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岳父太過倔犟,皇上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卻還不肯同意出兵西涼,遲早生出禍事。真有那一日時,你切記明哲保身,一切以你自已和顧家為主。”

顧叢柏說完後起身,他這輩子汲汲營營,卻還是沒能力進內閣,但他這個兒子才學出色,日後前途不可限量。皇上賜婚,就是要他們牽制陸家,還有……

先不想這些了,顧叢柏讓兒子好好休息,他先回去了。

月上柳梢,顧清朗身子疲憊,很快有了睡意。

再一次,他夢到了陸楚英。

同樣的大紅喜字,新婚後的第一日,陸楚英面帶羞澀地望著她,夾著嗓子喊他“三爺”。

這是陸楚英嗎?

他們一同出門,半路他被父親叫走,等他到壽安堂時,聽三嬸說陸楚英不懂規矩,被母親罰跪了。

是啊,她從西洲來,確實不懂京都的事。他幫著說了一句,今日是他們新婚後頭一天,讓母親別太嚴苛。

“母親知道你心好,可陸楚英野性難馴,若是一開始不訓好了,日後誰能管束她?”

“你就別管我們女人家的事了,母親心中有數,不會害她。”

他沉眸思索,陸楚英好像是需要教導。

可這一罰,就是三個時辰。

縱使是他,跪上三個時辰也受不了,叫來青書,“你去祠堂傳話,讓三奶奶回去歇著吧。再去我母親那說一聲,今日到此為止。”

“可是三爺,大太太還沒發話,會不會駁了大太太的面子?”

“跪了三個時辰,也夠了,你去吧。”夢裡的顧清朗語氣平平,手中的筆沒有停下。

畫面一轉,是陸楚英來送吃的,說是親手做的。

夢裡的他嚐了一口,眉頭緊皺。

後來又是送帕子,奈何鴛鴦秀得張牙舞爪,他實在是沒忍住,“往後不用做這些,我身邊有人伺候。”

“我……”

“我還要看書,你沒事就回吧。”顧清朗看了眼帕子,“這個你也拿回去。”

夢裡的顧清朗認真看書,但做夢的顧清朗看到陸楚英眼眶溼紅,她委屈又受傷,在她轉身落淚時,顧清朗不由地抬起手。

只是手剛抬起來,卻變成馬鞭。

他騎馬往前,陸楚英站在沙堆上,滿腔怒火地質問他為什麼要這樣?

他做什麼了?

顧清朗不解。

還沒想到怎麼回事,突然有無數箭矢從他身後射出,陸楚英身中數箭,吐血而亡。

“不!”

顧清朗從夢中驚醒,大口喘氣,直到青書跑進來問怎麼了,看著窗外灑落在地面的光斑,才知是做夢。

可他已是大汗淋漓,夢中的窒息感仍然消散不去。

“三爺,喝點水。”青書端來茶水,“方才大老爺派人來傳話,說大太太會稱病一個月,這次的事,是大太太糊塗,若是不有所處置,無法讓二房三房的人服氣。”

可以瞞得了外邊的人,但是瞞不住顧家其他人。

要是柳氏還好端端地管家行事,旁人總是要不服氣的。

“嗯,父親處理得對。”顧清朗淡淡地應了一句,又問,“三奶奶那,可有什麼話傳來嗎?”

青書搖搖頭,三奶奶對三爺不關心了,要青書說,也是大太太糊塗,哪裡有人新婚夫妻不圓房。如今好了,三爺和三奶奶關係僵硬,也不懂什麼時候能好。

顧清朗的眼中閃過一抹失望,再次想到陸楚英被萬箭射死的畫面。

第二次了。

怎麼會總夢到呢?

“嘶。”頭疼。

罷了,陸楚英骨頭硬,只能慢慢來,想著父親的話,顧清朗還是決定親自寫封信到西洲。他岳父那個人,確實太過固執,為官者,哪能不知變通。

~

過了兩日,顧清朗便去上值了。

得知顧清朗出了門,柳氏又稱病在院子裡休養,其他人也闖不了自已的院子,陸楚英安安心心地帶著玉珠翻牆出去了。

她直奔書坊,店小二的看到她,立馬把人帶到小房間,“公子可算是來了,您不是還有好多書要抄麼,張……是幫您抄寫的那位爺,日日都來問,您怎麼還不來。”

“家中出了一些事,故而遲了一些日子。他急著找我,所為何事?”陸楚英問。

“是因為您的書好,他想抄錄一份自個兒研究,想問問公子有什麼條件?”問起這個,店小二也有私心,要是陸楚英原因給他們書坊印刷,必定能大賣特賣,那可是古書中的珍品,很多人重金求書。

陸楚英作出為難的樣子,“這些都是家中長輩給的,要我好好珍藏。讓我給他抄錄,也不是不行,只是不知人品如何,我實在不想被人玷汙了書本。”

“公子放心,我實話跟您說了,幫您抄書的是張淮之張大人,您只要去打聽打聽,他最是清正廉潔,且愛書如命的一個人。只要您願意,我可以幫你們引薦一二。”店小二期待地看著陸楚英。

陸楚英思索好一會兒,最後在店小二望眼欲穿的目光中,猶豫地點了點頭,“行吧,那就先見見。”

“好嘞,那您今兒來得巧,張大人待會就會來送書,您先去後院喝茶。”店小二給陸楚英帶路。

小院僻靜,沒過多久,一個蓄著長鬚的青年走了過來。

“你就是陸公子?”店小二隻說了姓,張淮之並不知道陸楚英的名字,只是打量一眼,和他想象中的人差了很多。以為是個斯文書生,結果陸楚英一隻腳踩在石凳上,看著就不像個讀書人。

“是我。”陸楚英放下腳,“張大人想抄錄我的古書,願意給什麼條件呢?”

“我……”張淮之沒錢,因為缺錢,原配夫人過世後,一直沒續絃,“張某兩袖空空,只有寫字還可以,我願意免費幫公子抄書。”

說起家貧,張淮之沒有絲毫不好意思,陸楚英多看了張淮之一眼,倒是個磊落的。

可是這樣一個人,怎麼就非要置陸家於死地呢?

找個機會殺了張淮之?

不不不,要是皇上有心對付陸家,死了一個張淮之,還會有其他人頂替上。

“不知張大人抄錄後,打算用來做什麼?”陸楚英又問。

“自然是學習,和才子研究。”張淮之看著桌上擺放的書,已經著急了,“而且這些古書,自該拿出來流傳百世,才能發揮它們的價值,而不是……”

“而不是什麼?”陸楚英很好奇這些讀書人在想什麼,一個個的,她總是不能理解。

“而不是丟在家裡珍藏,說是珍藏,但不給人學習,又有何價值?”張淮之坐得端正,“我也不怕得罪人,我觀陸公子的模樣,應該不是個讀書人吧?”

這話陸楚英不愛聽,她是從小練武,但也是自幼讀書看學兵法。

她拿起桌上的一本《南州奇遇》,“我是不曾參加科考,可我三歲認字,六歲就能背數十首詩。這本《南州奇遇》,在我十歲時就看過兩遍,後來親自去了南州,更是拿出來一一對比更改。讀書讀書,不是非要參與科考,拼個功名利祿出來,才叫讀書人。”

在張淮之慢慢漲紅的面色中,陸楚英淡淡地勾起薄唇,“原來,張大人竟會以貌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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