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陽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白花花的太陽照在身上,他感覺是那麼地不真實。

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具行屍走肉。

因為他的靈魂無所歸依,早已飛得無影無蹤。

跟梁雪談完,他死心了。

心,也死了。

他完全理解梁雪,自己這樣的父母,任何一個瞭解他們為人的姑娘,都不會給他們當兒媳婦。

而梁雪對於私奔的理解,也讓魏陽徹底死心。

沒錯,私奔對一個姑娘來說,真的是自絕後路。

而且即使今天私奔,總有一天他們還是要回來。

還是要面對公婆。

魏陽沒有可能選擇自己的父母,但是梁雪完全能夠選擇她的公婆。

而且她因為聽了梁家河算卦先生的真經,看透了私奔的本質。

其實這些都是梁雪的福分。

讓她能夠最大可能地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魏陽羨慕她,也發自內心地祝福這位自己深愛的好姑娘。

因為自己父母如此不堪的為人,使自己失去這麼好的姑娘,魏陽心痛得無法忍受。

他不可能換掉自己的父母,也不可能去傷害自己的父母。

但心如死灰的他,可以去傷害自己。

他只能透過傷害自己,來發洩自己內心裡滔天的憤怒。

如果不發洩出來,他感覺自己會瘋掉。

魏陽在鎮上借了一輛單排小貨車,去了梁家河。

透過後視鏡,他能隱隱看到後邊遠遠跟上來一輛偏三摩托車和一輛麵包車。

在梁家河村北的土嶺上,有一個貌似小廠的院子。

這個院子是大算盤子田生財建的。

他的三個兒子帶領家裡人,還有幾個親戚,在院裡搞蔬菜加工。

每天就是出去收點蔥薑蒜什麼,回來洗乾淨了,捆紮起來裝箱,然後運到鎮上一個蔬菜加工廠。

一共就是十幾個人在裡邊幹,出貨量也不大。

村裡人只知道大算盤子這是建了個家庭作坊式的蔬菜加工廠,至於廠裡邊什麼樣兒,誰也沒見過。

因為這個廠好像怕讓人學了技術似的,除了車輛進出,其他時間都是大門緊閉。

甚至別人靠近都會遭到驅逐。

有一次幾個頑皮的孩子在廠子院牆外邊玩,因為好奇就疊人梯,扒著牆頭往裡瞧。

被裡面的人看到了,田玉發和他的倆哥哥從裡邊跑出來,對幾個孩子圍追堵截。

抓住以後捆在樹上,用皮帶差點把幾個孩子抽死。

其中一個孩子被打得回家躺了半個月。

幾個孩子的父母去加工廠要說法,田家三兄弟帶著幾個親戚,掄著鐵棍衝出來。

把幾個家長打跑了。

那個被打出病來的孩子的家長,跑到鎮上去告狀。

可是大算盤子使了銀錢,再說孩子就是被皮帶抽得病了,也不算什麼,過一陣時間會好的。

誰讓你們去人家廠子偷東西呢——爬牆頭就是偷盜行為。

末後這事就不了了之。

從那以後,連孩子都不敢靠近大算盤子這個加工廠了。

村裡人都詛咒說,權當那地方有傳染病,離得遠點省得傳染了。

看樣子魏陽不怕有傳染病。

開著那輛小貨車到了加工廠,叫開門,直接了當把車開了進去。

田家兄弟認得魏陽,但也只是他們去磨石峪的時候見過。

魏陽從沒到梁家河這個加工廠來過。

一看他開著車來了,都很奇怪。

因為這兩年來,魏陽從來不參與他爹的生意。

田玉發問魏陽:“怎麼是你來了呢?”

魏陽說道:“俺爹這兩天有事,可是人家又急著要貨,就打發我來了。”

田家兄弟一聽,這事倒也在理。

前天的時候魏春平兩口子在這村裡被外甥追打,感覺他們也是元氣大傷。

於是指揮小貨車倒進車間,開始裝貨。

裝滿車斗,遮上篷布嚴嚴實實蓋住,用繩子封起來。

魏陽沒帶現金,他要給田家兄弟打一個提貨的條子。

寫條的時候居然忘了這車貨的數量,還是在田玉發的指導下才填上數字。

魏陽寫完條子,讓田玉發也給自己寫一個條。

田玉發奇怪地說:“你拉走貨沒給錢,給我寫的是欠條。

我又沒欠你什麼,給你寫什麼條?”

