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回到尊悅光華的房子。

她走在小區裡時,一切如常,十分平靜。

她不由得往管絃租住的那棟樓看,樓下圍著幾個人在聊天,但沒有拉起警戒線。

她先進屋洗了把臉。

客廳沒有任何變化,一切和她搬走的那天一樣。

沈君亭一定發現自已兩週沒回來住了,但什麼都沒問,連一條資訊也沒發過。

她肯定能猜到自已是搬去男友那兒,也猜到自已說起的抑鬱症“朋友”就是男朋友。

小月覺得有點抱歉,她生出一種孤獨空蕩的感覺,這感覺像是沈君亭留在這裡的。

因為在韓東景家,她從來沒覺得孤單過,現在卻在沒開空調的7月下午,覺得身上有些冷。

小月回屋,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發現桌子和落地燈的燈罩上都積了灰,找出一塊布擦了擦。

她看著心愛的落地燈烏黑髮亮的罩子,平日裡的高階感,今天看上去卻有些壓抑。

小月按動開關,心裡渴望見到那透明燈泡發出暖黃色。

可是燈沒有亮,連線觸不良的聲音都沒發出,像沒通電一樣,毫無變化。

小月心裡咯噔一聲。

她趕緊檢查插排是不是開啟,插座是不是接觸良好,又來回按了好幾遍開關。

還是沒有反應。

在盡職盡責工作了近8年後,它還是壞了。

應該只是燈泡的瓦斯燒了。內部電路是沒有問題的。一個燈泡平均壽命只有2000小時,它已經超額完成使命了。

小月努力地安慰自已,心裡卻難過得想哭。

人死如燈滅,很糟糕的預兆。

她拼命排擠腦中這樣的想法,使勁兒揉揉臉,去敲鐘思陽的門。

鍾思陽很快應門,他穿著LV最新款的T恤,上面印滿了老花。

小月從來沒覺得渾身logo的奢侈品這麼好看,直白的金錢氣息讓人有了正在人間的真實感,她的心情一下子好多了。

“回來了?快進來!”

鍾思陽熱情地說著,鍾思雨也像往次一樣,從哥哥身後探出身子。

她穿著露臍的吊帶,熱褲配漁網襪,輕朋克風格的一身。

“小月姐,咱們小區出新聞了!隔壁樓的一個女的被人殺了。”

小雨迫不及待地八卦,顯然不知道這個受害人小月和自已哥哥都認識。

“還好不是在咱們小區殺的,不然肯定會影響房價。對風水也不好,你們說是不是!”

小月和鍾思陽對視一眼,兩人都沒接話。

“聽說是在男朋友,不對,應該是前男友家樓下被捅的,新聞上寫身中數刀,也不知道具體多少刀。這感情真是夠變態的。”

“你不是說要出門?磨磨蹭蹭好久了,該走了。”鍾思陽咳嗽兩聲。

“行行行,小月姐一來你就攆我,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司馬光砸缸之心眾人皆知?”

鍾思雨吐吐舌頭,帶上門麻利地出去了。

她可不想當電燈泡,怕漏電。

見小雨出了門,鍾思陽才長長嘆了口氣,眼神複雜地望向小月。

“喝點什麼?”

“有咖啡麼?我好睏。”小月難為情地笑笑。

“有,我現在去做。”

鍾思陽啟動咖啡機,先做了一杯濃縮,掀開蒸汽,塞進奶缸打泡,然後開始拉花。

咖啡端到小月面前時,小月一怔,隨即綻放出笑容。

面前的杯子裡,一隻柴犬正眯著眼,笑著看她。它的耳朵和鼻子甚至是立體的,活靈活現。

小月不可思議地看向鍾思陽,眼裡也有了純淨無邪的笑意。

“有點嚇到了吧。我剛聽說時也很震驚。”

小月“嗯”了一聲,輕抿一口咖啡,濃郁絲滑。

“今天上午警察來過咱們小區,不過動靜不大,應該就是來她的住處取證的。”

“生命太無常了。說真的,我很難過。”

鍾思陽當然知道小月的心情,從開門見她的那個瞬間,就感受到了她的恐慌。他希望這種時候,自已至少能陪陪她。

“兩週前我們還見過面。”小月嘆氣。

“是麼?”鍾思陽有些疑惑,“她和你說過什麼?”

小月搖搖頭,“她來找我,說的不是自已的事。是和我男朋友有關的事。他們以前是街坊。”

鍾思陽故作鎮定,眼眸卻沉了下去。沒想到管絃還是找小月去說了。

“是什麼樣的事?你還好嗎?”鍾思陽忍不住問,如果管絃把和自已說的那些話,原封不動地再說給小月聽,她一定難以接受吧。

“不是什麼好事。不過好在誤會都解除了。我想她和我說那些也沒有惡意。只是在她的觀念裡,我應該知道。”

鍾思陽聽小月這樣說,心情複雜。

誤會解除,對小月來說當然是好的。但他也終於不得不再次承認,自已和小月的緣分,還是遙遙無期,沒有指望。

“那就好。我也希望看到你開心快樂。”

鍾思陽努力把這句話說得像對她戀情的祝福,喉嚨裡卻泛起酸楚。

“對了,她的事,公司應該會問大家要不要表示心意,然後把慰問金統一給到她家人。我轉給你5000塊錢,到時候幫我帶過去吧。我已經離職了,不太方便。”

鍾思陽換了話題,不想在小月面前失態。

他多想在小月傷心難過時抱抱她,只要一個擁抱,就一定能驅散她心頭的恐懼,帶給她持久的溫暖。

一個朋友間的,兄妹間的擁抱,也算不了什麼吧。

可鍾思陽沒有勇氣向前,因為他知道,心中的感情是無法隱瞞的。

是友情就是友情,是愛戀就是愛戀,小月不是傻子,那溫暖中的炙熱核心,會把她嚇跑的。

“嗯,好,我準備隨2000,作為一點心意吧。到時候把你的這份一併帶去。”

鍾思陽點頭。低頭拿出手機轉賬,再抬頭時,眼中已沒有悵然,恢復了平靜溫和。

小月收下錢,不再說話,默默地喝著咖啡,望著窗外發呆。

鍾思陽也不去打擾她,任由她安靜地坐著。

然後開啟唱片機,裡面的歌曲是小雨昨晚在聽的。

槍花樂隊的“November Rain”。

電吉他Solo的高潮處,鍾思陽站在窗邊望向小月。她的目光仍指向遠方。

他想起那一句詩。

生命中留下許多罅隙,從中送來了死之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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