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按照大倉娘現有的能力,想在今天就趕到滬海。
找到親家位於滬海洗化的家,還是有困難的。
她來回滬海跟著孩子們坐過飛機,但前提是“跟著”孩子們。
全不用自己操心,只管跟著走就行了。
讓她帶著老歪去坐飛機,她還沒那能力。
不過,這難不住勇猛頑強的大倉娘。
條條大路通滬海,她有的是辦法。
因為她知道富貴的小兒子回來了,陪著爺爺奶奶過中秋節。
大倉娘就跑去忽悠那孩子:“小年,過完節還在家裡咋?
趕緊回去該幹嘛幹嘛。
嗯——你會買飛機票坐飛機嗎?
哦,你還是個大學生,怕是不會坐飛機吧!
那就算了。”
小年被大奶奶給說得一頭霧水,沒弄明白她想說什麼。
小年叫田萬年,是富貴的小兒子。
因為他的姐姐叫田榮華,他就只能叫田萬年了。
富貴那點兒小學文化,也就這麼高的水平了。
他叫富貴,女兒就叫榮華,富貴榮華嘛,多像文化人起的名字。
後來又有了小兒子,富貴憋三天憋出個“富貴榮華萬萬年”。
於是,小兒子就叫田萬年。
富貴還很得意,覺得自己給孩子起名字太有水平了。
爺仨的名字,就佔就了富貴榮華萬萬年。
自己真是有才。
田萬年還在上大學,今天被大奶奶這番話,給激將了。
雖然他沒大聽明白大奶奶的全部意思,但他聽出大奶奶在懷疑他的能力。
堂堂大學生,豈能連坐飛機都不會了?
“大奶奶,您說笑話吧?我怎麼可能不會坐飛機呢?”
大倉娘說:“你自己會坐飛機,那要是帶上我和你大爺爺倆人呢?
你大爺爺走路那樣子,人家不會不讓上飛機吧?”
小年笑了,他大概明白大奶奶的意思了。
“大奶奶,您是不是想讓我帶您和大爺爺坐飛機去滬海?”
“對啊。”大倉娘說,“他們讓你三叔明天帶我去。
可我想今天就去。
可你三叔那混蛋說今天跟幾個同學約好了,去縣城喝酒去了。
你說他和同學喝酒重要,還是帶他娘去滬海重要?
那不著調的混小子!”
大倉娘罵咧咧的。
對於三倉叔的不著調,小年也是早有耳聞。
那些所謂的不著調,主要指的是三叔的性格,從小就惹是生非,不聽管教。
據說他小時候整天被大倉叔暴打,可謂是兩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就像今天,大奶奶想今天就過去滬海,他卻是先顧了自己去跟同學聚會。
跟大倉叔他們幾個比起來,確實不著調。
那麼小年就當仁不讓,自告奮勇要帶著大奶奶和大爺爺坐飛機去滬海啦。
三個人到滬海下飛機的時候,才剛剛正午。
大倉娘顧不得吃午飯,讓小年送佛送到西,直接把自己送到滬海洗化家屬區算了。
這就看出大倉娘雖然表面不服,其實內心還是有些心虛的。
到了滬海這樣的國際大都市,她一個土生土長的農村婦女,面對城市的喧囂和繁華,確實是有些肝顫和心虛。
還真怕無頭蒼蠅一樣亂撞,把自己和老歪給弄丟了。
三個人打上車,直奔滬海洗化。
有小年這個大學生做嚮導,大倉娘總算是省心了。
只要專心照顧歪呀歪呀的老歪就行了。
老歪雖然恢復得不錯,這些年也一直堅持鍛鍊,但總是有些後遺症的跡象。
他本來就是個歪呀歪,加上腦血栓後遺症,走起路來那姿勢實在是沒法恭維。
不但走路姿勢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體力也不行。
肯定做不到像正常人那樣走很遠也不累。
稍微走點路就累得要命。
現在被大倉娘帶著來出門,走路的時候多虧大倉娘扶著他,替他省了不少力氣。
不得不說,老歪被大倉娘拖著來滬海參加壽宴,這老兩口還真是不容易。
小年是大學生了,到了哪裡也難不住他。
大奶奶跟他說要去滬海洗化廠,到她親家周文良家。
周文良就在洗化廠的家屬區住。
小年很容易就帶著大奶奶和大爺爺來到了周文良家的樓下。
看著親家的住處,大倉娘暗暗得意。
她在想,待會兒三兒媳婦萍萍見到自己帶著老歪居然自己就找上門來了,不知道有多吃驚呢。
“小年,你弄明白了,就是這座樓是吧?”大倉娘最後跟小年盯對一下。
“沒錯大奶奶。”小年肯定的說,“剛才那人說了,就是這棟樓,周文良家住三樓東戶。”
“那好,你的任務完成了,忙你的去吧,讓你大爺爺先歇歇,待會兒我們自己上去就行。”
大倉娘故意讓小年走。
這樣待會兒三兒媳看到自己的時候,自己可以吹個牛逼。
表示是憑著一己之力找到親家這裡的。
小年幫大奶奶扶著大爺爺在樓道口陰涼處坐下,先歇息一會兒。
今天八月十六,北方的天氣還有秋老虎的餘威。
滬海的天氣就更不用說了,依然是特別的熱。
老歪雖然沒走多少路,但早已經汗流浹背,有點喘不上氣來的感覺了。
他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在北方生活了大半輩子,完全受不了滬海潮溼悶熱的天氣。
大倉娘陪他坐下,給他打氣:“稍微涼快涼快咱就上去。
上去就涼快了。
萍萍家肯定有空調。
到了她家你歇著,有什麼活兒我跟萍萍她媽幹。”
這時候一名廠領導要上樓,看到一對打扮土氣的老夫婦坐在樓道口。
那個老頭出了很多汗,看起來很虛弱的樣子。
這位領導就問:“你們是哪裡來的,到這裡找誰?”
