫病,那他們一村子都得陪葬。

他們日子是沒盼頭了,但是能活著誰想去死,特別是感染疫病而亡。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就今天,有村民經過男人家時看到有小孩躺在炕上爬不起來,屋內時不時還傳來幾聲咳嗽,村民當時心裡就咯噔了一下。

誰知眾人剛睡下不久,男人屋裡有個小孩突然哭著跑出來說他大哥哥身上滾燙,而收養他們的男人不知所蹤,想要求村裡人幫忙叫個大夫。

被哭著求救的村民當時死的心都有了,當即拔腿就往村長家跑,聽到動靜的全村人都被折騰起來了。

“疫病會要人命的,那小孩一看就不簡單,白天不敢出來,老孃剛剛一開門看見黑影魂差點被嚇掉。”有個大娘拍著胸脯說道。

她就是拔腿跑到村長家的人,平日裡看孩子們好心送點乾糧,但不是讓孩子們這樣報恩的。

這不是要害她嗎?

“就是,肯定被傳染上疫病了,我看直接一把火燒了吧,不然全村人都被拖累了。”

此言一出,有些人略顯猶豫,有些人卻是雙眼一亮,紛紛贊成附和。

躲在暗處聽著這一切的幾人對視一眼,忍不住咂舌。

“這群老太太老大爺心腸是真硬啊!”王東感嘆道。

葉承安微挑眉頭,他聽過比這都狠毒的,“就這算啥?”

據說南下第一批難民到了京城全部被攔在了外面,晚上就悄無聲息的少了一部分人。

全被活埋了。

“不會真要把人給活活燒死吧?”王東扭頭望著幾人問,他回頭一一掃過去,宋言白,謝墨臣,葉承安反應一個比一個淡定。

“看來要回去找無雙神醫,說不定還有救,起碼是一條人命。”

王東嘀咕著真回去找人去了。

村長坐在槐樹下抽著旱菸一言不發,良久沉默問道:“你們誰去?”

村民一聽,一個個都往後退,頭搖成了撥浪鼓。

村長早就料到會是這個反應,冷呵一聲罵道:“一群為老不尊的混賬玩意,娃娃你們都不放過,畜牲不如,怎麼說出這話的?那老子把你們火火燒死成不?下一個發燒的要是你們老子也燒了你們也同意?”

“這半個月要是沒有小郭,你們誰能活命,嘴裡嚼著別人送過來的飯,屁話都能說出來,而且,小郭還專門給你們吃了祖傳的丹藥,都喂進狗肚子裡了?”

眾人皆沉默。

宋言白:“……”

又是祖傳的藥方,如此熟悉。

葉承安:“……”喂進狗肚子裡說不定更好。

沒想到真有人被忽悠。

謝墨臣抱著一柄劍面無表情,眼睛沒有一絲波瀾。

小郭怕不就是假道士吧?

葉承安幾乎一瞬就想到此人去了何處,目光漸深。

“那也不能繼續留在咱們村了,趕緊讓人走。”有村民硬著頭皮不鬆口。

村長看了眾人一眼,問道:“你們也是?”

村民眼光微閃,並不反駁。

就在村長準備說話時,不遠處突然出現了火光,郭安懷裡抱著發高熱的小男孩走在最前面,他身後跟著十幾個小蘿蔔頭,眼瞅著年紀都不大,一個個踉踉蹌蹌的跟在後面。

見到突然出現的人,葉承安心下了然。

“不用你們,我自已會走。”郭安臉色淡漠,看不出傷心與否,大冷天領著一群小孩也未顯露出半分情緒。

他還未靠近,村民就自發的後退,退的比蹲在樹上的三人都要後,一個個惶恐不安,沒有一人阻攔。

正當郭安要往夜色裡行走時,王東揹著紀無雙姍姍來遲。

紀無雙難得拔高聲音,“等等,老夫可以替你把上一脈。”

此言一出,村民又退了幾步,一個個害怕的不與外人接觸,就怕感染上疫病

有些人甚至已經偷摸著離開,準備關門閉窗一段時日,說不定能活命呢。

郭安看見紀無雙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腳剛抬起就想逃跑,聽到這話又強迫自已停下腳步,驚喜的抬頭問:“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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