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良兩口子現在把女婿看成了貴人,即使女婿對丈人怠慢,他們也不敢表現出不滿。
一直盼到過了十二點,終於看到三倉領著孩子姍姍而來。
周文良兩口子長出一口氣。
心中憤怒,表面上還得對女婿和外甥熱烈歡迎。
他們的女兒周亞萍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真心沒有跟男人生氣。
因為爸媽的勢利,逼得大哥和三倉他們要整天造假,今晚還得搞一場壽宴。
別說三倉脾氣不好,就是擱誰身上都要對丈人的壽宴心生牴觸。
而且周亞萍對大操大辦這事頗不以為然。
爸媽把今天的壽宴看得比天還重,可是女兒滿腦子只想著手上的案子。
只盼著趕緊結束,她馬上要趕回刑警隊。
現在她已是刑警隊的副大隊長,忙著呢。
三倉故意過了十二點才過來,就是要表示出自己的不滿。
他以為這個點兒了,壽宴肯定已經開始了。
畢竟洗化廠的一把手張廷棟答應參加丈人的壽宴,帶動了廠裡好多幹部也要來參加,表示祝賀。
使得丈人把六十大壽搞得無比隆重,平常不大走動的親戚朋友都收到了請帖。
這麼隆重的壽宴,對丈人和丈母孃來說有這麼多貴重的客人參加,他們肯定不會等著遲到的女婿。
只要貴客到齊,十二點就會準時開宴。
讓三倉想不到的是,進了宴會大廳,發現一桌一桌的客人都還在乾坐著。
就是吃些點心喝點茶水閒聊,居然還沒開始上菜。
而丈人和丈母孃在宴會大廳門口,看起來很像熱鍋上的螞蟻。
最讓三倉奇怪的是,自從他跟周亞萍認識,他就沒見丈人和丈母孃給予自己這麼溫暖的笑容。
那個熱情就別提了。
熱情裡邊還有諂媚的成分。
這太反常了。
太陽打西邊出來的?
明明自己來晚了,丈母孃不甩臉子,反而如此熱情。
這可不是她的風格。
進來大廳,看到門裡邊的老婆,三倉小聲說:“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萍萍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三倉繼續說:“奇怪,我來晚了,門外那二位反而更熱情了。
這是什麼么蛾子?”
“怎麼說話呢!”老婆白了他一眼。
其實周亞萍也很奇怪。
女婿和外甥遲遲不來,就她媽那脾氣,早就把她拉到旁邊大發雷霆一番了。
沒想到今天居然這麼好的耐心,沒有發怒,只是過來讓自己打電話催一催。
三倉問:“這個點兒了,怎麼還不開席?”
萍萍朝大廳外翻翻眼皮:“缺一位最尊貴的客人。”
“張廷棟還沒來?”三倉知道,廠裡一把手今天要親自參加丈人的壽宴,那可是最尊貴的客人了。
“對,就等他了。”
看到爸媽在大廳門口左等右盼,脖子都趕上長頸鹿了,可也不敢給張廷棟打電話催問。
明明過了十二點還不見人,但也只能死等。
十幾個廠裡的幹部卻是已經來了。
這些都是一把手陣營的人,是如影隨形跟緊廠長的忠狗。
廠長給周文良面子,這些幹部也給周文良面子,表現出對廠長的絕對捧場。
可是現在都過了十二點,還不見廠長到來。
周文良兩口子不敢打電話催問,幹部們卻是有些奇怪起來。
廠長答應來,按理說不應該到了這個點兒還不過來吧?
於是給廠長打電話問問。
張廷棟接了電話,淡淡的說:“你們去給周文良祝壽啊?
我也在麗璟雲海。
在你們樓上。
今天咱們集團孫總的父親和母親過來了,我必須要過來敬杯酒。
敬酒以後我就回廠了。”
十幾個幹部面面相覷。
廠長的口氣裡,譏諷意味十足啊。
是啊,廠裡的高層幹部,居然給一個車間裡小組長祝壽。
實在是有失身份的行為。
可這是事出有因啊。
這些幹部過來參加壽宴,還不是看你廠長的面子。
唯廠長馬首是瞻的表現。
怎麼廠長語帶譏諷?
而且大家也聽明白了,廠長並不過來參加周文良的壽宴。
那咱們還坐在這裡幹嘛啊?
十幾個幹部紛紛起身,趁著沒上菜,咱們趕緊撤!
正在大廳門口翹首以盼的周文良兩口子,看到領導們一起出來了,大驚。
“領導——您們這是——”
“不好意思老周,臨時有點事,我們先告辭了,祝你生日快樂!”
周文良和沈蘭春眼睜睜看著這些尊貴的客人都出來了。
全指望廠長和這些貴客給自己的壽宴長臉,在親戚朋友面前揚眉吐氣呢。
現在全都出來了,一個都沒留下。
到底廠裡發生了什麼急事,讓廠長到現在來不了,而且其他領導也要趕回去?
周文良和沈蘭春也不敢問啊。
本以為領導們要乘電梯下樓回廠呢。
沒想到兩口子看到電梯居然是往上走了。
周文良懵了:“不是廠裡有事嗎,怎麼又上樓了?”