老歪很惶恐,趕緊掙扎著想站起來,被大倉娘按住了,她說:
“俺是從江北過來的。
上俺親家周文良家,萍萍是俺兒媳婦。”
哦?
這位領導驚訝極了。
這可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啊!
聽說過冒充幹部的,冒充大款的,還真沒聽說過冒充親家的。
周文良的女兒嫁給了通倉速運的老闆,這個廠裡的人都知道。
據沈蘭春和周文良說,他們的親家也是家財萬貫的大企業家。
雖然廠裡的人從來沒見過周文良的親家,但這位領導至少有自己的判斷力。
家財萬貫的大企業家絕對不會是眼前這對老夫妻的模樣的。
眼前這對老夫妻明顯是從農村來的。
而且看起來那個老頭身體還不大好的樣子。
真不知道這二位冒充周文良的親家,意欲何為?
這位領導忍不住,掏出手機給周文良打電話:“老周你在家嗎?
在家的話下來看看,你親家來了。
就在樓下。”
周文良還真沒在家。
他們家的三口人現在忙得很。
萍萍已經從婆家趕回來了,現在去酒店現場去了。
周文良出去辦事了。
家裡只有沈蘭春。
現在周文良接到那位領導的電話,頓時嚇了一跳。
自己哪有親家啊?
按理說萍萍的公婆就是自己的親家。
可是自從萍萍嫁過去,自己就明確告知對方,這門親家因為門不當戶不對,咱們不認。
這些年來也從來沒有走動過。
彼此連認識都不認識。
當然,說不認識也不準確。
至少周文良兩口子看萍萍的結婚錄影,看到了親家長什麼樣。
看到錄影上親家那土得掉渣的樣子,兩口子簡直是無地自容。
尤其看到女婿梁三倉的繼父,居然還是個殘廢,走起路來像只鴨子,一歪一歪的。
簡直丟死人了!
周文良兩口子也知道梁三倉為了敷衍父母,找群眾演員假扮萍萍的爸媽。
一開始沈蘭春很惱火,覺得這也是對自家的侮辱。
後來也就隨他們去了。
反正只要咱們不跟他們相認,不來往就是了。
現在周文良聽說自己的親家來了,就在自家的樓下。
他嚇了一跳的同時,迅速在想,來的到底是什麼人?
大機率應該就是小梁的父母。
可是,這麼多年根本就不來往,他們突然過來幹什麼?
最可恨的是,他們居然跟領導說他們是自家的親家。
這樣讓廠裡的人知道,他們兩口子以後沒臉在廠裡見人了。
聽那位領導關於親家外貌的描述,周文良基本能夠確定,就是小梁的母親和繼父來了。
周文良當機立斷,在電話裡就堅決否認那是自己的親家。
表示剛才自己還跟親家透過電話,親家本來要過來參加自己六十大壽的,可是因為急事,出國去了。
怎麼可能在自家樓下呢!
領導嘴裡那一對老夫妻,不是騙子就是神經病。
跟領導通話完畢,周文良立即給在家的老婆打電話。
告訴她,小梁的母親和繼父來了,就在咱家樓下。
最可恨的是,他們還在口口聲聲說是咱們的親家。
沈蘭春一聽也是瞬間暴怒:“這怎麼得了呀,他們是瘋了嗎?
你給萍萍打電話了沒有呀?”
“這事先不能讓萍萍知道。”周文良在電話裡說:
“萍萍知道了,要是她趕回去,把公婆讓到咱家裡的話。
全廠人都知道咱們的親家是什麼樣的人了。
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趕緊讓他們走。”
“對對對,趕緊把他們趕走,我馬上下去趕走!”
沈蘭春掛了電話,就匆忙下樓來了。
出來樓道門口,往右邊一看,果然是萍萍的公婆坐在那裡。
而周圍已經有十多個本廠的人,在指指點點地議論這對老夫妻。
議題當然就是這老兩口的身份。
這些職工議論紛紛:“聽說,這對老夫妻是周文良的親家?”
“不可能,周文良的親家不是大企業家嗎?”
有人就笑:“誰規定大企業家就不能打扮得樸素一點?”
“別開玩笑了,這倆人明顯是農村來的……”
大倉娘雖然給小羊看孩子在滬海呆了好幾個月,但她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都在家裡。
幾乎沒怎麼出去過。
出去也白瞎,滬海話她一句也聽不懂。
現在周圍那些人對她和老歪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大倉娘很懵。
她聽不懂那些人在議論什麼。
不過看錶情聽語氣,好像不是什麼好話。
大倉娘有些生氣。
正想扶起老歪上樓,這時從樓裡邊出來一個女的。
盛氣凌人,滿臉怒氣。
大倉娘居然有些短暫的失神。
因為她看出來這女人,長得怎麼跟自家兒媳萍萍這麼像?
反而是自己的親家,長得跟萍萍一點都不像,好像這個女兒不是親生的似的。
倒是眼前出來這個女的,要說她就是萍萍的媽,肯定沒有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