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一月九號,星期四。上午。

“叮,宿主今日簽到獎勵為,黃紙X5000。”

杜守義看著空間,他知道等待的東西終於來了。它不是晉代最好的紙,卻恰恰是王羲之的日常用紙。

前文提過,晉朝的書寫用具,書寫習慣與後世是不同的。在東晉末年,朝廷頒佈過一條命令:‘古者無紙故用簡,今諸用簡者,以黃紙代之。’

這道命令很有意思,我們可以看到在王羲之的時代,黃紙和竹木簡是共存的。而且黃紙是日常主要用紙。

黃紙是什麼?是晉人用防蛀的‘黃檗汁’浸染麻紙所得。未裁切的整張黃紙差不多二十多公分寬,五六十公分長短,厚實牢固,韌性極佳。

黃紙是日常紙,那就肯定不是最佳、最貴,是價效比最

高。

王羲之寫《蘭亭序》時用的就是比它高出幾檔的‘蠶繭

紙’。《世說新語》就有記載:‘用蠶繭紙,鼠須筆,遒媚勁健,絕代更無。’

蠶繭紙是什麼呢?它並非蠶繭所制,用得是楮樹皮。

楮樹皮纖維細膩,還包著一種獨特的膠衣。造出的紙白如蠶繭、細如蠶絲,故此而得名。所以蠶繭紙又有‘凝霜紙’,‘銀光紙’之稱。聽說過蘇軾的最愛‘澄心堂’紙嗎?那就是楮紙。

到了現代時常有人混淆,認為‘黃紙’和‘硬黃紙’是一種東西。其實不太對,這是兩種紙。

晉代的書法作品傳到唐朝已經幾百年了,唐人對它們採取了一種保護措施:用熨斗燙上一層臘。就像後世做了一層塑封一樣。

歲月久遠,即使蠶繭紙、藤紙也會紙本泛黃。所以唐人又玩起了彷古。

他們會把新麻紙用上文提過的‘黃檗汁’浸透,再燙上一層蠟。由此誕生了一種頗具古韻的名紙‘硬黃紙’。

硬黃紙是唐朝特色。宋朝的皇室子弟趙希皓曾說過一個‘秘密’:今世二王真跡或用硬黃,皆唐人彷書,非真跡。

有了他這句話,在後世的古玩行業裡,‘硬黃’一詞便專指臨摹本了。

話題越扯越遠了,咱們往回再拉拉。

黃紙雖然不起眼,但因為是用‘麻’、‘藤’所制,也不便宜的。東晉朝的社會風氣是:正式場合用絲帛或者側理紙、蠶繭紙之類的高階‘白’紙,日常就用黃紙。至於竹木簡,那是‘窮’人用的,窮到朝廷都看不過眼了。

至於王羲之...書法家需要大量練習,蠶繭紙肯定不經他造,他日常書寫練習用的就是黃紙。

東晉人用紙不同,書寫姿勢也與後世不同。

高桌、椅子在宋朝逐漸普及,東晉時文人多用低桉,有時隨便寫寫時甚至不用桉。

席地而坐,一手拿紙,一手拿筆,懸空而書,傳承著竹木簡時代的書寫習慣。這些你去看《校書圖》,《女史箴圖》時都會有發現。

一手紙,一手筆寫什麼最方便?當然是行草了!

況且東晉人崇尚自然,行草也最符合他們的心性,所以行草發展優先於楷書也不是沒理由的。

事物發展回朔去看,一定會多少找到些符合它們的邏輯。

紙不同,書寫習慣不一樣,如果不瞭解這些很難徹底弄懂晉人的筆勢。

歷史上曾有個牛人,為了寫好王羲之,全盤復刻了王羲之時代的‘裝備’。那就是元朝的李倜。

李倜不但紙、筆,書寫方式全盤模彷王羲之,甚至他的書房也叫‘擬晉山房’。景緻、擺設、用具全按晉人習慣進行佈置。這個該怎麼稱謂?真人實境還原?反正就是這麼個意思。

李倜是單純的模彷者嗎?很多人這麼認為。但後世的陳振廉教授為他說了一番公道話,稱其是“被遺忘的一代大師”!

“我們只知道趙孟頫而不知有李倜。究其原因是趙孟頫具有‘文人班首’,‘書畫領袖’,‘當朝權貴’,‘宋朝舊王孫’的複合形象,比起單一的書法家李倜自然更會引起世人的認同和推許。”

杜守義對此十分贊同。世人評論書法高低時總免不了取其官位,啟功先生評論顏真卿時也有過類似論述。

而且他的收藏中有李倜的一幅字,就是金貝勒那批古玩中的一件,當時見了簡直驚為天人。

至於說李倜繼承多,創新少...杜守義要說:人家本來追求的就是‘晉韻’,是正宗技法,和你們‘寫意流’玩創新的是兩條路子。

其實書道之路根本不用刻意創新,三十三重天,一步一個面貌,境界到了自然會有變化。

想搞創新的把古人的東西吃透了嗎?還沒學會走就嚷嚷著要學三級跳遠可不行。

說一千道一萬,杜守義是鐵了心要順著王羲之這把梯子往上攀爬的。他要走趙子昂、李倜‘復古迫晉’的老路,要先把王羲之囫圇個先吃透了。

至於‘創新’。相信沒掛之前,他那棵杜氏筆意的幼苗應該已經長得老高了吧...

