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合上手機。
她不好奇，甚至不想知道是誰發生了這樣不幸的意外。
她害怕死亡突然出現在身邊，哪怕並不是關係很近的人。
櫻桃發覺小月臉上表情怪異，剛才的熱情已全然不見，一看就是收到了什麼壞訊息。
她湊到小月身前問，“怎麼了？”
小月看著櫻桃隆起的肚子，欲言又止，只說了一句，“公司出了點事。不要緊。”
“大週末的，別想工作了。你看他倆忙成那樣，咱倆也別閒著。”
櫻桃說著拉過一個凳子坐在小程身邊，要幫他一起修剪花枝。
“姐，你身子不方便，當心扎到手。”
小程緊張地把櫻桃手裡的玫瑰接過來。
“別叫我姐，叫櫻桃。都把我叫老了。沒什麼不方便的，孕婦也需要鍛鍊身體。”
“那你幫我拍拍照吧，發朋友圈宣傳用。”
“行，這個我在行，保準給你的作品拍得美美的。”
櫻桃起身拍照，小月有些低落地坐下，幫小程一起剪花。
她上過幾次花藝課，還算有基礎，和小程配合得挺默契。
韓東景被幾個女顧客圍住，說是在討論花，目光卻始終停留在韓東景英俊的臉上。
“他是不是什麼明星啊？”
“不知道，也可能是模特吧。”
年輕女孩們嘰嘰喳喳，所謂的小聲討論，卻像是故意要讓周圍人聽得真切一樣，熱烈地不斷重複。
櫻桃向小月使使眼色，示意她過去表明一下老闆娘的身份，卻發現她心不在焉，雖然手上的活不停，但動作機械，毫無熱情。
“這滿屋的鮮花，俊男，和金錢的味道，怎麼就沒有一樣能博你開心呢。”
櫻桃不解，還不等過去吐槽，心中卻也突然湧上一股莫名低落的感覺。
一定是孕期荷爾蒙作祟，她嘆了口氣，不再琢磨小月的事。
忙了一上午，大家都有點餓了，韓東景叫小程和他們仨一起吃飯，他卻堅持要叫外賣，在這裡守著店。
“掛個休息中的牌子就行，以後你也要按時去吃飯，午休是12點到1點。”
韓東景無奈地說，語氣卻是關懷的。
他總是能遇見對工作特別負責的人，讓他感恩之餘，不免愧疚。
這不是一個生意人該有的仁慈，可按他現在的物質需求，基本已經實現財務自由，便沒有任何動力去為了金錢，傷了誰的心情。
“一起去吧，陪我聊聊天，這一對，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和他倆吃飯，只有我一人在說，太無聊了！”
小程見櫻桃也開口，不好意思再拒絕，把休息的牌子掛在樓梯口的告示板上，跟著大家一起下了樓。
韓東景忙著應酬客人，並沒關注到小月，直到在飯店坐下，他才發現小月臉色不對，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嗯，來姨媽了。”
小月含混過去，很怕在韓東景面前提到“死”字。
“我給你點個熱薑茶，再點幾個清淡的菜。”
“好。”小月勉強地笑笑，拿著手機，既想開啟，又怕開啟。
韓東景去洗手間，櫻桃和小程聊得火熱，她趁著沒人注意她的功夫，還是把微信點開了。
工作小群裡的未讀資訊258條，一上午的時間，大家已經把細節摸的明明白白。
【誰死了？】
【陳列部的Penny,你們熟悉嗎？】
【巡店時見過，沒怎麼說過話。好像聽說人還不錯，挺熱情大方的。】
【她總請店鋪的人吃飯什麼的，捨得花錢。人也挺有氣質，瘦高瘦高的。太可惜了！】
【人是怎麼沒的啊？】
【據說是情殺，昨天晚上和男友吵架，在家樓下被捅了。】
【天啊，我今天好像看見新聞了，竟然是咱們同事！】
【她太可憐了，怎麼會交往到這麼極端的人？】
【我聽說，那男的給她花了很多錢，給她買車買奢侈品什麼的，沒有上百也有幾十萬了。然後她要和那男的分手，男的受不了刺激，就…】
【你聽誰說的啊？靠譜嗎？】
【我大學同學認識那個男的，應該八九不離十。】
【唉，談戀愛花點錢也不算什麼吧，至於殺人嗎？實在不行把送的東西要回來唄，這樣把兩條命都搭上了，太不值了。】
【唉，誰說不是。不知道咱們公司怎麼處理，不至於不聞不問吧？】
【我問hr小姐姐了，她說公司會給她家屬半年工資作為慰問金，同事們隨不隨錢全憑自願，畢竟這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儘量降低影響吧。】
【那你們出不出錢？】
【又不熟，算了吧，三五百的拿不出手，一兩千又拿不出來。送兩束花表達下哀思得了。】
【嗯，有道理，那我也不隨了。】
小月關上手機，不想再看下去。
管絃死了。
7月9號她們才見過面，沒想到再聽到她的名字時，她已不在人世，還是以這樣慘烈的方式。
小月不太喜歡她，但也沒有真正討厭過她。
她特意在自已生日過後，說起韓東景的往事，出於什麼目的已無從可考。
小月不怪管絃，雖然她不說，自已不去問，韓東景的病不會再次復發。
但過去不會因為無人提起就銷聲匿跡，它總會在特定的時間出現，以故事的姿態審視人們的現在。
只要過去的人還在，謠傳就不會停止，矛盾總會有一日爆發，不過早晚罷了。
她們是同齡人。
是高中同學，在一個畫室集訓過，工作後又在同一個公司工作。
她請自已吃過兩頓飯，也算得上是鄰居。
這樣的關係，在“不熟”的範圍裡，也算是有些交情。
小月覺得自已出不上什麼力，至少要出些錢。
失去女兒的父母的心情，自然不是金錢能夠安慰的，但總要有一些載體去傳達哀思，錢算是其中最有用的一種。
韓東景從洗手間回來，見小月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眉頭也緊皺著，很是擔心。
小月蒼白地衝他笑笑，拿起筷子，象徵性地吃了幾口。
手機又響了。小月不情願地掏出來看，是鍾思陽。
【聽說了嗎？去你家找你不在，有空見面聊聊？】
【嗯，好。】
小月答應下來，她需要找人傾訴幾句，可韓東景並不合適。
“東景，我想回尊悅去拿點東西，下午不陪你們了。”
韓東景點頭，在桌下握住小月冰涼的手，溫熱寬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