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些年來,魏紅儘量逃避有關於鍾振軍的訊息,但她對於當年那些放映員的現狀,還是大致有些瞭解的。
像鍾振軍這樣的,成為公社放映員的那一天,他們也成了國家正式的在編人員。
工作關係落在公社裡,戶口農轉非。
到了後來,隨著電視等文化娛樂形式的興起,農村人對露天電影逐漸失去了興趣。
鎮上的放映隊也逐漸沒落。
放映隊無事可幹,也創造不出什麼利潤,一直都捉襟見肘的鎮財政實在養不了這些閒人。
於是,放映員們漸漸成了鎮上被遺忘的人群。
沒有工資,沒有勞保,沒有福利,沒有養老保險……
有的只是無盡的落寞和對往事的回憶。
這種境地之下的放映員,可以說連一個農民都趕不上。
至少,農村戶口的人,能分到屬於自己的承包地。
實在沒得幹,種地也能餬口。
可他們屬於城鎮戶口,分不到承包地。
有的放映員沒辦法,就去鎮子後邊從農民手裡轉包幾畝地種著,聊以餬口。
也有的支個攤子修腳踏車啥的。
反正,當年這批人有多風光,現在他們過得就有多淒涼。
至於鍾振軍,他大概屬於最慘的。
因為他離過兩次婚。
第一次他是走了陳世美的老路,把老婆孩子都不要了。
當年魏紅多愛他啊,把他當成了自己生命的全部。
如果不是不幸中的萬幸有個好表弟,被拋棄的魏紅絕對已經自掛東南枝了。
第二次是因為他惹下饑荒,沒辦法只能拿老婆吳新麗消災,二婚生的孩子也打包送了對方。
孑然一人,無處安身的鐘振軍只能回到自己的老家,跟父母住在一起。
幫父母耕種著家裡的幾畝地混日子。
雖然他那些年把什麼都混沒了,好在一副好皮囊還在。
雖然大不如前,至少也曾經帥過。
父母雖然年老體衰,還是給他大力張羅。
給他娶了一個帶著兩個兒子的寡婦。
寡婦比他大好幾歲,可謂是那種又老又醜的型別。
只不過鍾振軍混到如此悽慘的地步,他還有挑食的資格嗎?
寡婦即使又老又醜,人家還有點不大願意跟他呢,嫌他家裡窮。
不過寡婦雖然老醜,但是很能幹,過門沒一年,就又給鍾振軍生了個大胖兒子。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能幹?
反正別看鍾振軍活得這麼悽慘,人家現在也是四個孩子的爹。
四個孩子同一個父親,但是分屬三個不同的媽。
魏紅最初離婚的時候,還會帶倆孩子回來看看爺爺奶奶。
後來鍾振軍跟吳新麗有了孩子,爺爺奶奶又有了新孫女。
魏紅跟孩子也就不再過來,並且把孩子的戶口也遷走了。
徹底跟姓鐘的這邊斷了聯絡。
魏紅連兩個孩子的姓氏都改了,全改姓梁。
對於這一切,鍾振軍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他這境況,也管不過那麼多來了。
現在他有三個兒子需要撫養。
就他一個國家公職人員自居的文化人,如果拿不到國家的工資,吃不到文化飯,那他養家餬口還真是成問題。
這幾年有傳言說國家準備給他們這些老放映員發補助。
雖然只是個小道訊息,但鍾振軍很願意相信那是真的。
於是,原來的放映員們就整天去鎮上打聽,補助什麼時候來?
補助的標準是什麼?
據說有的地方的放映員還聯合起來去上訪過。
不過到現在為止,他們這些放映員還是得自食其力。
魏紅因為知道這些情況,所以聽表弟說他在鎮政府遇到鍾振軍,不用問,就知道鍾振軍去鎮政府幹什麼。
肯定還是為了當年為國家幹過工作那事,想要向上邊問個說法。
大倉說:“你猜的沒錯。
他去鎮上除了想搞點錢,還能為了什麼?
