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意識重回，像是墨滴落於水，徐徐散至腦海的每一處角落。
霍蘇的感官逐一恢復，全身上下都遍佈著不適的感覺，彷彿是這副軀體還不完全屬於他。
他緩慢地睜開了眼睛，很黑，毫無日月之光，周圍寂靜無聲。
起身的過程十分艱難，但最終霍蘇還是站了起來，偏頭一看，於黑暗當中有一團的光亮。像是線牽木偶，他彆扭地挪動著自己的雙腿，一步步向光源走了過去，隨著慢慢靠近，光線愈發明亮，刺得快睜不開眼。
霍蘇伸手蔽著兩眼，走出了山洞。
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山林，不知是在何處，從天空的陰雲也看不出現在是什麼時刻。要登高遠眺，先看看自己是在哪，他小心翼翼地向山上攀去。
當到達山頂時，天色已經陰暗不少。
“那個是......長牆......”霍蘇驚在原地。
極目這片山川的盡頭，雖然距離太遠不可能看到牆體，蜿在峰巒上的那條火光卻刻畫出了長牆的形體。
青峪村距離長牆起碼有二百多里，霍蘇想不通自己為什麼出現在了這裡，最後的記憶都還是在青峪村旁的山上，他完全不明白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霍蘇稍微辨了一下方向，開始慢慢下山往南走。
附近的山要比青峪村周邊陡峭許多，而且這裡的樹種並不多，多以松樹和樺樹為主。在前行的途中，霍蘇還撞見了幾堆森白的獸骨，甚至還差點被一根橫在地上的腿骨絆倒，讓他不由地緊張，感到一陣心跳加快。
一直走到了傍晚，霍蘇聽到前方傳來微弱的聲響，他豎耳仔細傾聽，頓時兩眼放光，朝前跑去，隨著距離的靠近，嘩嘩的水流聲逐漸清晰。穿過林場，一片開闊的石灘出現在眼前，清澈見底的淺淺溪流從石灘的中間蜿蜒而過。
霍蘇趴在岸邊，俯身暢飲冰涼的溪水，他早已乾渴無比。
解完渴，他又從懷裡掏出了剛才在路上摘的幾個叫不上名的野果，放在溪水裡沖洗。
霍蘇一邊啃著野果，一邊環視周圍，琢磨著今晚的棲息地，突然瞳孔一縮，遠處一塊大石下面躺著一個人，他緊忙跑了過去檢視情況。
這個人的上衣已經被血浸得暗紅，透過破開的衣料能看到他胸前醒目的傷口，傷得十分嚴重。
霍蘇伸手摸向他的脖頸，體溫高得燙手，頓時鬆了一口氣。
至少是還活著。
溪水流動，日月輪換，樹上的葉子上結霜，化露，慢慢蒸發，然後又結霜。
直到第三天，北束才從昏迷中醒來。
胸口如同被灼熱的火焰炙烤，劇痛難忍，喉嚨也燒得像火，他全身無力，生平第一次這麼虛弱。
“你是誰？”北束的聲音像是沙子在摩擦，乾澀且微弱。
雖然沒有力氣睜開眼睛，但是旁邊傳著石塊磨動的聲響，他知道有人在那。
“你終於醒了。”
北束能感覺得到那個人匆匆走了過來，在他的身旁蹲了下來，不一會兒，他嘴裡開始有了清涼的感覺，張開嘴，北束任由清水打在他乾裂的嘴唇和腫脹的舌頭，直至吮吸完最後一滴水，才總算有了一絲力氣。像是抬起兩塊沉重的巨石，但總算是睜開了眼睛，靠著篝火的光亮，北束看清了眼前。
南境人？
有生以來，除了老師之外，這是北束看到的第一個南方面孔。
“還是有一點發燒。”霍蘇摸著北束的額頭，溫度已經降了許多，他說，“你先緩緩吧，存點力氣，然後再吃東西。”
聽到南境語言，北束升起親切感。
霍蘇拿棍子在火堆裡刨了點草木灰，放到了搗碎的藥草裡，又加了一些清水。
“幸好華姨以前教過我，這個能讓傷口恢復得更快。”霍蘇一邊說著，一邊攪拌著，“不然，你這麼嚴重的傷，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
北束咬牙硬撐起身子，低頭看到自己的傷口被布條包著，這是霍蘇把他自己的衣服給撕了。霍蘇拿著和好的藥膏走過來，他輕輕地掀開布條，經過兩天的治療，這條長長的傷口已經結痂。
“你這是被熊抓傷的嗎？”霍蘇問道，他細心地在傷處抹著藥膏，“曹大哥以前就被熊抓過，傷和你這個差不多，哦，曹大哥是我們村裡的一個獵人。”
北束遲疑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你運氣真好，沒有被吃掉。”霍蘇他說。
抹完藥，霍蘇又重新拿了一條洗乾淨的布條，將傷口包好。
“我叫霍蘇，你呢，叫什麼名字？”
“北束。”
“姓北嗎？”霍蘇偏著頭，想了好一會兒，“倒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姓，估計是我知道的太少了。”
他坐在火堆旁，繼續添著柴火，讓篝火保持旺盛。
感受著傷口處藥膏帶來的清涼感，北束閉上眼睛，開始回想遭遇的襲擊。
他認識那個刺青，是高地林的那支氏族，但讓他感到困惑的是，高地林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長牆以南，還想要殺他。他和高地林之間好像並沒有什麼恩怨，北束一時感到思緒有些混亂。
霍蘇兜著洗淨的果子走過來，坐在了北束的身旁，從裡面挑出了幾顆最大的遞給了他。
“北束，你是從哪裡來的？”霍蘇問。
“北方。”
“哦。”霍蘇沒想那麼多，散落在大萬山脈裡的村莊還是有不少，他以為是北面一個他不知道的村莊，他繼續問，“那你等傷好了就回去嗎？”
北束搖了搖頭，說：“我還要先去一趟南方。”
“我家就在南面，我們可以順路一起呀。”霍蘇開心地說，“剛好彼此做個伴，相互照應。”
“好。”
深夜時分。
有猛虎出現，來到了溪邊飲水，突然注意到遠處熟睡的兩人，猛虎的雙目射著精光，緊緊鎖住獵物。早已是飢腸轆轆，它挪著龐大的軀體，悄無聲息地靠近。
突然間，猛虎嗅到了飄來的氣味，是那股極其危險的氣味。它果斷放棄了面前的獵物，猛地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飛奔逃竄，眨眼間便消失地無影無蹤。
氣味來自附近一處陰影。
陰影當中，熒藍色的巨目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