魏陽撓撓頭:“我記性不好,怕回去的時候沒法跟俺爹說。

你在這上面給我寫上裝了多少箱酒。

回去我把條子給俺爹,多方便啊。”

田玉發嗤的一笑,就給他寫了個發貨數量的條子。

魏陽開著小貨車從廠裡出來,後面的大門就再次關得嚴嚴實實。

只不過大門關上沒多一會兒,外面又有人砸門。

從門上的視窗往外看,只見魏陽開著車又回來了。

田家兄弟很奇怪,以為是魏陽發現貨物什麼的出差錯了,就把大門再次開啟。

可是大門開啟,還沒有完全拉開的時候,門口兩邊就衝出兩隊人馬。

都穿著制服。

有工商所的人,也有派出所的。

兩隊人馬一擁而入,當即就把廠裡所有人都控制起來。

然後進去搜查,發現這地方外表打著加工蔬菜的幌子,其實是個製造假酒的窩點。

而且規模還很大。

一開始的時候,魏陽並不知道自己的爹跟梁家河的田生財到底有什麼業務。

只是知道田生財是自己大姑那個村的。

經常到自己家的食品廠去。

而他爹魏春平也經常去梁家河。

魏陽因為在鎮上上班,對家裡的生意也不感興趣,所以他爹業務上的事,他從來不聞不問。

只是後來老爹要花兩萬多給他買摩托。

魏陽當時嚇了一跳。

他覺得太奢侈了。

對一個農村人來說,家家戶戶有腳踏車騎著,已經很滿足了。

要說花兩萬多買一輛摩托車當代步工具,實在是想都不敢想。

他也不認為自家有那麼大財力,能從買賣當中擠出兩萬多的閒錢買摩托。

可是沒過幾天,他爹真的給他買回一輛嘉陵70。

買回來以後還大張旗鼓地放了好多鞭炮慶賀。

讓村裡那些舔狗都來他家參觀兩萬多的摩托車。

還大擺宴席祝賀。

當天晚上,志得意滿的他爹喝醉了。

因為興奮,就告訴兒子,你爹有錢,能掙很多很多錢。

原來他除了石子場和食品廠,還跟梁家河的田生財合作,做假酒生意。

這東西來錢太快了。

一開始的時候,是田生財找上門要跟魏春平合作的。

大算盤子這人相當狡猾。

他知道這幾年因為社會上假冒偽劣氾濫,上邊查得力度也很大。

尤其對於假煙假酒,工商部門那是重點打擊。

假煙他臨時做不出來,因為要弄捲菸機還有包裝機一類的,工藝要求較高。

但是假酒就很容易了。

只要弄來酒瓶,找個地方印刷足可以假亂真的標籤。

然後就是勾兌白酒,灌裝封口。

這一套工藝相對簡單。

於是大算盤子建了那個加工廠,對外看起來是加工蔬菜,其實真正業務是做假酒。

假酒做出來了,但是銷路是個問題。

不是說假酒不好銷,而是大算盤子知道,只要你去賣,總有一天會被工商給盯上。

而且會順藤摸瓜查到他的這個製假窩點。

也就是說,大算盤子想模仿地下工作者的方式,單線聯絡。

即使下線被抓,窩點也不會暴露。

他看好的這個下線,就是磨石峪那個食品廠。

食品廠送貨,附帶送酒,一點都不衝突。

而且大算盤子跟魏春平訂立了攻守同盟。

假設他們送出去的假酒被工商查獲,然後順藤摸瓜找到魏春平這裡。

魏春平就推說他送出的酒是外人送給他的,那些送酒的就是開著車,隨機送。

送完了就走。

至於那些人從哪裡來的,窩點在哪裡,他根本不知道。

當然,這相當大算盤子隱藏在幕後,把魏春平推到前臺。

魏春平承擔的風險要大一些。

所以即使這些酒的生產全部由大算盤子那邊負責,魏春平僅僅負責銷售,但利潤他倆還是平分。

就這樣,倆人成了業務上的夥伴。

對外宣稱是好朋友。

當魏陽知道自己的爹原來靠著賣假酒發財,他嚇壞了。

就勸他爹別幹那些違法勾當。

可是他爹把眼一蹬:“我不幹那個,哪有錢給你買摩托車!”

魏陽騎著摩托車行走在鎮上,讓所有人羨慕的時候,尤其是那些姑娘們的青睞。

這讓他對於假酒那事的恐懼,變得淡化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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