沈蘭春怒道:“誰跟你說一定是廠裡有事!”
這時候,周文良車間裡那些同事也都出來了。
一個個推說有事,要回去。
周文良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拉住一個同事:“你跟我說清楚,你們來都來了,為什麼突然又要走?”
領導們說有事,周文良不敢打聽,但是同事要走,他總要問個明白。
這個同事左右瞄了瞄,小聲說:“老周,你惹下大麻煩了。
剛才我們見領導們都走了,就給領導打電話,問是不是廠裡出什麼事了?
領導說他們現在都上了頂樓。
咱們集團孫總的父母從鄉下來了,在這裡吃飯。
集團一把手的父母在這裡吃飯,咱們廠的領導們既然也來到這裡,總不能裝聾作啞悄悄走了吧?
他們這是上去給老太爺和老夫人敬酒去了。
咱們張廠長早就在那裡了。”
周文良被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事跟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說我惹下大麻煩了?
再說領導們既然是去敬酒,敬酒完了還要下來。
那你們出來幹什麼?
難道咱們這個級別的也有資格去敬酒?”
這個同事意味深長瞥一眼沈蘭春:“老沈跟你說了吧,昨天她跟一對鄉下的老夫婦打了一架?
剛才上去的領導在電話裡說,昨天跟老沈打架的,就是孫總的父母。
你們這不是惹下大麻煩了嗎?
當時還叫來了保安,還準備報警把兩位老人抓走呢。
這下一切就講通了,怪不得昨天張廠長那麼著急的趕過去。
對兩位老人那個恭敬就別提了。
原來張廠長早就知道那是孫總的父母啊!”
這個同事的話,旁邊的沈蘭春一字不落的都聽到了。
這時她忍無可忍叫道:“胡說八道,那倆人怎麼成了孫總的父母呢?
那是我女婿的父母!”
貴客們一個個離去,連廠裡的同事都要集體告退,沈蘭春急怒交加之下,忍不住把實話都說出來了。
是啊,這個同事說咱們惹下大麻煩了,那老頭和老太太是孫總的父母,這絕對是謠傳啊。
實打實的胡說八道啊。
他倆什麼身份難道我不知道嗎?
那是如假包換的鄉巴佬,是梁三倉的母親和繼父。
雖然從來沒見過,老死不相往來,但不管是看女兒的結婚錄影,還是看女兒跟公婆的照片。
她早就深深認識了鄉巴佬的土腥味到底有多濃重。
讓這個殘疾老頭和兇巴巴的老太婆化成灰,沈蘭春也不會認錯人。
昨天跟自己打架的明明是那倆鄉巴佬,鄉巴佬絕對不會搖身一變變成集團老總的父母的。
那個同事一看沈蘭春那副近乎歇斯底里的模樣,不由得一皺眉。
朝周文良揮揮手:“不好意思了老周,我們先走了。”
這些廠裡的人確實沒法坐在席上對周文良的六十大壽表示祝賀了。
因為廠長在上面給孫總的父母敬酒,下面這十幾個領導也去敬酒了。
他們這些車間裡的一般職工,肯定沒資格去給集團老總的父母敬酒。
那麼只有用實際行動表達對老太爺和老夫人的敬意了。
那就是從周文良的壽宴上離開,不要再給周文良面子。
誰讓沈蘭春昨天對老太爺和老夫人不敬呢!
你惹了這麼大的人物,廠裡誰還敢跟你沾邊兒!
原來說好的廠裡一把手來參加壽宴,還有十多位領導也一起來。
這下好了,不但廠長沒露面,領導們也走了,甚至來參加壽宴的所有同事都走了。
大廳裡瞬間顯得很空蕩。
一看文良廠裡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全走了,周家那些親戚頓時議論起來。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有幾個本來就不想參加的親戚直接也站起來離開。
你們廠裡的人都走了,而且都這個點兒了也不上菜,好像把客人曬起來了似的。
那還傻傻的坐在這裡幹嘛?
周文良和沈蘭春一看親戚又有幾個出來,表示突然有點事,不好意思先告辭了。
沈蘭春直接要瘋了!
到底是哪位領導傳出來的謠言,說昨天跟自己打架的是孫總的父母?
“我倒要上去看看,我什麼時候得罪過孫總的父母?”沈蘭春不顧一切了。
本來是要超規格的,風風光光的辦個六十大壽。
誰能想到不但說好的貴客沒來,但凡自己廠裡的人還全都走光了。
親戚也走了好幾個。
那這壽宴還辦不辦了?
沈蘭春認為,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關於自己得罪了孫總父母的謠言。
所以她要上去澄清這事。
周文良勸她別去:“集團的一把手在上面吃飯,咱這身份哪有資格進去?
還是算了,等今天過去之後再澄清吧!”
“不行,”巨大的失望,以及深以為辱的感覺,讓沈蘭春真的歇斯底里了:
“現在就要把事情搞搞清楚。
我承認咱們沒資格去見孫總,可我也不能背黑鍋呀。
咱們見到孫總父母的資格都沒有,哪有資格跟他們老人家打架?
借我一萬個膽兒我也不敢啊!”
沈蘭春噔噔噔快步跑過去,按了上樓的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