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的大布袋雜貨生意已被捎帶賣貨的挑夫們擠兌到成了擺設,甚至說是成了累贅也不為過,後來李瑞乾脆把大布袋拆了下來,專心地收購大豆和花生。

受到影響的還有農村大大小小的雜貨鋪,桑村最大的小賣鋪已經被擠兌黃了,在門口張貼上轉讓的佈告。山西人讓李瑞去盤過來。李瑞心裡納悶:現在雜貨生意這麼不好做,雜貨鋪個個都賠錢,盤過來幹什麼?但李瑞已經形成了固定的認知,只要是山西人讓乾的,保證錯不了。

雜貨鋪盤下來後,山西人讓把剩下來的雜貨統統低價處理掉,讓人把店面粉刷一新,囑咐李瑞繼續做好油坊的生意,自己卻帶著銀票出了遠門。

一個多月以後,山西人押著一大車貨物回來了。原來鴉片戰爭失敗以後,滿清政府被迫開放了廣州、福州、廈門、寧波、上海五處為通商口岸,西洋商品開始大量湧入中國,山西人這次出遠門帶來了西洋鍾、毛毯、花瓶、眼鏡、首飾、香水等稀奇古怪的洋玩意。桑村人這次可開了眼了,男女老少一起跑到雜貨鋪瞧新鮮。瞅著都挺好看,但不知道叫嘛名,也不知道幹嘛用。山西人一一給鄉親們介紹。鄉親們聽後個個想買,問問價格,個個咂舌,樣樣買不起,買不起也天天來看。桑村人買不起,不見得就賣不出去,沒幾天的功夫,滕縣城的達官顯貴、公子小姐們就騎著馬、乘著車、坐著轎地跑到桑村來逛雜貨店,這些人最不缺的就是錢,看到什麼就問什麼,相中什麼就買什麼。山西人的第一趟進的貨沒幾天就賣沒了,又去進了第二趟,還是依然賣得火爆。山西人還進來了京師裡流行的串珠、鳥籠、蛐蛐罐、鼻菸壺等玩意,滕縣的老爺公子們也個個附庸風雅起來,人人盤串、遛鳥、鬥蛐蛐、吸鼻菸。就連鄒縣、嶧縣的公子哥們都知道桑村有一家專門經營京師、廣州商品的雜貨鋪,大老遠趕過來淘好玩意,京廣雜貨鋪聲名在外,山西人也給雜貨鋪起了個一個很吉祥的名字,叫榮昌號。

榮昌號雜貨鋪的生意讓其他雜貨鋪分外眼紅,但山西人進的那些商品他們甚至連見都沒見過,連聽都沒聽說過,更不知進貨的渠道在哪裡。自然只能乾眼紅,沒辦法效仿。

自從豆油坊盤下來之後,山西人就搬到了豆油坊裡去住,年三十晚上,李瑞把山西人請回家裡過了個肥年。所謂的肥年也只是比平日裡吃得好些而已,多了壺酒,多了兩樣肉菜。現在生意掙的錢都數不過來了,但李瑞依然牢牢記住了那次與山西人喝酒時的談話,既然山西人還沒改口,說明現在還不是花錢享受的時候。再看山西人,除了天冷了往原來長衫里加了件棉衣外,連身新衣都沒做過。

桑村,最重要的產業自然還是種桑養蠶,東門外便是大片的桑樹林,幾乎家家都養蠶繅絲,會織絲綢的也大有人在。年後山西人就和李瑞著手蠶絲的生意,挨家挨戶談收購蠶絲的事宜,約定一定會按今年行情的最高價收購,蠶農不要對外出售,並且鼓勵蠶農多多養殖。蠶農們有了這樣的包票,自然十分高興,一個個都大起膽子準備多養。

