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漾輕舟,信流引到花深處。塵緣相誤,無計花間住。

煙水茫茫,千里斜陽暮。山無數,亂紅如雨。不記來時路。

上面這首詞乃北宋太學士秦少游所作,秦少游久歷坎坷,是以詞中,多有憂愁,多有慨嘆,頗具現實之感。

上闋寫道自身被塵世所累,甚是疲憊,趁酒醉時,搖盪著輕舟,進入花叢之中,享受美景,何等逍遙?但不能長久遊賞,此乃可惜之處;

下闋由景現情,酒喝得甚多,找不到了回家路,寫的頗為滑稽,實則欲表達心中空明,不想被世俗所擾罷了。

五月西湖,波流蕩漾,極是妙豔。湖邊嫩柳,在微風拂動之下,輕微搖晃,宛如在湖旁獻舞的仙子。

柳樹飄曳之下,盪出三個輕舟,相比之秦少游孤舟遊玩,情形自是大不一樣。每個舟上皆載著兩人,站在前面的身穿粗布麻服,頭戴斗笠,看來是三名船伕。

時當仲夏,烈日照在行人臉上,麻辣疼痛,將三名船伕曬得面板黝黑,臉色古銅。後面是三個小夥子,或躺或坐,姿勢各不相同。

劃到湖心之時,斷橋之上隱隱傳來呼斥罵喝之聲,開始較遠,後來漸漸地移近:“臭小子,別想走!有膽你就上來,讓我捉住,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叫喊者是個中年漢子,肥皮臃腫,頭戴小方帽,八撇胡,邊跑邊罵,後面跟著幾人,手持棍棒,神態惶急,時不時推搡橋上眾人,擁了過來,靠近橋邊的,都差點讓他們給擠下湖裡。

中間舟上後面這人,聞聲一驚,立即站起,伸手奪下舟夫手中竹蒿撐杆,叫道:“二兒,三兒!快拿杆自劃,不可傷了老人家!”二人聞聲而起,道:“好。”照此人言而做。中間舟夫急道:“喂,你這是幹什麼?”此人道:“老人家,得罪!過後再給您老解釋!”說話間,手中不停劃,終究年輕,比老人體力健盛,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岸上那大漢兀自不停喊:“讓你們跑!你們等著!”劃了一盞茶時分,三人已到岸,將杆一遞,也不管舟夫接沒接住,道:“多謝了!”躍上湖岸,撒腿便奔。但後面追趕之人,各個似身有武功,步法均快,沒過多久,便要趕上他們。但三人大概是被追慣了,頗有經驗,往衚衕裡一鑽,人影立時不見。

浙江杭州衚衕大街,青石鋪路,叫賣聲此起彼伏,再往前走幾步,是一家酒樓,酒樓兩層高,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吃客們絡繹不絕,門前小二忙前忙後,往上一瞧,有個黑木金漆匾額,額上有三個大字:八方樓。寄寓八方酒館,迎八方來客之意。

邊上斜插兩杆粗布大旗,迎風擺動,左首那面是個“香”字;右首是一個“酒”字。筆鋒蒼勁有力,貫透旗身,既有豪放之姿,又不乏輕靈之態。

“酒”字中,西里面的那個橫,其實是一把長劍,只不過太細,護手又不突出,和劍身幾乎等寬,若再細點看,劍身上隱隱約約有一條龍,劍入筆劃,龍藏劍身。前者很不易看出,後者就更不易了 。

酒樓一層可是坐滿了人,靠西南牆角位置,是兩個吃客,灰衣裝扮,面朝裡側,其中一人上臂上纏著鐵鏈,頭髮披肩, 另一人瘦弱之極,兩人看樣子是喝不少,酒瓶直晃,均搖頭晃腦,勾肩搭背,嘴裡嘰嘰咕咕的,若不細聽,還以為他們在唸什麼咒語。其中一人手拿著酒瓶,突然“彭”的一聲,放在桌子上,給周圍人嚇了一跳,時不時側睨其二人。

只聽此人道:“陶兄,之後怎麼辦啊。”陶姓人道:“什麼.....他媽的......什麼怎麼辦?” 粗言粗語,令人極為不適。

先一人拍了拍陶姓人肩膀道:“哈哈,你酒量不行了吧,他媽的,還在這胡吹大氣呢,說什麼我還能喝,再喝你他媽就上地上喝去了,哈哈哈,我們倆......” 話未說完,停頓一下,打了一個響嗝,酒氣四溢,續道:“......幹什麼來了?你忘了?”

陶姓人搖了搖腦袋,拍了一下大腿,大聲道:“對啊,咱們......”一個拳頭倏地伸出,勁力到處,呼的一聲,直接打中陶姓人左肩。 只聽“哎呦”一聲,陶姓人右手扶著肩頭,怒視著先前一人,喝道:“你打我幹麼?” 前一人舉起右手食指,搭在嘴上,“噓”了一聲,小聲道:“陶兄,你真是喝多了,這麼大聲,是怕別人不知道我們是誰,是嗎?”陶姓人道:“哦,還真是他媽的喝多了,不過你能不能輕點,我的肩膀快讓你給卸掉了。”一邊說著,邊柔著肩膀,嘴裡哼哼唧唧。

先一人續道:“我們主人懷疑,他這幾個月應是到了此地,但到底在何處,全谷上下誰也不知,這不,讓咱倆先探探口風,我那個弟弟啊,哼,他媽的,輕功太差,這才派你來。一有訊息,立即回去告知,可是這幾天我們倆毛兒也沒打聽著,還把主人給我們的盤纏花的一乾二淨,主人的脾氣,你還不知道?一生氣,能在我們倆身上戳個千八百的窟窿,死還死不了,活活的折磨。”陶姓漢子酒意略輕,道:“尹剛兄,那你說怎麼辦?”