有了新紙自然要試試筆。到了晚上杜守義裁好一批黃紙,看到了一旁的二哈和小機靈後,他心有所感的寫下了:‘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說到底,他只是王羲之的忠實追隨者,卻是蘇東坡的鐵桿‘小迷弟’。

黃紙吸墨有限,運筆流暢,和用宣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感覺。

寫完後他心情大好,自己先嘆道:“好字!”

一旁的龔小北笑了,道:“哪有這樣自誇的?”

杜守義也笑了,“這紙和宣紙完全不一樣,寫著太有感覺了。”說完後他在一旁寫道:‘怯筆試新紙,喜何如之?’

日後,這張三十一個字的《新紙帖》流傳於外。

到了網路年代,忽然有人提問道:‘怯筆試新紙’,是亞聖大大在開車嗎?!

看著底下回復裡一幫群魔亂舞,腦洞大開,杜守義的嘴角露出一絲莫名微笑。時隔五十多年,他終於又聞到了那一股熟悉的LSP的味道...

一月十日,星期五上午。

“叮,宿主今日簽到獎勵為‘王羲之筆意’+1%”

大量的真跡浸潤,昨天又有黃紙從天而降,杜守義的書法水平又漲了一點。

不過現在的筆意獎勵已經不能讓他激動了,這一個多月來他的書法水平突飛勐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著。等到達了一個層次後也許會緩一緩吧,這是客觀規律。

說起來他現在的條件比恆玄、梁武帝還要優握一些,他們同樣有大量真跡在手,可有王羲之筆意加身嗎?見過唐宋元明清的諸多好字和書論嗎?上下一兩千年,杜守義的習字條件是獨一份的,連王獻之都比不了。

王獻之雖然有他親爹手把手地教導,但杜守義有更牛的筆意灌頂啊?他要再寫不出什麼名堂,真會被天打五雷轟的。

午休時杜守義去了趟文萃閣。文萃閣是京都專門刻章的老字號。論規模,名氣和西冷印社沒法比。他們最大的成就無非就是參與了‘人民英雄紀念碑’的建造工作而已!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的題字原來寫在信紙上,是文萃閣的兩位大師放大了二十倍,然後刻上了石碑。

碑文原先是一篇小楷,也是由這兩位師傅放大的。這種事要是不說都沒人知道。

杜守義在元旦簽到了五塊田黃,加倍後成了十塊。昨天和小北閒聊後,她和杜守義各挑了一塊自己喜歡的,今天要送到文萃閣,請人刻成章。

杜守義不需要名章。王羲之寫完字蓋印嗎?沒有。所以他也不要。

順帶說一句,偉人也很少蓋印鈐。除了早期的一些檔案詩稿外,後期偉人手書上的印大多是別人加蓋的。

寫字不見印,但收藏的字畫上可以蓋啊?

《快雪時晴帖》短短二十八個字,乾隆喪心病狂的蓋了一百七十二個章。也就這張帖是臨摹的,否則王羲之一定託夢給他:你神經病啊?!

杜守義沒瘋,但他也想在收藏的字畫上蓋上自己的印鈐。至於被後人評說破壞文物什麼的,那愛誰誰。有事先找乾隆,槍斃完百八十個乾隆才輪得到他。

小北也會刻上一枚收藏章,以後就專往杜守義的字上蓋。這都是他們倆昨晚開玩笑時商量好的。

到了文萃閣時營業員看到兩枚油潤的田黃就知道來了重要客人,他把後面的老師傅請了過來。

“老同志,我想刻兩枚章,這枚刻‘龔賞’,這枚刻‘杜鑑’,您受累給看看。”...

杜守義原來還想惡作劇一下,偷偷刻上一兩枚類似‘我看過了’,‘畫得不錯’之類的章子。不過他要真敢這麼幹,說不定真會被鑄成銅像跪到首博門口,遺臭萬年的。他終究沒這個膽量。

他不敢,可他孫子敢。日後,杜守義的孫子真用肥皂刻了枚歪歪扭扭的‘寫得不錯’,偷偷給他的字帖蓋上了。這個惡作劇把杜守義逗得‘哈哈’大笑。

最後‘寫得不錯’當然被沒收了,但杜守義把自己那枚‘杜鑑’送給了小孫孫。

他早戒了愛亂蓋戳的壞毛病,可這毛病似乎隔代遺傳了,呵呵,那就讓它傳吧...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潮汐難遇潮落

周木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