養蠶是件辛苦的活,起早貪黑地採桑、喂料不說,樹要防蟲災,蠶要防病害,熱了不行,冷了不行,遇到連陰天還不行。累死累活、擔驚受怕兩三個月,好不容易盼到蠶結繭了,末了還得受到繭商的盤剝,橫挑鼻子豎挑眼,把收購價壓得死低。你生氣不賣繭,自己繅絲,那就得受絲商的盤剝。你又生氣不賣絲,自己織布,那就得受布商的盤剝。你又生氣什麼也不賣了,留著自己做衣服穿。普通老百姓有哪個捨得穿絲綢的衣服?古詩有云: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以至於許多蠶農一咬牙,一跺腳:“老子不養蠶了。寧肯不掙這個鳥錢,也不受這個鳥氣。”可等到人家都去採桑養蠶的時候,那些沒養蠶的也到自己桑園裡轉一圈,順便擼兩把桑葉,逢人就說:“這兩天上火,擼把桑葉泡茶喝,敗敗火。”看著嫩綠的桑葉白白地老掉能不上火嗎?確實也該泡壺桑葉茶敗敗火。

今年不同了,再也聽不到“不養蠶”的豪言壯語,都默默地收拾起蠶房來,還相互打聽別人打算養多少。

“聽說恁家今年準備養10床?”

“哪能養那麼多,頂多養個七八床。你打算養幾床?”

“俺家的桑園少,也就能養個五六床。”

都知道相互說的不是實話,又都不戳破對方,然後又一起議論起別人來。

“我見老張前天晚上買來五張床,他家今年至少得養十五六床。”

“昨晚上我見他又買了五張,那,他家得有二十張床了。”

一進入四月,各家各戶都開始默默地採桑養蠶起來,相比往年,勞動量雖然大了,但怨聲載道的少了。遇到去年沒有養蠶而今年一大筐一大筐地往家背桑葉的,大夥也會調侃上一句:“吆,你最近上火上得這麼厲害,這是打算把桑葉當飯吃。”

被調侃的人也會自我解嘲:“這不是點完落生了,也栽完芋頭了,還不該割麥,我閒得膀子疼,揹筐桑葉壓壓肩。”

今年風調雨順,溫度適宜,沒鬧蟲災,也沒鬧病災,桑葉長得好,蠶也養得好,看著蠶都順利結繭,蠶農們懸著的心也都放下了。

蠶繭販子們老早就打聽到了今年桑村蠶農家家都擴大了養殖規模,而且年成又好,紛紛爭先恐後地上門求購。

蠶農把著門框問:“多少錢?”

蠶繭販子看看左右沒人,伸出五個指頭。

蠶農驚訝:“這麼貴!不賣。”

蠶繭販子頓時懵了,賣東西還有嫌貴的?這給的也沒有比往年高啊?忙彎下大拇指。

蠶農又驚訝:“這麼賤!不賣。”

蠶繭販子又懵了,剛才嫌貴,這才彎下一個指頭怎麼又嫌貴了呢:“那老兄你出個價。”

蠶農:“貴賤都不賣。”

蠶繭販子此時才知道自己被調侃了,便氣憤地回道:“不賣留著燒鍋吧,你。”

蠶農:“留著燒鍋也不賣給你。”

蠶繭販子氣鼓鼓地去問下家,得到的答案依然是:“貴賤都不賣!”後來才知道原來所有的蠶繭早就被豆油坊和雜貨鋪的老闆預定了。蠶農們根本就沒打算賣給他,只不過趁機出了多年的惡氣。蠶繭販子鎩羽而歸,走過豆油坊、雜貨鋪時跳著腳地罵,卻又不敢罵出聲來。

兩茬蠶繭收上來後,山西人讓李瑞在桑村挑選了幾十位手巧的婦女將蠶繭全部繅絲織布,這不需要什麼廠房,家家都有繅絲機和織布機,帶回家就能做,只需要記清拿了多少繭,交回多少布就行了,工錢自然是按加工布的匹數算。

等到所有的絲綢加工完畢,山西人利用去進貨的時機,把絲綢運出去銷售了。沒有人知道山西人把絲綢賣給了誰,就連李瑞也只知道賣絲綢的價格要比市價高了許多。後來有人傳言(亻山西)子把綢緞直接賣給了洋人,李瑞也不去管它,他心裡明白,無論賣給誰,山西人都不會黑掉應該分給自己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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