原來那人叫尹剛,只聽他嘆了一口氣,道:“得,白跟你說了,還得我想辦法。”眼珠微微一轉,道:“這樣吧,我想的辦法比較難堪,但也不是不能辦。”陶姓人道:“什麼辦法?”剛說完,只覺眼睛、鼻子、嘴被一塊厚布裹住,肚子被重重打了一拳,喉頭一緊,鮮血入口,頓時氣絕,趴在桌子上,一句話也未說出。

且說三人一溜煙鑽入衚衕後,沒了蹤影,後面那肥大漢氣得吱哇亂叫,喊道:“把這四周都搜一遍,養你們吃閒飯的嘛!快去!沒搜到人,就別來見我!”隨從散開,四下去覓尋。

那肥大漢站在路口,吹鬍瞪眼,轉身尋人,剛走幾十裡。忽然覺得後面人影一閃,儼然是適才三人,那大漢獰笑道:“臭小子,還想跑?”原來三人剛進衚衕,就沒動過,躲進一家大門邊,三人心想,最安全之地即最危險之地,那肥大漢定以為他們逃遠了,便會走開。誰知那肥大漢也想到了此節,是以假裝走開,眼神卻始終盯著那衚衕。

眼見三人奔出,肥大漢右手丟擲一鉤,成鷹爪狀,極為鋒利,連著一軟索藏在右袖之內。繩索極長,伸到三人小腿下,一勾一纏,只聽“哎呦”一聲,三人被絆倒,摔在地上。

肥大漢顯是有功夫之人,兩步躍上,將三人按住,哈哈大笑,道:“逃啊?適才那股勁兒呢,怎麼不跑了?”中間那人道:“二兒,三兒,怕不怕?” 另兩人異口同聲道:“怕他?呸!”肥漢子怒極,喝道:“臭小子,還嘴硬,我先斃了你們!”舉起左手鐵鷹鉤,就往中間那人插去。

倏然之間,涼風撲面,微微一驚,待反應過來,手中的長索鉤一歪,已經纏在右首前一顆大粗樹幹上。肥漢子一擺頭,後腰一麻,趴在了地上,屁股向天,掙扎著站起身來,狼狽之態,盡顯於其身,罵道:“他孃的,誰?多管閒事,給老子出來!看我不抓爛你的臭爪子!”只聽哈哈哈笑聲,從後方傳來,隨即走過來一人,掌櫃打扮,三十歲左右年紀,前臂帶著兩套袖,露出上臂肌肉,山丘般隆起,膚色比臉略黑。

肥漢子胖臉一沉,道:“你是何人?” 那人雙手作揖,頗有禮數,道:“鄙人不才,賤姓張,就在這酒館裡當個掌櫃,適才出來逛逛,採辦些食料。”肥大漢心想:“哦,當時誰呢,原來是他,我還以為多大人物呢,趁我不備,偷襲於我,真他媽是狗拿耗子。今天不給你點教訓,哼,你還不知道這杭州一霸是誰。”當下便道:“哦,原來是八方樓張掌櫃的,久不來你這吃飯,倒生疏了,你為何要插手管此事?你認識他們?”

張掌櫃笑道:“瞧兄臺面相,倒是熟悉,只是想不起來了,請教兄臺大名?”肥漢子道:“在下賤名,不值一聽,湖州呂氏錢莊聽過麼?” 張掌櫃一拍手,道:“哦,原來是呂少莊主,想起來了,失敬!失敬!” 說著拱一拱手,續道:“這幾位在下如何會認識?只是適才見呂兄下了殺手,於心不忍,就算這三小夥子犯了大錯,教訓一下也就是了,何必殺了呢?況且這是在酒館前,殺人流血,未免有煞氣,我這生意還怎麼做?”那肥漢子上下不住打量他,道:“老子要殺人,還管什麼地方?你快別多事!別惹急了我!”說完,將鉤收回,又要插下去。

便在此時,他只感覺手腕一緊,似被什麼東西握住,抬頭一看,張掌櫃已將他右手按住。這一驚非同小可,適才說話之時,張掌櫃與他相距數十步遠,怎麼一眨眼間,就移近身來,何況悄無聲息。

這速度簡直非人所能做出,端的人不可貌相,連一個掌櫃都是武學之中的好手。只聽張掌櫃笑道:“呂兄,他們若得罪了你,你將他們交給我,我替你將他們宰了,在我門前殺人,對生意不吉利,你看如何?”

肥漢子右手痠麻,但尚有知覺,已知他手下留情,若手上加勁,這條手臂此時就已廢掉。當下額頭稍現冷汗,適才狂傲之心頓收,強作鎮定,道:“哼,這幾個偷了我莊子裡的銀錢,你讓他們悉數交出,我就不追究。” 倒地上中間那漢子,大聲道:“呸!你這個壞人!你搶奪老百姓的錢財,你濫殺好人!你個大惡人,大壞人!還你錢?不可能,你快點殺了咱哥幾個,別多放屁了!”

張掌櫃一聽,心中頗奇,便想:“到底誰是誰非?此刻難以知曉,但我瞧這些小夥子,眼神清澈,含有良善,並不似撒謊之人。算了吧,先解決目前之事再說,時候一長,多生波折。”向肥大漢鞠了一躬,道:“偷人錢財,必受重罰,這三人交給我吧,定會狠狠收拾他們一下,不知拿了你多少銀兩?在下替他們還就是了。”前兩句似對三個漢子所說,實則也是暗點呂少莊主。

此言一出,那肥漢子和地上三人都是一怔,前者心想:“若你真要管到底,憑你露這幾手,我還能說什麼?為何要替他們還我錢?莫不是戲耍於我?” 後者卻想:“我們跟他素不相識,為何要幫我們?”

