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的日子,不管對病人,還是對陪護的家屬來說,都是漫長的。

尤其是老歪,他雖然身有殘疾,但除了腳部有點小障礙之外,其他的身體條件相當好。

在他的記憶當中,除了年輕時候翻了馬車被砸斷腳,住過院之外,他再也沒有生病住院過。

也許是條件不允許,生不起病,才讓他不生病不住院的。

在原籍潘家莊的時候,因為他是個光棍,光棍是沒資格生病的,而且那時候他年輕。

後來坐山招夫,到了梁家河。

一個坐山招夫的人,那就更沒資格生病,更沒資格住院了。

他是37年生人,比大倉娘大兩歲,今年69了。

也就是說,在他69年的人生當中,他唯一的住院經歷就是因傷入院,還不是因為自身生病。

這次中風,算是他第二次住院,也是他人生第一次因病入院。

只是想不到,一旦住院,就是大病。

除了內心的焦慮,萬念俱灰,老歪同志還有對住院的完全不適應。

他右邊半邊身子完全不能動,整個身體就軟了。

躺在病床上,吃喝拉撒全都需要別人來服侍,他自已什麼都做不了。

用老歪自己的話來說:“這樣半死不活的動不了,跟個死人有什麼區別,還不如直接死了呢!”

當然,身為一個坐山招夫者,在繼子、兒媳們面前說這話,有點恃寵而驕的味道。

坐山招夫的人,哪有資格說這些帶有賭氣味道的話啊。

只不過就是因為孩子們照顧得太貼心,老歪有些沒擺正自己的位置。

脫口把怨天尤人的心裡話說出來了而已。

說完了自己也是後悔。

自己的病也不是誰給安上的,你說那些喪氣話幹什麼?

他當然聽說過有的人半身不遂了,在醫院的時候躺在病床上連摔帶砸的發脾氣。

那是因為他本來一個好好的人,突然半邊身子不能動了,心裡煩躁絕望才這樣發作的。

可人家那是面對親生的子女啊。

自己面前這些孩子,跟自己可是半點血緣關係沒有,即使自己心裡再痛苦再絕望,那也沒有發洩的資格。

老歪剛入院的時候,嘴歪得很厲害,說話嗚嗚囔囔不大清楚。

治療幾天之後,嘴歪得沒那麼厲害了,說話也沒什麼障礙了。

醫生說,沒栓著舌頭,所以不大影響說話。

可是,他漸漸能夠正常說話了,話卻是越來越少。

心事越來越重。

孩子們你來了,我回去了,走馬燈一樣輪換。

二倉和雲麗輪換得最為頻繁,幾乎隔一天就要回來待上二十四小時。

三倉和小四在滬海,來一趟很遠,來一次就在病床前伺候兩三天才走。

三倉的孩子上幼兒園了,家裡又有柳媽媽,所以他媳婦萍萍也過來伺候。

小羊的孩子才幾個月大,離開媽媽時間長了就會哭。

她只好飛過來在病床前伺候了一天,傍晚時候又匆匆去市裡坐飛機回滬海。

而病床前常住沙家浜的,就是大倉。

自從老歪發病,大倉從滬海飛回來,來到醫院之後,他再沒有離開醫院一步。

不管弟弟和弟媳婦們誰過來伺候,大哥始終是待在病房陪伴繼父的人。

這間病房裡有兩張陪護床,病床在中間,兩側一邊一張陪護床。

靠裡邊這張陪護床,是大倉的專用床位。

哪個弟弟和弟媳婦過來了,他們給繼父擦屎接尿,給繼父擦洗身體,給他餵飯,大哥就躺在他自己的床上,事不關己,半睡半醒狀。

偶然病房裡沒有別人,看到繼父有什麼需要的樣子,大倉就奮然而起,親自服侍俺叔。

病房裡第二常住的,就是英子。

繼父發病她趕過來之後,只是中間回了一趟滬海,安排了家中孩子們和保姆,以及去單位處理一下工作。

然後再回來東昌人民醫院,就跟大哥一樣,一直住在醫院。

累了就擠在大哥那張床上睡一會兒。

二三四倉的媳婦,雖然在伺候繼父的時候完全的盡力,但畢竟是年輕媳婦。

伺候的又是公公,擦屎接尿的,總會多少有些尷尬不自然。

完全自然,絲毫不尷尬的,只有英子。

因為她不僅是老大媳婦,還是家裡唯一的閨女。

從她被老梁家收養的第二年開始,繼父就來到家中,那年她七歲。

是繼父和母親把她撫養長大的。

繼父在她心中,早已跟自己的親生父親沒什麼區別。

現在繼父老了,病了,伺候起來怎麼可能有尷尬和不自然的感覺呢!

老歪住院十天了,到現在為止,大倉娘還不知情。

本來,她人在滬海,其實一直掛掛著家裡那裡歪呀歪呀的老東西。

幾乎每天晚上,她都要往家裡打個電話。

亂七八糟地嘮一會兒,呵斥老歪幾句,要求他在不是週末,二倉三口人不回來的時候,多給自己做點好吃的。

可是,就在十天前,她往家打電話的習慣被迫終止了。

因為老大給她打電話,問母親今天有沒有往家打電話?