當然,我看到他權當沒看到,他見了也像個過街老鼠。
不得不說,這個人啊,一旦日子沒過好,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沒了。
除了外貌很難跟以前聯絡起來,那精神、氣質,現在也是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我聽鎮上的人說,他是去找鎮長,想辦個低保啥的。
意思是現在生活困難,三個兒子連學費都拿不出來了。
就想憑著他國家公職人員的身份,讓鎮上給辦個低保,給點補助。
可是現在國家對他們這類人又沒有相關補助政策。
鎮上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
誰理他啊!”
“……”魏紅默然不語。
當年的那些恩恩怨怨,在她心裡早已成了過眼雲煙。
但,她和鍾振軍畢竟夫妻一場,有兩個共同的孩子。
而且,當年魏紅對鍾振軍愛得實在太深,太熱烈。
嫋嫋的過眼雲煙當中,聽到鍾振軍現在的境況如此悽慘,魏紅心裡很不好受。
如果當年鍾振軍沒有拋棄她,倆人的日子現在會是一副什麼樣子呢?
人生真的沒有如果。
你看看大姑家現在的日子,那是多麼地欣欣向榮啊!
而鍾振軍想當年覺得大姑家孤兒寡母的,怕親戚之間受牽累,就不願跟大姑家來往。
如果當年他能像對待自己的親姑一樣跟丈母姑家走動,今天他能窮到這個份上嗎?
別的不說,就是大倉隨便動動嘴皮子給他支個招,他就能成全鎮首富了。
可現實的情況是,鍾振軍現在窮得叮噹響,而大姑家那可是非一般地欣欣向榮。
看看大姑現在吧,又支使上了三兒媳婦,那可是非一般地興奮。
不得不承認,對於大倉娘來說,當初給二倉娶雲麗的時候,是她最興奮的時候。
到老大娶英子,大倉娘最大的感覺就是欣慰,欣慰要大過興奮。
畢竟,英子屬於左手倒右手。
明面上自家老大娶妻成家了,但家裡並沒有實際的添丁進口。
可是現在三倉結婚,那又是實實在在的添丁進口了。
今年這個過年,大倉娘感覺自己已經實實在在成了地主婆。
年前準備年貨,不管弄什麼,她只管負責具體謀劃要準備什麼什麼,然後指揮三個兒媳衝在第一線去幹就行了。
這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連鄰居們都感覺大倉娘今年過年的嗓門格外洪亮。
年初二的時候,大倉和英子乘飛機進京看望老丈人去了。
二倉開著車,拉著老婆孩子也去走丈人家。
只有三倉沒去走丈人家。
他說滬海那邊對俗禮看得比較隨意。
大年初二雖然也是走丈人家的日子,但也有初三回孃家的。
至於那些女兒遠嫁的,因為離得遠交通不便,也就不再拘泥於初二或者初三。
他準備和萍萍在初八上班之前回滬海,那時候順便走丈人家。
因為離得遠,他和萍萍初二不回孃家了。
那麼初三的時候,滬海那邊的孃家人也就不過來梁家河看閨女了。
而且萍萍還代替爸媽跟婆婆解釋,希望婆婆不要見怪。
大倉娘一聽在理,更是為有這麼深明大義的親家感到高興。
其實她哪裡知道,這哪是親家深明大義。
分明就是三倉對丈人一家有意見,故意初二不去走丈人家的。
反正自己已經抱得美人歸,得到人了,丈人那邊愛咋咋地,他才懶得理呢!
這才是所謂的你不仁我不義。
你連我的家人都不接受,不認這個親家,那麼以後啊,這個丈人家我也少走動!
當然,過完年回到滬海,他還是必須偕同萍萍回孃家去看望的。
畢竟是新婚,第一年的回孃家那是必須要有,只不過就是晚了點,屬於回到滬海順便過去看看。
周文良兩口子也看出女婿的不滿了,但是因為對方強勢,兩口子也不敢造次。
當時跟三倉同路回滬海的,還有鵝擰和魏紅。
本來在往年的時候,他們一家子都是在梁家河待到過完元宵節才回滬海。
但是因為今年過了年要準備廠子動工,所以也就早早趕回來了。
服裝生意,過完年是絕對的淡季。
正好趁著這個相對悠閒的時候,趕緊推動服裝廠破土動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