那肥漢子又想:“但聽他語氣,又不像假的,先應了再說。” 當下伸出三根手指,張掌櫃道:“三十兩?” 他搖搖頭,道:“三千兩。”張掌櫃略微一顫,心想這幾個人如何拿這麼多?看這樣子,不像是帶在身邊,不知道幹什麼用了?但當下毫無遲疑,說道:“好,這便給你。”

剛要回去取銀,只聽地上那漢子罵道:“臭賊人!我們何時拿你這麼多錢?你別放狗臭屁!”轉頭向張掌櫃道:“這位大哥,我們是拿他錢了,但你腦袋可得清醒些,別被這狗屁人矇騙了。”張掌櫃反應極快,頓時明白,微微一笑,道:“呂兄,看你適才身手,莫非江湖人稱‘鐵鷹長鉤’?” 呂一洞望著他,道:“張兄慧眼,外號嘛,旁人胡亂起的,當不得真。‘無音飛手’果然名不虛傳,在下欽佩之極。”張掌櫃輕輕一笑,並不言語。

說話之間,呂一洞的手下跑了過來,喘著氣道:“稟少莊主,沒找到三位,請少莊主定奪。”剛說完,餘光一瞥,已看見他們,站起身就要動手,卻被呂一洞喝住,說道:“人都說‘無音飛手’慷俠爽,今日一見,果然不錯,適才我試探試探張兄罷了。張兄既然替我教訓教訓他們,在下感激之極,這錢銀嘛,我也不要了。若張兄有時間,就來舍下盤旋幾日如何?讓我一盡地主之誼,就此別過,後會有期。”實際他深怕張掌櫃的功夫,若是真鬥起來,定討不了好,是以急忙轉身帶著手下人便走了。

此時夕陽西下,流光淡影,天已漸暗,地上三人望著他,心想他與呂一洞有說有笑,定是一丘之貉,大聲道:“來吧,快弄死我們吧,我們可不怕。”張掌櫃一怔,心想如何說出這話,我救了你們,怎能還殺?但隨即又想:“不知他們適才所說的話,是不是真,若是假的,我豈不是救了賊了?先試試他們再說。”當下道:“哼,不殺你們,但罰是要罰的。”說畢,蹲下身子,伸手連點,解開了三人腿上穴道。三人均一怔,中間那位想:“若要整治我們,何必解開穴?到底要做甚?既然能活動,我們是傻子麼?跑就是了,豈能讓你折磨?”

三人緩過麻勁後,剛站起身,突然頸後一緊,像是被什麼戳了一下。張掌櫃道:“別想跟我耍花招,你們底細,我眼下還不知,先點了你們上半身軟麻穴,別想運勁,若一運氣,渾身痠痛,滋味可不好受,跟我來吧。”三人還不信,略微一使力,果然覺得渾身酥麻,心裡害怕,不得不聽張掌櫃之言,當下跟張掌櫃進了酒館。

張掌櫃一揮手,一個小兒小跑過來,道:“掌櫃的,有何吩咐?”張掌櫃道:“給安排三間上房,帶他們洗個澡,休息休息。”小二按吩咐去做,張掌櫃拿起茶壺,斟一杯茶,喝了一口,道:“去吧,明天再說。” 中間漢子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張掌櫃道:“我不說了麼,明天再說。”那漢子看他沒有什麼壞心思,心想:“哼,既來之,則安之,不住白不住。”後面較矮的卻道:“要......要銀子麼?”張掌櫃哈哈大笑,道:“不要,不要,你們去吧。”三人便由適才那小二帶路,去了二樓。

旁邊正坐著幾名吃客,你說一句,我說一句,“你瞧,張大善人又找來三名叫化子,心真好啊。”“可不是,不說他們,我們這桌他就沒要錢。”“白吃白喝,張掌櫃不得虧了?”“你小點聲,讓其他人知道了,不是給張掌櫃惹事呢麼。”“嗯,是了,瞧其他人打扮,都像是富家子弟,我們這普通老百姓,可不一樣。”“話是這麼說,張掌櫃可憐我們這些平民,但我們好意思麼,老林,拿出一點碎銀,放在這盤下面,別讓張兄看見。”“嗯,好。”

有桌一人已吃完,大大咧咧站起,便往門口走,小二過來,道:“這位爺,這位爺,慢著,您還沒給錢呢。”這人道:“老來,常客,今天手頭緊,沒帶錢銀,先欠著吧,下回來還,憑我和掌櫃交情,還拍我賴賬?”小二欲待再說,那人往後一推,小二腳沒站穩,摔一個四腳朝天,口中“哎呦”直叫。

“這什麼人?不給錢也罷了,怎麼還打人?”“我得管管。”“慢著,老林,出門在外,少惹點事吧。”姓林的扶起小二,道:“那桌多錢,我們給了,瞧他這蠻橫樣,我看不會給的。”小二哼哼唧唧,道:“多謝爺臺,你們銀子也不好掙,不用了。”姓林的吃客堅決要給,小二執意不收,也就作罷。

酒樓晚上便清淨了許多,人也不多,小二們來來回回給客人端菜端盤,為避免相碰,後門極為寬敞。出了後門,下幾個臺階,往東側走,是一個長廊,過了長廊是一個院子,院子倒不大,周圍點了幾盞油燈,東首放了兩個缸,一個裝水的,一個裝醃菜的;西首放了一個掃帚,兩把鋼叉;籃子、鐵鋤等雜物在北首亂堆一起,南邊有一個木頭門,比較破敗。

到第二天午時,只聽“吱呀”一聲,門被開啟,出來一個精漢,前臂帶著兩套袖,顯然是之前解三位青年人之圍的那個張掌櫃。只聽“啪”的一聲,長凳放在地上,這掌櫃坐在了凳子上,大聲道:“你們三今後就在這練練武吧,裡面太小,施展不開,這就是我對你們的懲罰。”

