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離了京城數月有餘,他們正在回去的路上。

“許大人捎了信,說你要辦的事都辦好了。”

段傾黛伸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額髮,聞言微微笑了一聲,“真好。”

“只是阿黛,你就不怕許文洲惱羞成怒,派人來殺你滅口?”蕭玄霈看著她的笑顏,還是將心底的擔憂說了出來。

許文洲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定然不會輕易放過她。

“不怕。”

“為何?”

段傾黛只是笑,半晌才開口。“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

蕭玄霈一愣,心底有暖流湧過,被人信任和依賴的感覺真好。

她撇開話題,“殿下這一路又是問收成又是問商事,還關心海上貿易,鹽鐵酒茶一個都沒放過。怕是……在為查稅做準備。”

晚風吹過,讓人不自覺眯起了眼睛。

蕭玄霈被看破也不惱。他向來知道她聰明,本也沒想瞞著。

“什麼都瞞不過你,我確實是藉著帶你下梧州的由頭先去了解南方的農業商業,好為年後稅收做準備。”

“南方繁榮,稅收卻大不匹配。可想而知多少官員欺瞞不報,私吞稅收,魚肉百姓。這是國之大弊,必須改!”

稅收,向來是國家經濟命脈所繫,事關軍政民生。

段傾黛若有所思,“家國大事,朝政要義。你竟輕易告訴我?”

她正視蕭玄霈,“殿下可知女子不得參政議政。”

“我從來不在意什麼男女,只要是可塑之才,有為國為民之心。又何必拘泥於是男是女,在乎什麼是男子參政還是女子議政?”

還未等她細細品這句話,突然“嗖”的一聲,一支箭劃破夜空,直直向他們射來。

他反應極快,一把拉過段傾黛躲開,跑向船艙內躲避。

箭矢直直的射入甲板之內。

“走!”

二人跌跌撞撞地進了船艙房間,蕭玄霈用力關上門,背靠著門大口喘氣。段傾黛的胸膛也在劇烈起伏,她剛要開口,蕭玄霈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船外傳來一陣陣凌亂的腳步聲和刀劍相碰的金屬撞擊聲。

顯然是刺客追來了。

蕭玄霈緊緊注意著門外,指節也因用力而泛白。

“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他嗓音低沉,不知是緊張還是後怕,透著冷意和堅定。

“不用怕,有我在。”

他拉過段傾黛,將她緊緊護在懷中。

“好。”

船身猛地震動,顯然是有人已經躍上了船。刺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刀劍相碰的聲音幾乎就在耳畔。

“上頭說了,把男的殺了,女的必須留活口。”

“搜!”

“一個都不許放過!”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只有蕭玄霈沉穩的心跳聲在她耳邊迴響。

船艙之內叫喊聲四起,血腥味瀰漫。腳步聲越來越近,幾乎將人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趁著混亂蕭玄霈攬著段傾黛朝著視窗靠近,抱著她一躍跳進水中。

水浪起伏不斷,將他們的身形時而推高,時而拉低。

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狠狠擠壓,呼吸困難,眼前一片黑暗。她張了張嘴想要呼喊,卻只有喝水狠狠灌進了,讓口中的空氣消失殆盡,發不出一點聲音。

因著失力,眼皮也愈發沉重,透過渾濁的水,只能堪堪瞧見一個模糊的影子。失重感和瀕死感不斷交織,時間無限放慢延長,心臟也重重沉了下去……

然而,就在她即將失去意識的那一刻,一隻有力的大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是蕭玄霈。

他用力將她托起來,被拉出水面的那一刻,她才感覺到自己活過來了,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蕭玄霈帶著她遊向岸邊,抱起她向岸邊走去。

他們屈身藏在一塊巨石後,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咳咳咳……”

段傾黛劇烈咳嗽著,跪在地面上身體不住地顫抖。蕭玄霈輕輕拍著她的背幫著順氣。

“別怕,我在。”他的嗓音低沉而溫柔,哪怕是在這種時候也令人無比安心,“別怕。”

江面上的戰鬥已經結束,只剩下偶爾的慘叫聲和落水聲。

蕭玄霈長舒了一口氣,慶幸沒有被發現。

緩了一會,勉強保持著清明神思,她將氣息順了下來。她輕輕推了推他的胸口,壓低聲音,“你先放開我,我們要趕緊離開,沒準還……”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有一陣腳步聲響起。她立刻噤聲,縮了縮身子防止被看到。

“船上的人都死了?買主要求那個女人必須死!”

幾個人提著刀劍在岸邊走過。“都死光了,快走!當心遇到官兵。”

那個女人?

莫非要被刺殺的不是太子,而是她。

不對,這與船上的肯定不是一波人。太子行蹤暴露,必須立刻回京。

一想到這,段傾黛就滲出冷汗,下意識抱著他的手臂不肯鬆開。她不禁拉了拉蕭玄霈的衣襟,示意蕭玄霈必須趕緊回京。

京郊,一座別院。

“一群沒用的東西!”

蕭聞域聽完跪在地上的人的回答,狠狠摔碎眼前的茶盞,怒不可遏。

“事沒辦好就算了,還敢暴露自己的身份!我花這麼多時間精力養你們,你們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五皇子的隨從暮興朝跪在地上的人使了個眼色,他會意立刻退了下去。

“殿下,沒成功就不好再動手了。”暮興重新添了一盞茶,“宮裡已經有人知道了。”

蕭聞域只覺得煩悶,他伸手捏了捏眉心。

半晌,才問道:“她怎麼樣了?”

暮興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自然是知道他說的是誰。“聽說受了驚嚇,但現下好些了,不日便要回京。”

“我那皇兄也是沒用,連一個人都保護不了。”蕭聞域冷哼一聲,修長的手指觸碰到溫熱的茶盞,拿起來喝了一口。

“只是那晚,好像還有一波人也要刺殺太子。”

這就有意思了。

“哦?”

他笑了笑,“原來不止我,想殺他的大有人在。”

暮興卻並不贊同,只是說,“那波人的目標不是太子殿下,而是……段姑娘。”

“……”

蕭聞域呼吸一滯,重重放下茶盞,“查到是誰沒有?”

他不在乎他的便宜皇兄怎麼樣,即便是他不殺,也有的是人來殺他。可這對段傾黛來說就是無妄之災。

“梧州許大人的兒子許文洲。”

言罷,暮興將梧州的事一五一十講了一遍。

聽完暮興的話,蕭聞域的擔心才徹底落了地。

他薄唇勾起笑容,想到了那個女子。

也只有她段傾黛,能想到這麼損人利己的法子。倒是讓許文洲下了好大的臉面,二十板子雖不多。梧州城裡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想必我那皇兄也不會放過他。”

他擺擺手,站起身來。“罷了,稍微給他一點教訓就好。”

“記著,別弄死了。”

說完,他就起身離開這間別院,袍角在風裡翻飛,金陽閃耀在他身上,竟有了幾分少年疏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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