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桂蓮又提起第二個話題:
“我和振溪是覺得你一個人在山上,以後年齡越來越大,身子骨肯定越來越差。
你看那邊東南山這個小村裡面的人,也越來越少。
你年齡越來越大,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你看就是吃水也成問題。
我們就是商量,你能不能下山到村裡去住?
你一個人願意怎麼住都行。
振溪跟他們村的村長服氣很近,他能跟村長說說,把你的戶口給遷過去。
還可以給你分地。
到時候你種地的時候,我也可以去幫幫你,那有多好。”
柳愛蘭一挑眉:“你想讓我到梁家河去住,還在他們村種地?”說到這裡她冷笑一聲:
“我一個人住在這裡習慣了,哪兒我也不去!
好了,這個話你也別說了。”
三言兩語,把沈桂蓮所有想說的話,想探聽口風的話題都給堵死了。
沈桂蓮也不敢多問,吃完飯又隨隨便便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家常話,就和大騾子告辭回來了。
回來向大倉覆命,把自己跟柳愛蘭的對話原原本本說給大倉聽。
大倉一邊聽,一邊琢磨柳愛蘭這個態度,和她的回應裡面,可信成分到底有多少?
是她有一些話不想跟別人說呢,還是這就是她的真實想法?
當然,沈桂蓮只是打個前站,要想挖掘柳愛蘭的真正想法,大倉還是要親自出馬的。
同時跟他一起去的必須要有母親。
當大倉跟母親說,希望母親能夠陪著自己去一趟大溝崖的東南山的時候,母親就像看怪物一樣盯著兒子。
好像從來都不認識這樣一個人似的:
“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啊?是不是看你娘這幾年過得稍微舒服一點了,你就難受啊,你什麼意思你?”
自從爺爺在炕上不起來,全家人都過去看他的時候,家裡人就知道了那件陳年往事。
知道了有個叫柳愛蘭的這麼一個人物。
可能是母親對這件事有些過敏,這些日子的情緒就有些不高。
畢竟這個話題對她來說,實在是很難讓她高興起來。
當然,不管怎麼說,首先那都是陳年往事了。
而且發生在她來之前。
最重要的是,大倉的爹已經去世了。
也就是說人都不在了,一些事更不可能再計較。
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但是在大倉孃的心裡,一提到曾經跟自己男人有過那麼一段兒的,這麼一個女人。
要說她心裡不膈應,那也是不可能的。
不過她不高興歸不高興,也不可能多說什麼。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能夠讓公公解開心裡的心結,趕緊好起來。
但是她萬萬想到,自家老大居然給她提出這樣一個太過分太過分的要求。
讓自己陪著他到山上去見柳愛蘭!
自己憑什麼到山上去見她,自己跟她什麼關係,見了以後說什麼?
這老大的腦子是受什麼刺激了嗎?
“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老大朝外邊瞅一瞅,好像生怕讓別人聽到了似的。
最後還是不敢大聲說,就趴在母親耳朵邊上小聲的嘀咕了一會兒。
隨著兒子這幾句耳語,大倉娘臉上的表情那真是精彩極了。
她先是皺眉,接著好像要發怒的樣子,然後漸漸的就是面色開始緩和。
說到後來,母親的臉色完全恢復了正常。
甚至還有一些很複雜的那種小小的興奮似的。
但她即使興奮還不敢表現出來的樣子,有些裝模作樣的拿捏著說道:
“既然你這麼跟我說了,那我就跟你去一趟。“
大倉娘知道,他們娘倆這樣想,這樣做,並不僅僅完全是為了自己的公公。
其實他們娘倆還是私心的。
或者說跟她的大兒子說的那樣,這種想法有他們自己自私自利的成分。
有些人做事,損人利己,有些人做事,損人不利己。
但是他們母子的想法,是既利人又利己,跟柳愛蘭是雙贏的一種局面。
大倉娘又怎麼可能拒絕兒子的提議呢!
母子二人到了柳愛蘭的家裡,柳愛蘭一看這個大高個又來了,多少有些意外。
不知道他又來幹什麼?
並且有些狐疑的看了看大高個身邊的那位婦女。
不明白他還帶著一個陌生婦女來幹什麼?
大倉主動的給她們倆介紹,先對自己的母親說:“娘,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柳阿姨。”
一聽大高個嘴裡叫“娘”,柳愛蘭的臉色刷的一下子就變了。
大高個又給她介紹:“柳阿姨,這是俺娘,她聽說了您的事,非得要來看看您。”
柳愛蘭居然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甚至她有些反應不過來,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了。
因為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婦女居然就是秉仁的媳婦。
而且她居然今天還登門來看自己,這都哪跟哪兒啊?
自己從來不認識她,兩個人誰也沒見過誰,她到自己這兒來幹什麼?
大倉給柳愛蘭解釋說:
“我回到家,跟俺娘把您的情況說了。
知道您以前跟俺爺爺也是熟人。
現在您一個人在山上住也很苦,俺娘就非得要過來看看您。
我也攔不住,這不就她過來了嘛。”
“哦,哦哦……”柳愛蘭也不知道應該是笑,還是應該用其他什麼表情來回應了,因為這位來客,實在是太過於”不速”了。
她只是機械的點著頭:“啊,來吧,那就進來吧——”
就大倉娘這大大咧咧的性格,她可是自來熟,到了哪裡都不認生,沒等進屋就開始打量柳愛蘭前面這個空場。
一看這不就是在荒郊野外嘛,一個女人怎麼能在這樣的環境住啊?
她一邊往屋裡走,一邊就開始大發感慨:
“哎呀愛蘭呀,你說你一個婦道人家,一個人在這樣荒涼的地方住,真難為你了。
以前的時候,咱們這一片兒都有狼,你也不害怕?”
進了屋以後,一看到屋裡那麼簡單的陳設,真的就像自家老大跟自己形容的那樣,在山上簡直就是過著跟野人差不多的生活。
大倉孃的眼睛變得有些溼潤起來,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沒有了任何膈應的心理,而是瞬間拉近了自己跟柳愛蘭之間的距離。
她真的想象不到,一個女人從年紀輕輕開始,就一個人孤零零在山上生活。
一過就是三十多年。
家裡只有最基本的,僅僅能夠滿足維持生命的這些食物和用品。
大倉娘不敢想象,柳愛蘭這麼多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反正她在想,如果讓自己過這樣日子的話,自己絕對熬不過來,自己堅持不下去。
她紅著眼睛說:
“怪不得俺家老大回去跟我說,你過得太苦了,你看你過的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你說當年那些事,全怪俺公公那個老東西,把你真的是害苦了——”
說著這話,大倉孃的眼圈更紅了,熱淚盈眶,眼看就要哭出來。
現在的她完全就是一副歉意的樣子,好像在替自己的公公向柳愛蘭道歉,表示悔過。
沒想到,一聽這話,柳愛蘭扭過頭來,幾乎是怒視著大倉娘。
對於大倉娘這種動情的表現,根本就不感動,而且還很憤怒,義正言辭的反駁道:
“當年那事,怎麼可能怪梁叔呢?
他有什麼錯兒?
你怎麼能那樣說你的公公?
造成我今天這種情況是我自己願意的,我願意過這樣的日子,我誰也不怪。
你們走吧,我不歡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