不一會兒,從裡面走出三個漢子,正是那三個年輕人。走在最前面的漢子,十五歲左右年紀,身形修長,熊臂蜂腰,面容稚嫩,卻不乏陽剛之美;後兩個年齡相似,個頭略矮,較瘦一些,但也眉目清朗。這三人皆袒胸露乳,雙手各拿著幾個小物件。

坐在凳子上的人點點頭,道:“嗯,練吧。”三人皆不動,張掌櫃一怔,隨即苦笑,道:“我倒忘了。”走向三位身後,解開了他們頸後的軟麻穴,道:“先緩一會兒,一會兒再練吧。” 三位你瞧瞧我,我望望你,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意思。

但中間漢子卻想:“哼,你和那臭肥漢子認識,必不是什麼好鳥,此時不脫身,更待何時?”張掌櫃站起身,活動一下筋骨,剛轉一下頭,就感覺身旁風聲颯然,只見一個鐵錐,“嗖”的一聲往自己臉上飛來。

他稍微一驚,隨即拍了拍袖套,略側身體,小腿往後一蹬,長凳轉了幾圈,“呼呼”向上飛去,將要落地之時,左手在上,右手在下,這麼一點,長凳立即前飛。 正中飛過來的錐子,速度快極,錐子登時落地。長凳餘勢未消,繼續向前,兩人被長凳掃中,向一旁歪倒。另外一個,雖然躲過,但被長凳所帶之勁風掃中面頰,隱隱作痛。

長凳轉一圈,又重新回到那人手中,三個倒在地上,望著那掌櫃,皆不說話。較高那漢子徐徐站起,捶兩下自己的肩膀,面色微紅,但雙眉始終皺著,回過頭來,向後面那兩人使個眼色,小聲道:“弄他!” 那兩人點點頭。中間漢子突然奔向張掌櫃,雙手變爪,向其抓來。另外兩人,各向左右躥出,雙手亦向其伸來。

張掌櫃“哼”了一聲,心想:“露出廬山真面目了,倒要看看你們有何手段。” 只覺背後勁風襲來,雙眼精光一射,長凳入手,腰往後一弓,躲開了先一人的爪力。“嘿嘿”笑了幾下,展開極快步伐,撲向另外兩個漢子,左手長凳亂打,右手掌影飛舞。頃刻間,兩名漢子還沒碰到其身,就被打倒在地。

回到原地,張掌櫃喝道:“就這兩下子麼?你們到底是何人?昨天你們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哼,不管怎樣,我都是好心好意教你們功夫,反而打起我來了。那天要沒有我,你們早就成鉤下亡鬼了。” 隨即又想:“哎,也怪我心好,看他們受欺,於心不忍,想讓他們跟我練點功夫,另外照顧照顧他們。誰知他們人品如此,若是這樣,我真是救了賊了。”實際人們眼中所見,耳中所聽,都不一定是真,只有處身其中,才能深入瞭解。

他隨即苦笑搖頭,又尋思:“要是我真沒點本事,躺在地上的可就是我了,也好,今天趁著這機會,好好殺殺他們的野氣。”當下大聲喝道:“哼,還向我出招麼?就憑你們?你們若還是不服,一起上吧。”地上的三人仍然躺在地上,想站卻站不起來,看來身上的重穴被打中,行動不暢。

張掌櫃臉上稍微柔和,緩緩道:“你知道我教你們練這‘無音功’目的是什麼?”三人面面相覷,皆不說話,低下了頭。張掌櫃續道:“‘無音使人靜,無音使心清’,你們做了壞事,我想令你們學學好,靜靜腦,看你們這樣,浪蕩無羈,不服管束,要改掉很難。前兩天還偷了人家銀子,今天開始打我了。呵呵,時間到了,你們活動一下筋骨,離開這吧。”雙手後背,不再瞧他們。

聽到“做了壞事”幾字時,三人眼中均有奇怪之色,出一會神,接下來張掌櫃的話就沒太聽清。但三人兀自不說話,緩緩地抬起了頭,兩手撐地,腳也能活動了,站了起來,中間漢子看了張掌櫃一眼,目光立即轉開,心想:“他還是手下留情了,若使出全力,咱們三此時就是廢人了。”回過身,對另兩人說道:“二兒,三兒,咱......咱們走吧。”

剛到小門前,便停住不動,突然想:“原來張掌櫃是好心,將我們帶到這,說要罰治我們,實際是救我們一命,我好糊塗!我真是糊塗!我卻把他當作跟呂一洞一樣的人了。”思緒此起彼伏,突然轉過身,返回庭院,對張掌櫃深深一揖,另兩個一愣,但看他們的哥哥如此做,也毫不猶豫照做。

張掌櫃奇道:“嗯?不是讓你們走了麼?”看他們不說話,已知他們在想什麼,眼珠略轉,微笑道:“放心,我不會告訴那‘鐵鷹飛鉤’的,今後來這吃飯吧,不收你們的銀子,缺銀錢使,就來這跟我說一聲。哎,我還是希望你們以後少做惡事,我沒看著則已,看著了,我不能不管,到時候手下可不留情。哈哈,對了,你們名字我還不知,你們叫什麼?”