大倉娘感覺奇怪:“今天沒打啊,怎麼啦?”

“我就是問問,您打也白打,沒有在家的。”老大說:

“俺叔今天給我打電話,讓我在縣醫院給他找找熟人。

俺二大爺病了,在縣醫院住院,二大娘崴著腳了,沒法去醫院伺候。

俺叔就過去了。”

“哦——你二大爺什麼病?”

“嗨,老年病,就是血壓高,頭暈,沒什麼大毛病。”

“那打打針就好了。”大倉娘說:

“你這幾天要是回去的話,就順便過去醫院看看你二大爺。

我在這邊看孩子,也沒法去醫院看他。

你讓你叔跟你二大爺說說啊。”

說到這裡大倉娘稍一猶豫:“——你說要是給你叔買個手機的話,他會用不?”

“您說呢?”老大反問。

他很明白母親的意思。

繼父在醫院陪護二大爺,母親就沒法跟他聯絡了。

很明顯,母親一天不給老東西打個電話,聽不到他彙報工作,心裡就不踏實。

可是,老東西現在實在是沒有能力彙報工作了。

要是讓母親知道老東西栓住了,而且一個人在炕前的地面上不知道是不是躺了一夜加一上午?

那母親就是再堅強的雙槍老太婆,也必定急壞了。

也必定會在最短的時間把孩子交給小羊,她立即奔回到老東西的病床邊。

然後,所有孩子們就等著母親的沖天怒火吧!

當然,大倉他們並不是因為無法面對母親的怒火,而瞞著母親。

母親再怎麼發火,哪怕挨個孩子暴打一頓,孩子們也老老實實受著。

因為現在確實是,繼父就跟其他沒人管的留守老人一樣,發生了獨自在家,突然發病沒人知曉的事實。

可是,打一頓,大發雷霆,於事無補。

大倉現在全部的精力,是在考慮繼父接下來的問題。

很明顯,栓住了的繼父現在是既焦慮又絕望。

就他的精神狀態,分明是放棄自己了。

雖然他嘴上不說,但大倉猜想,自己的叔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趕緊無痛死掉。

一了百了。

其實,對於絕大多數的老人來說,他們並不怕死,怕的是死的過程。

如果得個病,死又死不了,活著又很痛苦,最怕的就是這種活受罪。

比方說,得了嚴重的血栓,不能自理,就屬於那種活受罪。

大倉早就知道自己的叔近些年來見多了得血栓的,他最害怕的就是有一天自己也得了血栓。

現在果然不幸言中。

這就徹底擊垮了繼父的精神力。

得了血栓的他已經是生無可戀,只盼速死。

就他這種精神狀態,對於血栓病人來說是最壞的一種狀況。

因為血栓病人最關鍵的就是病後恢復。

醫院治療,只能讓病人血管裡的栓子化開,讓血管通暢。

但是血栓發病時給病人造成的神經阻斷,這個醫院是治不了的。

所謂半身不遂,半邊身子不能動,不是說得了這種病,不能動的這一側的手腳功能壞了。

而是因為指揮手腳的神經被阻斷了。

就像被打散的部隊跟指揮部聯絡不上一樣,大腦無法向患側的手腳傳達命令。

所以看起來,患側的手腳好像是“枯了”一樣。

要想讓患側的手腳動起來,那就要對這一側的神經通訊進行重建。

這個重建的過程,跟嬰兒學習坐住,學習爬行,最後站起來,學著走路,是一樣的道理。

就是讓大腦跟肢體建立通訊關係,肢體接收到命令以後,透過練習能夠慢慢完成大腦釋出的命令。

不管是嬰兒的蹣跚學步,還是血栓病人的恢復,這個過程當中最關鍵的就是倆字:“主動”!

比方說,嬰兒看到前面不遠的玩具,他會努力地爬過去,想抓到玩具。

或者爸爸媽媽在前面呼喚鼓勵,讓孩子爬過來。

嬰兒就會努力地想往前爬。

這就是一個主動的行為。

病人的重建同樣如此。

他必須要有強烈的想讓自己好起來的決心,出院之後透過堅持不懈的鍛鍊,才有可能恢復自理能力。

本來繼父的病情就比較嚴重,又有這樣的精神狀態,就他這狀況,以後想練到自理,那簡直是不可能的。

正如醫生所說:“他以後想自理,幾乎是不可能了。”

眼看著繼父在醫院住了兩週,醫院對血栓病人的治療這就要結束了。

該出院了。

但是繼父出院之後,何去何從,這是大倉現在面臨的重大問題。

就在繼父出院的前一天,一直陪在醫院的大倉終於破天荒地離開了醫院。

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等他回來醫院,就讓一個護士先給照顧著繼父。

而他召集現在醫院的弟弟和弟媳們,去醫院小會議室,要開一個秘密會議。

小羊和三倉現在滬海,於是大哥聯絡他們,不在場的就輸入密碼接入電話。

他要弟兄四個加四個媳婦,八個人開一個電話會議。

大哥主持會議,把咱叔目前的情況做了簡要總結。

結論就是,咱叔要是保持這種狀態,他是再也恢復不了了。

將會是一個完全不能自理的人。

所以,大哥最後拍板:

“我決定了,咱叔出院以後就不要讓他回家了。

直接把他送回潘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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