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脫掉黑外套,仍穿著早上幹活做飯時的布衣,道:“歇一會兒,早就好了,唉,多年不練,全都荒廢了,老嘍。”
回過頭來,見阿大不知所措的模樣,笑道:“孩子,今天晌午時分,你來幫我幹活時,我看你有武學根底,你也看到了,她實際是我的小孫女,我讓她穿回女兒身,就是因為老瞞著你不好。”
牛桐搶著道:“婆婆,你......你別說這個了,還是說別的吧。
婆婆知道女孩家害羞,點點頭,說道:“你的輕功練得真是不錯,可這外功招式,我卻看出你完全外行啊。”
阿大心道:“婆婆剛才原來這是考究我來了,不光是這方面,還有我與桐妹之間的結義之情,看我是不是對她做到了兄長的樣子。”
當下伸手從懷中把《八脈圖》拿出來,遞給了她,道:“這是我張大哥的遺物,我一看見它,就心裡難受,本不想練,可是我若一點功夫不會,怎能報仇?”
婆婆翻開幾頁,大致看了一下,重新合上,說道:“怪不得,這是練內功的口訣,武學招式卻一點沒有,那你這本都練了?”
阿大搖頭道:“讓婆婆見笑了,我才練會前兩式,若是都練成,張大哥對我說過,速度這一方面,與你匹敵的人就很少了。”
婆婆道:“對了,桐兒,剛才你說我是不是和他們一夥的,什麼一夥的?家裡來人了麼?”
牛桐道:“就兩個小毛賊,被我打發走了。”婆婆眉彎一皺,道:“小毛賊?唉,真是不中用了,耳朵也不如以前靈了,桐兒,下次得叫我一聲,若今日你不是他們對手,那可如何是好?”
牛桐道:“婆婆,你教我的這些,對付幾個小賊綽綽有餘,沒事的。”阿大道:“桐妹,那兩人我看見了,我看像是故意跑的。”
牛桐一驚,只道阿大剛才早就在旁邊看見了自已的一舉一動,更是羞得耳根子都紅了,身體不自覺移到婆婆身後,道:“阿......阿大哥,婆婆,我們進去再說吧,外面太涼,那個......晚上那飯還剩點,我去準備點吃的。”
三人便回到茅屋,邊吃邊聊,直到寅初方散,牛桐和阿大要幫婆婆收拾,婆婆堅決不肯,讓二人回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第二天阿大起來很晚,這一覺睡得甚是踏實,洗漱完後,出來抻個懶腰,見太陽正映當空,照在身上暖暖的,四下一顧,卻不見了桐妹。
走到田畦旁,見婆婆正在做農活,問道:“婆婆,還沒到放牛時間吧,桐妹人呢?”婆婆道:“醒了?來,孩子,幫我搭把手。”將榔頭橫著,遞給阿大。
他道:“哦,好。”伸出手去, 要將之接過來,卻不想阿大手將將剛接觸到,便感到電擊一般,掌心頓感一絲麻痛,待要撤手,婆婆微微一笑,橫著榔錘杆,繞著他手腕一轉一纏,將他右臂緊緊鎖住了。
阿大稍稍有點懵懂,道:“婆......”剛說一個字,就聽婆婆道:“記住了?這招‘盤根繞藤’,不僅能鎖住對手兵刃,還能控其雙臂,不信?那你試一試。”
阿大這才反應過來婆婆原來在教他武功,可是與她相識時間甚短,何況待已已足夠好,如何再肯受此恩惠?說道:“婆婆,我......我不想學。”
婆婆聽完這話剛開始一怔,心想天下痴迷武學之人數不勝數,有的竭盡心思偷學招式,不是被敵人殺,便是終身殘疾,往往成為終生憾事,其如此做,不就是想高人一籌?
像這種無祿奉獻招數,是多少紅眼之人夢寐以求的,可阿大語氣平和,絲毫不為所動,不禁讓她吃驚。
往他臉左瞧瞧,又看看,說道:“你既然看出來了,本該欣喜才是啊,實話說吧,我把武藝都傳給了桐兒,這她還嫌不夠呢,但她自悟能力特別強,又領悟不少武學上的奧妙,以你的聰明才智,不比她差,苦練一番,將來不是要找你的大仇人報仇麼?可為何不想學?啊,我明白了......”
放開他胳膊,坐在田坡上,續道:“......你是看我這個糟老太太是個鄉下農人,武學再好能好到哪裡去?縱使學了,也無甚大用,與其浪費時間,還不如回去睡個好覺。又或者你覺得不如桐兒,反應如蠢豬笨驢,即便學了幾十遍、幾百遍,也還是不會,所以還是不學為好,你看婆婆說的是不是?”
阿大心道:“婆婆有時和桐妹真像,二人不愧是祖孫倆,可婆婆平常說話沉穩鎮靜,偶爾說這幾句,倒真的令我不適。”
他性情豪爽,反應也是迅速,道:“婆婆,我這人打小就不怕被別人激,性格使然,因為我知道每個人在這世上都是獨特的,沒必要跟著旁人節奏走。”說完嘆了口氣。
婆婆又抬頭望著他,見他眼裡既堅毅又傲執,還未到弱冠之年,本應是瀟灑不羈,浪蕩狂放的年歲,卻多了一層久歷世事的冷靜。
只聽她道:“孩子,我不知你小時候的遭遇,但你要明白,人心裡擔著的事越重,就越不易活得長久,婆婆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凡事能放則放,若實在放不下,那就扔掉一段時間,然後再拾起來,若非如此,身心懼疲,閻王爺可就在不遠處招呼你了。”
阿大道:“嗯,婆婆的話,小子謹記於心,可是我就覺得別人喜歡我也好,討厭我也好,我身上又沒少塊肉,多一塊骨頭,這全是他人的看法,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做好自已便好了,江湖行事,但求無愧於天地,無愧於他人,便可以了......”語調漸快。
但說到這兒,不免又黯然神傷,心想:“話誰都會說,我可有愧於張佑大哥和兩弟弟了。”
婆婆見他傷心,知他心事,道:“慢慢說,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