突然“咚”的一聲,領頭那漢子跪了下去,張掌櫃一徵,剛要扶起,其餘兩個也跟著跪下,先頭一人道:“師父,我們這三都是孤兒,沒名沒姓沒家。我年長他們幾歲,就自叫‘阿大’,他們叫‘阿二’,‘阿三’,我們結伴一起,流浪慣了,也野慣了,平生最煩的就是有錢人,他們都愛炫耀顯擺,沒把窮人放在眼裡,看你打扮,不像缺錢的樣,以為你和那個呂一洞是一路人,所以今天就想合力對......對付你。”

“對付”這兩個字,聲音極低極低,顯然心含愧疚。又道:“師父,我們幾個錯了,還望你不記我們之過,就......就收下我們吧,除了這,我們......我們還能去哪?” 張掌櫃一怔,聽到他們說是孤兒,憐憫之情油然而生,尋思:“怪不得,怪不得,我若攆他們走,他們也是無家可歸,說不定會做出更壞更惡的事。”彎下身,扶起了阿大,阿二、阿三也跟著站起。他道:“好吧,我叫張佑,我收留你們,但你們得答應我兩件事。”

阿大喜道:“師父,別說兩件,不管你說什麼我都答應。”張佑揮了揮手道:“先別答應這麼快,第一件,我不許你們以後再做惡事。”阿大三人齊點頭,道:“肯定不做,我們本來也從未做過,日後會慢慢跟您解釋,這個師父你放心。”

張佑苦笑一下,心想:“偷人銀子,不是錯事?難道是我理解錯了?”思慮一會兒,又道:“還叫我師父呢,這第二件事,我不能答應收你們為徒。”此話一出,三人皆呆在原地,心想:“教我們功夫的人,若不是師父,何人能當?”阿大道:“這......”張佑又道:“至於為什麼,我也不能多說,我可以教你們功夫防身,但不能做你們師父,你們若不答應,那就請自便吧。”阿大心想:“不答應的話,師父肯定生氣,先答應著,以後再問原因。”實際上,此時在阿大心中,這世上除了張佑和兩弟弟,別人是不可能對他這樣好的了,雖不敢叫師父,內心早已把他當做師父了,說道:“師......,好,我們答應。”

張佑笑道:“好,我大你們十來歲,你們就叫我張大哥吧。”阿大尋思:“長兄如父,也是一般。” 於是道:“大哥,我們欲和你義結金蘭,你看如何?”張佑微笑道:“我都不願做你們師父,還願意跟你們結金蘭麼?免了免了,你們心裡認我這個大哥,我就滿足了。”阿大一怔,心想:“也難怪,之前對我們這樣,我反而似夯貨一般,什麼也不懂,還弄這一出,心裡還是對我們有隔閡,哎,算了算了,以後慢慢再說吧。”實際張佑另有深意,阿大和他接觸時間不長,不瞭解其人,怎能知道?便道:“大哥,今後要我們做什麼,你儘管說,我們不能光吃飯,不出力。”張佑不禁一樂。

自此以後,阿大三人便留在了酒館裡,白天幫張大哥忙忙雜務,晚上就跟其練功,相互之間,均已瞭解,倒也輕鬆快活。時光荏苒,秋去冬來,兩年時光轉瞬即逝。這一天,外面雪花滾滾,霧氣茫茫,氣候寒冷之極,已然仲冬時節,正所謂:“增冰峨峨,飛雪千里些!”張佑穿寬領黑裘,走到庭院中,手拿一根鐵鍬,手腕陡翻,將鐵鍬擲出,出手無聲無息。

雪下的不小,鐵鍬飛於其間,宛如一條黑傲遊白雲。霎時之間,中間留出徑圓丈許的空場,運勁之妙,方位之準,端的熟練之極。坐在長凳上,叫道:“阿大,你們幾個,過來賞賞雪,歇一會兒。”

阿三首先到後院,搬來三條凳子,剛擺放好,阿大、阿二也到了,三人面板比之前黝黑了許多,肌肉顯得更加結實,頭髮扎個獨髻,天氣雖冷,但三人都穿著單布衫,內力想是練到了一定程度,坐了下去。

張佑道:“江湖人都管我叫‘無音飛手’,我教你們的也是這門功夫,但你們接我鐵錐的時候,是‘無音’嗎?”阿二道:“別說接了,扔錐子,往上跳,往前躍,往後退,這都有聲啊。”

張佑點點頭,道:“這就是了,這關很難破,若做到‘無音’,速度必須快之再快。不管你發暗器,還是接暗器,身在暗處,若沒有聲音,敵人就分不清方位,看不清你在哪。等他感到涼風侵襲時,也已晚了。趁其慌亂之際,若再發射無音暗器,嚇也嚇死他。”餘人皆笑。阿大道:“對了,大哥,那日你攻向我們時,好似也沒發出什麼聲音,速度太快了,當時我是正對著你,知道是你,心裡有準備。要背對著你,我倒地下,都不知道何人打的我。”

張佑笑道:“那日也不是沒有聲音,有一點兒,只不過你內力不濟,沒聽出來,哎,功夫全擱下了。”後一句話是對自己說的,稍停頓下,又道:“‘無音飛手’不光是用在接發暗器上,也用於攻擊對手,奪人兵器,以快打快,讓對手不知道你下次攻擊其何處,讓對手沒有任何感覺,但重點還是在暗器上,你們看……”說著把手向懷裡一掏,拿出幾件東西,手掌攤開,只見是一些小玩意,呈錐形狀,道:“……這是我的暗器,叫‘穿心錐’,用特別的石頭打造的,可穿鋼入鐵,及其鋒利。當年我被嶗山‘通猿門’所追殺,就是靠這些玩意,方避險機。”

這兩年中,阿大聽張大哥講過不少武林軼事,但此事新鮮,從未聽起過,好奇心起,便道:“張大哥,他們為何追殺你啊?”張佑目視前方,眼光流露出一種堅韌、迷惘,還有些許自得,喟然嘆道:“年少衝動,該有此一遭,一時半會,跟你們是講不清楚的,我跟你們說個人吧,不知道你們聽沒聽過。”阿二道:“張大哥,誰啊?”張佑緩緩地道:“濟世黃龍!”

