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這些廠領導,跟周文良兩口子那也是多年的同事了,大家誰不知道誰啊。
都知道這兩口子屬於臭味相投的那一類。
倆人都屬於那種媚上欺下,趨炎附勢的人,而且特別嚴重。
臭味相投說明這兩口子什麼事都能商量到一塊兒。
也就是夫妻關係一直比較和諧。
沒有分歧的地方,肯定就和諧了。
別說像今天這樣不要命的暴打,兩口子就是想爭吵,都找不到爭吵的理由啊。
周文良今天這是瘋了嗎?
或者,兩口子在發瘋這個問題上也能保持高度一致?
一開始先是沈蘭春發瘋的樣子跑上來,發瘋一樣想闖進包間。
這不大會兒功夫的,周文良也瘋啦!
不過,你們兩口子想發瘋,回家發去,包間裡可是坐著真正的大人物。
打擾了大人物吃飯,連這些領導們也要跟著受牽累。
於是大家再不客氣,領導們這回也充當一回打手,一擁而上,把周文良兩口子給架起來了。
瞬間架進電梯,下來壽宴那個樓層,把兩口子推進大廳。
領導們也不進去也不離開,就在大廳門口那裡把門。
倒不是給周文良的壽宴把門,是給樓上的大領導們把門。
生怕周文良兩口子繼續發瘋,再度跑上頂樓。
周文良兩口子被推進大廳,茫然四顧。
倆人腦袋都嗡嗡的。
沈蘭春腦袋嗡嗡是被打的。
周文良腦袋嗡嗡是被嚇的。
再看一桌一桌的客人,剛開始的時候那算是高朋滿座,可現在已經變得寥若晨星。
走了七七八八。
首先本廠的同事走得精光,更別提早就說好的廠領導了。
親戚朋友也走了很多。
本來很多平常不大往來的親朋接到周文良的請帖,礙不過面子勉強前來參加。
來到以後看到不但說好的廠裡一把手沒來,廠領導也全走了,最後但凡是洗化廠的人走得一個不剩。
那這些親朋就再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三三兩兩的開溜了。
此時大廳裡剩下的,也就寥寥幾個跟周家走得近的親朋了。
再看他們的女兒萍萍,又坐回沙發上去了,也不知道誰氣著她了,滿臉怒氣。
而且是極為憤怒的樣子。
女婿梁三倉就更別提了,永遠是那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這種情景,讓周文良和沈蘭春心裡要多悲涼又多悲涼。
看人家做壽都是兒孫滿堂,其樂融融,為什麼自家就這麼淒涼呢?
沈蘭春突然扭回頭來,怒視著周文良,嘶聲叫道:
“你為什麼打我,你敢打我——”
一邊喊著,身子已經動了,她準備給周文良拼了。
周文良衝她大聲呵斥的時候都沒有,現在突然拼盡全力打她,她受不了。
大不了今天的壽宴不辦了,也咽不下這口氣。
“你幹嘛?”周文良怒吼一聲。
伸出指頭直直指向老婆。
看他目眥盡裂的猙獰模樣,沒有人懷疑,只要沈蘭春再往前一步就會被男人給弄死。
沈蘭春果然被震住了。
大張著嘴,不可置信的看著男人,就像從來沒見過這樣一個人。
一看兩口子要火併,僅剩的親戚朋友們趕緊離開座位,紛紛跑上來解勸。
男賓拉住周文良,女客擁著沈蘭春,往兩邊拉,把兩口子遠遠分開。
沈蘭春又羞又怒又委屈,不由得“哇”一聲大哭起來。
別人越勸,她哭得越厲害。
哭得腿都軟了,站都站不住,幸好好幾個女客攙著她,不然就癱地上成一灘泥了。
沈蘭春的哭聲更激起了周文良的怒火,沒命的掙扎起來,想掙脫男賓的拉扯,再度跑上去暴打老婆。
好好的宴會大廳,變得極為混亂。
而且聽著沈蘭春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個廳裡在辦喪事呢。
三倉很奇怪的看著自己的老婆。
就見萍萍的臉上除了怒氣,還有無盡的厭煩。
老婆這是怎麼了?
剛才出去一下,回來就滿臉怒氣。
三倉問她怎麼了,她也不理。
現在一看老丈人和丈母孃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火併,女兒也不上去勸說。
反而顯得很煩。
三倉知道了,萍萍的怒火來自她的爸媽。
從認識她到現在,三倉還沒見萍萍如此盛怒呢。
即使他們結婚的時候,老丈人和丈母孃明確表示不去送親,不去鄉下參加婚禮。
萍萍也沒怎麼生氣。
她認為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思想觀念,爸媽有那樣的思想,是他們的自由。
不認親家,也是他們的自由。
沒什麼可生氣的。
甚至一開始的時候,萍萍還準備把實情跟婆家人說清楚,解釋一下的。
可是婚前來過樑家河幾次,感受了婆家的家風,看清楚了幾個倉對他們父母的孝心。
也明白農村人傳統思想比較重,很看重親戚之間的俗禮來往。
如果誰家娶媳婦,連個孃家人都見不到,搞得就像領著私奔騙來的媳婦一樣。
那這家人的婚禮肯定在十里八村都被傳遍。
泰山壓不死人,舌頭底下壓死人,農村人對流言可謂是畏之如虎。
周亞萍怎麼好意思把實情跟婆婆說出來呢。
後來大哥和三倉他們商量,搞了個“假親家”。
這事就算敷衍過去了。
這以後但凡有點什麼事,需要“假親家”出面,事後萍萍總要跟三倉說,她感覺很對不起婆家人。
很慚愧。
這次孃家辦壽宴,被婆婆聽去了,逼得大哥不得不製造一個大型壽宴。
更讓周亞萍慚愧。
三倉知道,她對爸媽的不滿肯定是有的。
但也不至於氣成這樣啊!
