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正午，陽光才撕開了山間的霧氣，帶來些許暖意。
當北束甦醒之後，兩人在石灘又繼續待了一天，等北束稍微恢復了一些體力才開始出發往南走。一路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到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
萬幸的是，沒有遇到野獸，除了那頭逃竄的溪邊猛虎，反正他們也並沒有察覺。
更萬幸的是，昨晚霍蘇望見了青峪村北面的這座山，因此激動了一整晚，徹夜未眠。
“馬上就要到了，只要翻過......”霍蘇吃力地爬上一道土坎，臉上是難以言表的興奮，“翻過這條山脊，就能看到我們村了。”
北束跟在他後面，輕輕一跳就上了土坎，眸子裡帶著好奇和期待，“霍蘇，你們村裡真的有小貓小狗嗎？我都還沒見過呢，真有你說的那麼可愛嗎？”
“啊？你們那沒人養嗎？”霍蘇扭頭問道。
見搖頭，霍蘇有些驚訝，塔以為每個村子都會有人養這些小動物，特別是在山裡，但他也沒想太多。
霍蘇的手腳越爬越快，翻上山脊之後已經是累得不行了，他彎著身子兩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地喘著粗氣，撥出白霧不斷，臉上是按耐不住地激動。
“馬上就要到了。”霍蘇大喊一聲，又回頭問道，“北束，你還行不行，用不用......用不用我揹你？”但是他自己都累得夠嗆，別說揹人了。
“不用了。”北束笑著，已經在身後了。
“你怎麼......體力這麼好，每次上山我都......我都覺得費力，你怎麼就一點累的感覺都沒有。”霍蘇很不解，“而且你傷還沒好。”
明明是走的一樣的路，怎麼北束就跟是下山似的。
“你呀，是跑太快了。”北束說。
“這不是......馬上到家了，激動嘛。”
霍蘇指著下面的山谷，北束隔遠望去，樹林裡依稀能看到一些零零散散的房頂和煙囪。
“沒人做飯嗎？”霍蘇沒見著炊煙，抬頭看向太陽，“也沒過飯點啊。”他一邊思索，一邊引著北束下山回村。
但隨著靠近青峪村，北束逐漸感到不尋常，他靈敏的聽力沒有聽到前方傳來一絲人聲，太安靜了，安靜得完全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霍蘇也慢慢察覺到了異樣。
臉上由興奮變得焦慮，變得慌張。
腳下從慢步化為小跑，化為狂奔。
當踏進村裡的一剎那，眼前的慘景讓霍蘇踉蹌幾步，險些暈過去。
“曹大哥......”
旁邊的院牆皆已破碎傾塌，散落碎石的小道上，橫著男人的屍體被雪半掩，他的整個左肩被齊齊砍掉，握著長弓的殘肢就在一旁。
“這不是真的......”
霍蘇捂著頭，不斷重複著話語，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突然抬頭向遠處看去，那是家裡的方向，就在這一猜想迸出來的瞬間，他淚如決堤。
“華姨......”
他向家中狂奔，飛濺的淚水在空中閃耀著血紅色的光芒，腳下跨過一個又一個熟悉的人。
半掩院門，亦是煉獄大門。
當北束趕到這裡時，只見霍蘇跪坐在小院，望著天，那股殺死世界的哀痛從靈魂深處蔓延到了他的雙眼，染得通紅，他張著嘴卻沒有任何聲音，近乎沒有了意識。
他的懷裡抱著婦人的屍體，那一頭花白的長髮，卻是在地上。
飛花若絮，飄然而下，掩小院紅痕幾道，可悲痛難埋。
大雪下的青峪村一片沉寂，山林保持沉默，沉默了許久。
馬蹄靠攏村口，一支身穿盔甲的小隊到來，胸前那塊暗紅色圖樣的徽章代表著他們來自紅巖城。
“這......”看到眼前橫七豎八的屍體，一名膽子不大的新兵頓時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為首的隊長一時也眉頭緊鎖，翻身下馬，右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腰間佩劍，加入城衛軍已有十來年的他，也從沒見過如此慘烈的場景。
“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隊長蹲在地上，檢視著早已僵硬的屍體，在仔細辨別了傷勢之後，他心中差不多有了結果。
“應該就是那幾個卡冥人乾的。”
因為氣溫低寒的緣故，他無法確定出具體時間，不過至少也有幾天了，極大可能是在潛入紅巖城之前下的手。
“隊長，要不要先回去找一些增援？”新兵用餘光不停地瞄著四周，心裡有些沒底氣。
可隊長突然站起了身子，死死盯著前方的院門，長劍出鞘，身旁飄落的雪花瞬間融化消失，竟竄出一條火舌，焰芒不斷在劍鋒上蒸騰，散發出熱能。
“誰？！”
身後的城衛軍見狀也迅速拔出武器，在鐵器叮噹中擺好戰鬥陣勢，剎那間，五光十色的靈力在他們的武器上流動，如臨大敵。
當看到走出來的是一名手無寸鐵的年輕人後，隊長提著的心稍微緩和了一些。
“你是這個村子裡的倖存者嗎？”隊長看到北束染有血漬的外衣，開口問道，手中依舊緊握著長劍。
北束站著沒動，目不斜視地打量著面前的這群人。不清楚這群人的來歷，是好是壞他也不知。
不見回應，隊長繼續耐心地說道：“我們受令前來追查從紅巖城逃走的卡冥人，途經此處。”他的下頜指了指胸口處的徽章，想以此表明他們是紅巖城的城衛軍。
但北束並不認識什麼徽章，只注意到了說是正在追查卡冥人，難道說的是那幾個高地林的人？他和霍蘇一直在深山裡，關於紅巖城的事情一概不知，北束不敢輕易相信眼前的人，質疑話語的真假。
城衛軍隊長的心裡感到不對勁，普通人面臨他們現在這番架勢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害怕，更別說處在四周的慘烈下，可眼前的年輕人卻一點不慌張，直直地盯著他們的舉動。
這個年輕人不簡單。
黃昏的寒意中，劍拔弩張，氣氛在沉默中越來越微妙。
“你們，是紅巖城的人嗎？”
緊張的形勢終究被打破。
城衛軍眾人的目光隨著嘶啞的聲音看去，心頭不由一緊，在那雙爬滿血絲的眼睛裡，他們看到了無法言喻的無垠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