阿大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皆有驚訝之態。阿大道:“江湖人都說,‘黃龍大俠,蒼狼天王’,這兩位是武林中絕頂高手,若能得見一面,實是一件幸事,你說的‘濟世黃龍’應該是那黃龍俠吧。”張佑道:“不錯,黃龍俠扶危濟困,澤披蒼生,百姓受到他恩惠的不少,因此都叫他‘濟世黃龍’,這一傳就傳開了,哼,趙佶這個小子,沉迷玩物,荒廢朝政,再加奸臣當權,時不時的搜刮民脂民膏,最近護衛軍押的玉石碑,就是老百姓的心血。弄的他們連天叫苦,黃龍俠看不下去,打了幾個官兵,但官兵太多,打完一波,又是一茬,一個人終究是不行的,趙佶(宋徽宗)派御史大夫起草討賊檄文,捉拿黃龍俠,他一路闖將過來,逃到了杭州。”

其時北方遼國內部,皇層已不穩,宣和北方大暴動,遼國農民起義遍地都是,給了金國乘機入室機會。先有天祚帝逃亡夾山,後耶律淳篡位稱帝,也就是“北遼”,耶律淳死後,金軍攻陷居庸關,其妃被天祚帝處死,遼國西遷,之後耶律大石稱王,在大漠西邊建立了“西遼”。而金朝趁勢南下,太原府、真定府、河間府目前均已落入金國之手,開封府已危在旦夕。

只聽阿大幾人同時“啊”了一聲,阿大道:“他現在在杭州?那現在在哪?” 張佑道:“通猿門追殺我到魯南,我命不該絕,用‘穿心錐’釘死他們幾個,但後背也中了‘通臂猿猴’一拳,躲在了崖壁中的一個山洞裡。當時年輕,不知江湖中這些套路,中拳後,本以為塗上金瘡藥,能暫時能止住血,一路奔逃,也沒想這麼多,誰知到了山洞後,我呆住了,後面長長的一條血線,我想定是中拳時,在我背後塗了什麼,不是毒藥,而是一種阻斷止血的藥。這肯定暴露蹤跡了,當時還能有甚辦法?反正已經暴露,內力又耗盡,想逃也逃不動了,只能由老天決定我的命了。”

阿大尋思:“張大哥和我講的這些,與我問的話,好像沒啥關係。”只聽張佑又道:“果不其然,那個‘老屁猴’找到這了,後面還跟著幾個鼠輩,啊,忘跟你們說了,這‘通臂猿猴’叫韓天雁,七七四十九式通臂猴拳,威震魯東、魯南一帶,泰山派當時舉辦了一場‘武會宴’,招攬天下武林人士,講武論道,當時的通猿門老門主叫高常習,比武時,過關斬將,成績首屈一指,這之後,‘通猿門’在北方武林地位顯盛,後來這‘老屁猴’接手,就日漸下滑了。”

“還是說正言吧,那‘老猴’當時笑吟吟地對我道:‘這才不一會兒,咱倆又見面了,真是有緣份,既然有緣,咱倆也不打了,你上我那去,只要你把東西交出來,定以貴客身份招待。’我聽後真是肺要氣炸了,但大聲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道:‘這東西對你們來說沒有用,何必對它如此痴迷?’”

停頓一會兒,回手拿起裝水葫蘆,擰開塞,“咕嘟咕嘟”喝了一會兒,抹了抹嘴,又道:“韓天雁沉個猴臉,道:‘好一個沒有用,對我們沒用,對你?難道就有用了?中原武林誰不知,這《黃龍劍訣》說是練劍法所必習,實際蘊含的兵器竅門、外功招數均為劍訣所變,極為詳盡,若得其練習一陣,雖不能掌控武林,亦可稱雄一方,據說是五代時南唐宰相韓熙載所續做,他精通音律,喜好美色,沒料到啊,對武學還能這麼通徹,我們好不容易得到了它,想造福武林,卻讓你這‘蒼蠅’叮了去。”

“當時我也怒了,使勁道:‘放屁!你要想造福武林,我還搶它幹嘛,早就投入你們門下了,那天在開封,我親眼看見你們,勾結金兵,欺壓良善,百姓手無縛雞之力,他們不過是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怎麼得罪你們了?韓天雁‘哼’了一聲:‘要是真想過好日子,就得聽朝廷的,是朝廷給了你活下去的機會,違背朝廷,只有掉腦袋。我低聲道:‘怪不得通猿門在武林中,名聲衰落,跟朝廷狗官勾結,都是出於你手啊,哼,老門主是你殺的吧。’ 當時我說完這句話,只見他眼露兇光,心想這回可真要下死手了,果然他精光一現,喝道:‘胡說!我現在就斃了你!’”

“只見他掌變拳,一招‘猛猿探洞’,直搗我胸口,我立即閉眼,心道這樣也好,免得受折磨之苦,可到手東西又被他搶走,不免可惜,但我等了許久,也沒感到拳勁及身。我緩緩掙開了眼,面前模模糊糊,隱隱約約看見那老猴、後面那些鼠輩,皆癱倒在地。洞口光線很亮,刺目難睜,好像有個人影,我當時覺得是這位恩公救了我。”

“我想起身拜謝,苦於全身動彈不得,剛要說聲道謝之語,反而聽見了一聲:‘謝謝你!’我一怔,接著聽那位恩公又道:‘聽你話語,是個忠義之士,這個給你。’ 說完向我扔了一個小瓶,他道:‘這療傷藥給你,《黃龍劍訣》放你身上,我很放心,後面幾頁對你有用,你看看吧,前面幾章對你有害無益,你要貪心,看後渾身癱瘓,可別怪我沒告訴你,這是‘五味還力丹’,對你恢復內力有幫助,我已幫你止了血。’ 言畢,轉身就要走,我用最後一絲氣力道:‘恩公,你......是......是黃龍俠嗎?’他沒說話,但我能感受到,他稍微點了點頭,然後就飄下山峰不見了,之後從山峰下傳來一絲聲音:‘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漸遠漸弱,之後就再無一點聲音了。”

