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鳳凰泣血

皇后李文殊推門而入，見到的是樓堯冰冷的屍體，樓妄站在殿中，慢條斯理地擦手。

李文殊衝了過來，揚起巴掌，“逆子！你敢弒父！”

她的手腕被人捏住，“咔嚓”，斷了，“啊！”李文殊尖叫一聲。

樓妄甩開她的手，淡淡道：“兒臣不是說過了嗎，若母后再動手，手就保不住了。母后忘了？”

“父皇是您用一天天用藥毒死的，怎麼是兒臣的錯。”

李文殊捂住手腕，驚恐地看著樓妄，“本宮當初就不該生下你，孽障，怪物！”

樓妄彎腰，蹲在她面前，狹長的眼底盡是陰鬱，“怎麼辦呢，兒臣不能如您所願了。母后喜歡這座宮殿，就永遠留在這吧。”

他起身往殿外走去。

“滾，你這個怪物！”身後女人往樓妄背上扔了個燭臺，燭火打翻，將他的衣袍末角點燃，冒了點火星就熄滅了。

樓妄腳步一頓，李文殊捏了把汗，緊緊攥著鋪在地上的毯子。

可他什麼也沒說，闊步踏出大殿。

李文殊直起身，踉蹌地走到床邊，床上樓堯七竅流血，雙眼緊閉。

他死得好慘。

李文殊癲狂地笑著，指著樓堯，笑得前仰後合，“樓堯，你自負一世，沒有想到有一天會死在枕邊人的手裡吧！”

“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你不是最愛溫元若嗎，她死了，難產死了，生下一個殘疾就死了，我害的哈哈哈！”

“你不知道吧，她臨死前還握著我的手，讓我照料她的孩子，哈哈哈，我怎麼可能讓她如願，我偏要讓她死後永世不得長眠！”

她明明是笑著，笑得眼淚花都出來了，她揩了下眼角，看著指腹晶瑩的液體，忽而愣神，“可我……為什麼想流淚呢。”

“你死了，我該是開心才對。”

她強擠出一抹笑容，可很僵硬，很假，比哭還難看。

明明一張顛倒眾人的臉，卻帶著無限悽慘和悲慼。

她一進宮就被冊封為皇貴妃，風光大好，可卻要日日見到自已名義上的丈夫和別的女人恩愛。

她不甘心，熬死了溫元若。

溫元若真蠢，信以為真她是真心想與她交好，將自已送給她的香囊日夜佩戴。

毒氣入體，藥石無醫。所以她早產了，生下個殘廢，匆匆離世。

可笑的是，她以為自已贏了，卻輸的一敗塗地。

樓堯不顧群臣死諫，將樓淮之立為太子。而她的兒子，只能在樓淮之的光芒下生活。

若樓淮之荒淫無度，她可以考慮放他一馬，可他偏偏和溫元若一樣，虛偽。

秦淮河大水，她做的。

沒淹死樓淮之，可惜了。

門被人推開了，一個太監走了進來，“娘娘，奴才是陛下身邊伺候的。”

李文殊不耐道：“何事！”

太監垂著頭，“陛下說，他一直都知道。”

轟一聲，宛如晴天霹靂般劈中她，李文殊頭暈目眩，嘴唇顫抖，“你……再說一遍！”

太監再複述一遍，“陛下留下遺言，讓奴才轉告娘娘，他一直都知道。”

“你撒謊！”李文殊憤怒指向小太監，“你定是和樓堯串通好的！”

小太監啪一下跪地，“娘娘，奴才說的都是真的，不敢有半句欺瞞！”

他確保將陛下的話完整無誤的傳達給了皇后娘娘。

“給我滾！都給我滾！”

小太監害怕地抬頭看了眼站在床邊的李文殊，她恍如陷入夢魘似的，沒有平日的端莊氣態，像個市井潑婦一樣罵街。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他滾出去了。

李文殊目眥盡裂，使勁拍打樓堯，眼裡愛恨交加，“你起來啊，死前不讓我安生，死後還想折磨於我，我恨你！我恨你！”

——“朕心裡是有你的。”

——“陛下說，他一直都知道。”

這兩句話宛如魔咒，在她腦海裡不斷迴響，將李文殊以為早已硬如磐石的心又劈開一道縫隙，裡面是濃黑的髒汙。

樓堯一直是玩弄人心的好手，寥寥幾句就讓她再次畫地為牢。

他知道什麼？

知道她新婚夜獨守空房，而他與溫元若交頸而臥；

知道她和溫元若過去一樣的難產，卻棄她於不顧；

知道她們母子在深宮不得寵愛，縱有皇后之名，暗地裡受人譏笑。

還是知道她從三年前就在給他下毒。

李文殊打累了，滑坐下床側，眼裡流下兩道清淚，“樓堯，我恨你。”

“你若不是為了穩固大局，堵住幽幽眾口而娶我進宮，我本可以有別的活法。”

而不是活成今天這般，面目全非，連自已都作嘔的模樣。

夫不愛，子厭棄，人不人，鬼不鬼。

她眼神僵愣著，盯著殿內的某處，麻木地擦掉眼淚，站起身來。

鳳袍上繡著大紅鳳凰，每片毛羽上都鑲有紅瑪瑙，遙遙看去，宛如鳳凰泣血，壯美而又瘡痍。

這是她被冊封為皇后時，樓堯派人送來的。

李文殊繞著殿走了一圈，所過之處，燭臺倒地。

火舌貪婪地舔舐著地板，火苗星火燎原般從殿門燒了過來。房梁崩落，碎屑橫飛，火光滔天，濃煙滾滾。

李文殊站在火海里，氣地神閒地解下腰帶，扯下身上的鳳袍，將它隨意扔到火裡。

鳳袍很快就淪為灰燼。

殿外隱約能聽見宮人奔走相告聲，逃命驚慌聲，哭喊吵鬧聲。

李文殊只穿了一件素薄單衣，頭髮垂散在肩頭，象徵著尊貴地位的鳳釵被她丟棄在地上。

火光將李文殊的側臉映照得微紅，也照亮了她唇邊的笑。

李文殊閉上眼，張開手，背身投入火海。

“我是李文殊，而不是天啟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