眼看沈蘭春越哭越傷心,周文良越來越暴怒。
周亞萍實在待不下去了,她站起來拉著孩子,瞥一眼三倉:“你還坐著幹嘛,走吧!”
拉著孩子顧自在前面下樓去了。
三倉暗笑一聲,趕緊站起來跟著走了。
這倆老傢伙都不是什麼好人,狗咬狗去吧。
周文良唯一的女兒女婿和外孫,居然還沒開宴的就走了。
而且,這都幾點了,服務員過來催問要不要上菜好幾次了,可是連主家都找不到。
兩口子打成這樣,還開什麼宴啊。
親戚朋友很快又走了好多。
現場只剩為數不多的直系親屬了。
周文良這邊的親屬拉著周文良,沈蘭春的孃家人勸慰著沈蘭春。
有人也勸周文良:“你倆不管什麼事,都消消氣,要不然先上菜吧,不管怎麼著壽宴總得開始吧。”
不過那人這話說著也沒底氣,還壽什麼宴啊,這還剩幾個人啊,湊一桌都不夠。
周文良想了想:“你們回去吧,今天的壽宴不辦了,改天再說。”
幾個直系親屬一頭黑線,沒聽說過生日還有改天的。
不過周文良都這樣說了,而且看起來他的壽宴確實是沒法辦下去了。
他這邊的人也就走了。
本來是來赴宴的,空著肚子拉了半天架,灰溜溜回去。
實在有些狼狽。
沈蘭春的孃家人不敢走,生怕她們走了,周文良發起瘋來把沈蘭春打死。
以前周文良可從沒這樣過,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就像感染了瘋牛病似的。
孃家人想讓沈蘭春先回孃家住幾天,讓兩口子都消消氣。
不管他倆是因為什麼打起來,熱問題總得冷處理。
可是沈蘭春不走,她讓孃家人先走。
因為她聽到手機有提示音,翻開一看,是周文良發給她的。
資訊上寫著:“孫總的父母就是萍萍的公婆,孫總跟萍萍的大伯哥是結義兄弟。”
這條資訊讓沈蘭春腦袋“轟”的一聲。
差點背過氣去。
怎麼可能!
為什麼是這樣?
那個瘸子和母老虎居然有孫總這麼大人物的乾兒子?
何德何能啊?
那不是讓鄉巴佬的身份坐著火箭一下子上天了!
早知道這樣,給自己多少個膽子也不敢得罪啊。
到了自家樓下,遠接高迎都來不及啊!
自己怎麼也得下樓把瘸子背上樓去吧!
沈蘭春瞬間悔得腸子都黑了。
自己昨天的行為,到底讓自己錯過了多麼重要的人物啊!
她知道了,現在頂樓包間裡高高在上坐著的,就是昨天那個瘸子和母老虎。
還明白過來一件事,那就是周文良打她是為了演戲給廠領導看。
或者說,給所有人看。
自己昨天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或者說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
這是既成事實,改變不了。
唯一的辦法,那就是讓老周裝好人。
老周暴打自己,這事他做得對。
很機智。
沈蘭春好說歹說,讓孃家人也回去了。
兩口子湊在一起,很快制定出一個挽回局面的辦法。
那就是老周繼續裝好人,而沈蘭春自縛請罪。
周文良也是拼了,把自己襯衣脫下來撕開,做成繩子把老婆反綁起來。
押著她就上了頂樓。
來到那個包間前面,沈蘭春普通一聲跪在門口。
周文良極為恭謹的敲了敲門。
站包間的服務員拉開門走出來,同時隨手把門拉上:“您好,請問您有什麼事?”
周文良對服務員都躬著身子,小心的說:“請你把門開啟,我跟孫總說句話。”
“請問您是誰?我可以進去跟孫總說一下。”
“嗯,我是孫總的親戚。”周文良哈著腰說:
“你只要把門開啟,我站在門口說就行。”
服務員看看他的樣子:“我還是進去說一聲吧,您稍等。”
然後服務員進去包間又把門關上了。
過去孫總旁邊,躬身小聲把門外的情況說了。
孫偉生一聽有個男的牽來一個捆綁起來的女的,女的跪在門口,男的要求跟裡邊說幾句話。
他就猜到是三倉的老丈人和丈母孃來了。
孫偉生吩咐身邊一個手下:“你去叫保安過來,把門外那倆人拖出去。”
剛才服務員一出一進開啟門,周文良兩口子就趁著開門的空擋,趕緊往包間裡張望。
沈蘭春對那瘸子和母老虎——哦不,對親家那是印象特別深了。
她一眼就看到兩位親家在最上手坐著。
集團的一把手經常上電視,她肯定一眼也能夠認出。
孫總就貼身坐在親家旁邊,恭恭敬敬的給乾爹乾孃夾菜呢。
這一幕讓沈蘭春熱血沸騰。
那可是自己唯一的,親的親家啊!
孫總居然是自己親家的乾兒子。
那麼,自己就是孫總如假包換的長輩了!
這可是實在親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