聽完張佑講完,阿大心裡似明似不明,向張佑問道:“張大哥,這麼說來,是黃龍俠救的你,那黃龍俠逃到杭州你怎麼知道的?” 實際黃龍俠那兩首詩,正是白居易的江南詞,所描寫的正是杭州。

他自小遊浪江湖,沒讀過詩書,對這方面瞭解頗少,是以詢問。張佑笑了下,嘴微微一動,剛要說話,忽然聽見“砰”一聲,從廊道傳出,聲音極大,張佑一驚,急忙把“穿心錐”揣在懷裡,對阿大幾人道:“一樓什麼動靜?走,看看去。”

但見酒樓一層一片狼藉,桌碎椅裂,菜湯濺地,只是中間那桌子完好,前面坐著一個人,比比劃劃,大聲喊道:“哼,小子,你們酒樓做的菜就這屁樣啊!”嗓門渾厚,粗礦啞然,身穿粗布灰衣,上臂也纏著鏈子,和之前提到喝醉了的那位,略有相似,只不過是鐵製的。

他左腳踏著一人,那人趴在地下,呻吟不斷。右腳踩在凳子上,手裡捏著一雙筷子,口沫橫飛,亂指亂罵:“呸呸呸,又鹹又苦,什麼他媽玩意,你們還想不想開了,啊?一會兒都他媽個蛋的,給你們砸了,你們‘八方酒樓’乾脆叫‘王八酒樓’得了,啊哈哈哈哈哈。”門外圍觀之人委實不少,但看他這副兇猛狂態,誰敢向前勸阻?唯獨廳中有一個頭戴絲織帽,腰纏圍布之人,頷首弓腰,不住地道歉:“這位爺,這位爺,菜不合口味,我們給您重做便是,不要傷了爺的貴體,你想要什麼口味,儘管吩咐,我們一定滿足。”原來是店裡的小二。

這猛漢子一看他低頭賠禮,誠意尚足,適才狂躁之態,便稍減三分。伸出長滿繭子的粗手,抓住那店小二的胸口,往裡一拽,道:“你說你們能滿足我?”那小二連忙點頭道:“一定能,一定能,您儘管說。”猛漢子大笑道:“我想要黃龍肉,上菜吧。”說罷,往前一推,那小二“哎呦”一聲,摔了個“狗啃屎”。

小二連扒帶蹬,站了起來,一臉懵然,顫顫巍巍道:“這……這……這個……我們沒……沒有這類菜品啊。”只聽“呼”一下,那漢子左手伸出,捏住躺地下那人的頸骨,“吱嘎”一聲,骨裂筋斷,立即氣絕身亡,左腳伸向其腹下,往前一送,那人凌空飛向小二。這一腳力道奇大,又帶有幾分內力,是以飛過來的速度奇快,撞上店小二胸口,他哪裡受得了?喉頭微緊,嘔出一攤鮮血,也軟癱在地。

這猛漢子霎時之間,連斃二人,店裡其餘小二、吃客,亂成一團,跑的跑,叫的叫,連門口看熱鬧之人,也頓時沒了蹤影。熱鬧鬨吵,轉瞬之間便變為了清冷靜肅。

張佑剛到後門,一看這情形,氣塞胸口。但畢竟混過江湖,隨即轉為平靜,向那漢子道:“這位兄臺,何必發這麼大火?傷了貴身,我們也過意不去,我們是小酒館,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了,還請明示,你這麼做,莫不是要將我們酒館招牌摘了不成?”那猛漢頭也不抬,微動雙臂,運勁於掌,向下一擊,給面前桌子拍的粉碎,倏然站起,冷笑道:“你們酒樓,哼,連黃龍肉這道菜都做不出來,還開個屁,你是老闆?”

聽到“黃龍”二字,張佑心裡咯噔一下:“莫不是來找他尋仇的?哎,隱藏多年,終究還是到頭了麼?”當下拱手道:“在下姓張,是這八方樓總管家,掌櫃身有要事,我暫代掌櫃之位。”阿大望了張佑一眼,尋思:“這酒樓的掌櫃不是張大哥?那究竟是誰?大哥一直沒跟我們說,難道是......”他不敢往下想,因為越想下去,他心裡越覺得不安。

那猛漢道:“能不能做?”張佑心想:“是了,定是找他的,他於我有恩,我不能暴露他所在。”泰然道:“你是要找‘濟世黃龍’?哼,這菜我能做,不過有點硬,不知道你能不能啃的動!”但聽“嗆啷”一聲,那猛漢雙臂鐵鏈一抖,裹住整個上肢,雙拳相擊,噹噹作響,冷冷地道:“我這雙‘鐵鏈拳’,呵呵,還掰不動黃龍肉?讓他給老子出來!”張佑道:“好,閣下還真是條漢子,不過對付你這弱雞,用不著牛刀!” 說罷,倏然轉身,袍袖攜風,手握長凳,欺身到猛漢身邊,呼呼呼連打三下。

那猛漢抬頭一怔:“好快!”騰身而起,雙臂鐵鏈伸出,纏住一口粗缸,向張佑扔來,張佑知是虛招,斜身繞過,缸碰牆而碎,果然拳從側方而來。打鬥時速度往往是第一位,先發制人,盡佔優勢,受制於人不免慌張落敗。張佑明知此人力量為長,速度往往就稍遜三分,沒想到一出手,與自己所想大相徑庭,但就這麼想上一想,這猛漢左拳已接近自己左頰。

