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彭星宇在舒家灣鎮的時間不足五個小時了,他得在下午坐最後一班車去縣城,然後在縣城買火車票去省城,然後在高山峽谷中再輾轉坐成昆鐵路火車,達到他工作所在地上班。

在舒家灣鎮的這兩天,是彭星宇擺脫母親離世陰影的極其重要的兩天,他不僅在下鄉的生活體驗中找到了助人之樂趣,也看到龍厔泉一心為民的決心,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找到了愛情。

不,好像不是愛情,而是婚姻。他的工作屬性決定了他沒有更多時間談情說愛,花前月下,他得快刀斬亂麻決定自已的另一半。

他認定了何晴將會是他生命中的那個人。

如果要把這件事定下來,他必須馬上行動,利用這幾小時的空檔間隙,除了向何晴表白以外,還得去他家拜訪她的家人才是。

還沉浸在自以為精彩絕倫的講課中的龍厔泉聽到彭星宇這些倉促的決定,鏡眶後的眼睛睜得像兩顆鼓鼓囊囊的大棗,著實驚訝了好一陣。在他看來,他和伍雲霞的戀愛經過馬拉松長跑,都還沒有決定彼此的未來,而彭星宇百米衝刺的戀愛速度頃刻間就決定了,怎不讓他目瞪口呆呢?

“你下次回來提親也不遲。再說了,何晴歲數不大,還不到20呢?”龍厔泉勸說道。

“第一我沒時間了,第二我不想錯過這次機會。你只需給我出出主意,我去他家拜訪需要買些什麼,注意些什麼就是!”彭星宇對龍厔泉的建議充耳不聞。

“那就買些菸酒,提點水果,封個紅包吧?”龍厔泉一面搖頭,一面建議。

“紅包怎麼封?菸酒水果倒是花不了多少錢?”

“封個1200元吧?”

“那怎麼夠?封4000怎麼樣?”

“太多了吧?”

“不多,我能拿得出。如果他們一家人同意,我願意拿一萬元出來。”彭星宇斬釘截鐵的說。

龍厔泉被彭星宇大膽的決定折服。說實在話,他在鎮上工作也有兩三年了,存款不過三千,大多工資和福利都用在招呼應酬上去了。彭星宇對結婚成家有條不紊的計劃對龍厔泉觸動很大,看來他也得考慮考慮經濟和婚姻的大事了。

“我去她家拜訪,希望你還有魯鹿麟陪我一起去。”彭星宇說。

“那得給鹿麟說一說。”龍厔泉隨即給魯鹿麟打去電話。

魯鹿麟在忙碌中答應了這件事。

龍厔泉從平常別人送來的一些菸酒裡挑選了些出來,——他並不喜歡別人送他東西,這不僅出於對紀律和法規的敬畏,而是覺得每個家庭每個人生活的不易,接受這些不正當的饋贈,總是會汙染靈魂的。

可是,他不收,是很容易得罪人的,容易與他人格格不入,反而會認為他不懂人情世故。他曾有過將這些財物送到紀委部門去,可還沒付諸行動,便被書記鎮長有關這方面的處理結果給輕描淡寫抹過去了。他們認為,過於作秀反而影響團結。

彭星宇這次也沒意識到哪裡不對,理所當然的接過龍厔泉給他的檔次並不太低的菸酒。

彭星宇叫何晴先行回家等他。

何晴當時就懵了,心心相印的感覺短時間內像火山爆發,卻沒料他動了真格,哪怕他給她一年半載的時間來建立感情的城堡也行啊。

“你回去吧,一切聽我的!一個小時我準時到你家裡來。”彭星宇對傻乎乎的何晴說。

何晴百思不得其解的朝家裡走去。回到家裡,大人問她話,她置若罔聞,徑直到房間裡呆坐在床上。踮著腳尖的奶奶過來噓寒問暖,被她不友好的頂了回去。

“奶奶,我休息會,你別打擾我!”何晴一點也不禮貌的說。

老太太吃了閉門羹,熱臉貼了冷屁股,氣得嘴唇直哆嗦,隨後拄著柺杖,在院壩裡的藤椅上養起神來。

剪了頭髮,打了髮膠的彭星宇從理髮店出來,穿上龍厔泉的黑色西服,提著水果和菸酒,朝街尾何晴家的院壩走來。他的身後,跟著同樣神氣活現的龍厔泉和魯鹿麟!

“奶奶,我們來看你來了!”彭星宇低著頭朝閉目養神的奶奶打招呼,領帶不聽話的掉了出來,拂到了老人的臉上,她以為是蚊子作怪呢,她下意識的揚起手,才發現來了三個穿戴整齊的後生。

她第一眼認出信用社的魯鹿麟來,這小子差點以幾元一枚的低價換走他的袁大頭、孫小頭銀元呢。

魯鹿麟朝老人家笑了笑,打算以此取得老人曾經誤會的諒解。

院裡的嘈雜聲引起在書桌上看郭化若版《孫子兵法》老頭的注意。

何老頭的名字何蛟淵有一定的文化底蘊,中年的軍旅生涯為他傳奇色彩的一生畫上了圓滿句號。

當何蛟淵看到院壩裡的彭星宇時,一切都明白了!

“哈哈,何爺爺,我們又見面了。”隨後,像之乎者也的老生,背誦道,“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故可以與之死,可以與之生,而不畏危也。”

何蛟淵大吃一驚,這年輕人好讓人喜歡。遂示意叫他們坐下來聊。

“何爺爺,你這是看的郭化若版的《孫子兵法》吧?”彭星宇問。

“你怎麼知道?”

“如果我沒說錯的話,函安有一位地下革命畫家墨齋先生,曾痴迷郭化若將軍《孫子兵法》新論。”彭星宇帶來的資訊量如此之大,讓何蛟淵坐不住了。

“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墨齋先生的下落?他可是我的政治啟蒙老師啊,可惜我當初沒有聽他的話,跟著他老先生走。”何蛟淵淚眼模糊。

彭星宇告訴他,墨齋先生就是他爺爺,已經去世多年了。

事已至此,何蛟淵當即替兒子接受了彭星宇的提親儀式。

在來不及請西裝革履吃一頓正式的晚餐的情況下,何晴的母親給年輕人做了三碗荷包蛋。

隨後,彭星宇踏上去縣城的公共汽車,這次,他的身後多了一位女孩子。稍感遺憾的是,他們單獨相處的時間只有一個小時。

“嗚”的一聲,彭星宇隨火車去了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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