當下不敢怠慢,未等拳到,長凳直打其下陰部位,那猛漢竟不收招護體,以攻為守。張佑道:“有兩下子!”棄凳不顧,左掌右爪,直拿猛漢手腕,這只是一般的“小擒拿手”,對猛漢自然無濟於事,何況其上肢盡由鐵鏈裹挾,抓持不住,但亦是效仿其法,乃是虛招。等此招一過,“無音功”一式:“萬籟寂無聲”施展開來,左右兩手忽拳、忽掌、忽爪,三式連變,速度之快,猶如流星,直拿猛漢“人迎穴”。

“人迎穴”乃足陽明腎經屬,被制之後,氣血不通,頭暈目眩。猛漢不等其近身,兩臂“當”的一聲合在一起,直捶張佑腦袋,道:“給我躺下!”張佑兩手一分,猛漢這一掃,便落了個空,再想回掃,張佑“無音功”二式已出:“此時無聲勝有聲”,左掌拿住右肩“巨骨穴”,右手已拿住“人迎穴”,內力一吐,猛漢頓時頭腦發暈,癱倒在地。

阿大三人之前領教過張佑的功夫,但與適才相比,那隻不過是滄海之一粟,看見他露這一手,頓生欽佩之情。幾人走近他身邊,阿大道:“張大哥,你的武功原來這麼好,之前一直沒露給我們看,以後你教教我們,另外這人是什麼來頭?”張佑輕輕喘息道:“之前傷及內府,一直沒恢復原樣,差遠了,二兒,三兒,你們把外面大門關上,把“打烊牌”掛上,把他扔外面去,越遠越好。”二兒、三兒齊答應:“好。”

阿二,阿三穿過狼藉的一樓,繞過臺子,往大門走出,剛到大門,迎面來幾位身著青衣人,頭戴斗笠,面套紗布,只露出一雙眼,衣服前繡著一隻紫色蝴蝶,陰冷無比,阿二心想:“這些人不三不四,定和之前那位有甚關聯,還是攔在外面為好。”便道:“今天小店打烊,怠慢了各位,萬分過意不去,還請各位下次再來。”伸手剛要關門,從旁邊伸出兩隻腳抵住。

阿二低頭一看,腳踝纖細,滑嫩白淨,心想:“這些難道都是些姑娘?怎麼打扮的陰森森的,但張大哥說打烊,誰來說也不管用。”繼續關門,但門似被釘住一般,絲毫不動。阿三皺眉道:“你們……”

只聽外面傳來嗒嗒的馬蹄聲,漸行漸近,一股柔語酥音傳來:“你聽清楚了?” 緊接傳來一聲粗嗓門:“稟谷主,絕對沒錯,他很有可能就在這酒樓中,若沒什麼閃失,我弟弟應該已經拿下他了,都怪陶海這廝,拉我喝酒,耽誤大事,要不然早就回稟谷主了,他還要背叛本谷,已經被我處死了。”

原來說話之人,正是之前喝大醉的尹剛,其時尹剛心想:“還好我心細,看了看那面旗,這酒樓肯定跟‘濟世黃龍’有關,還是被我找到了,他什麼力也沒出,還跟我平分獎賞,呸!不如殺了他,就說他背叛本谷,我已經處死叛逆,又加一功,豈不美哉?” 是以趁陶海不注意時斃了他,把他拉到後面那個小山坡上,挖坑埋了,但當時怕露出行跡,就拿厚布接住了吐出來的血。

後來展開輕功,讓他弟弟到此,來拿張佑,那個與張佑相鬥的猛漢,即為他弟弟,二人說話聲音,穿著相貌,極為相似,只不過一人稍胖,一人略瘦。

那軟語聲又道:“你說我們谷裡這些姑娘,也真是的,天底下那麼多的男人,非都痴迷他一個人,你說好不好笑,奇怪啊,奇怪啊。”

尹剛笑道:“谷主,您難道不痴迷他?”女聲喝道:“放肆!”尹剛連忙賠笑:“是,是,小的多嘴了,不過若抓到‘濟世黃龍’,您不說了麼,想要什麼,你便給什麼,甚至谷主之位,亦可讓出,您......”沒等說完,但聽“啪”“哎呦”兩聲,接踵而來,尹剛被這女子一鞭打於馬下,雖力道不重,但是沒有防備,才弄此狼狽之態,這女子矯聲叱道:“放屁!再亂嚼舌根子,我割下你舌頭下酒!”

說話之間,行到酒樓門口,兩人翻身下馬,尹剛把馬匹繫於旁邊柳樹,跟在這女子身後,揉揉屁股,瞪著她心道:“哼,我本來也沒說錯,你裝個屁!要不是有把柄在你手裡,我們倆把你烤了,邊烤邊吃,呸!”

那些穿著青服紫衣的,看此人到來,分成兩列,一齊躬身作揖,道:“谷主聖安!”只有前面抵門那兩位沒轉身拜見。此女腰肢纖細,芳容清麗淡雅,青紫衣裙,頗有江南女子風韻。一看門前兩女,門後兩男,跟門在較勁,柳葉似的眉一皺,道:“把腳放下,不得無禮!”那二人應道:“是!”聲音同樣酥軟,隨即把腳縮回。

阿二道:“這位姑娘,我們店今天打烊了,你們到別處去吧。” 此女笑了一聲,聲音震骨奪心,頗有攝人心魂之效,道:“這位哥哥,這麼大的酒樓打烊?小妹旅途辛勞,還望哥哥體諒,讓我們進去歇歇腳吧。”阿二聽完,只覺胸口煩悶,血脈加速,正要張口拒絕,只聽後面有人道:“孫谷主姿態不減當年啊,說話還是像小姑娘似的,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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