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表面上看,梁進倉既不是商會理事長,也不是救世主。
他和蔣勇根是一樣的,都是做生意的大老闆而已。
道理上來說,他沒有資格對別人的生意指手畫腳。
但是,他的良知,他的社會責任心告訴他,有必要提醒一下蔣勇根。
收割韭菜是資本的本能,但收割的時候能不能稍微手下留情,不要把韭菜連根拔掉?
夏山鎮騎手這起事件當中,深究根源,平臺有一定責任。
首先就是平臺的定價規則越來越嚴苛,導致騎手只有拼命幹活才能保住收入。
其次就是平臺為了提高配送時效,規劃不合理的配送路線。
也就是說,騎手人如果按照合理合規的交通路線配送,就會超出平臺給出的配送時間,就會被扣錢,會被差評。
想當初外賣平臺雨後春筍般出現,為了爭搶市場,外賣平臺給予了小哥豐厚的補貼。
可當外賣行業逐漸被幾大巨頭壟斷,平臺剝削就開始了。
不但給予騎手的豐厚補貼沒有了,比方說,底薪沒有了。
而且隨著外賣小哥的過剩,平臺開始逐漸壓縮配送價格。
當然,外賣平臺不可能直接給騎手降薪。
而是用一種類似於“朝三暮四,暮四朝三”的手段,用一些十分花哨的薪資方案來迷惑騎手。
薪資方案出臺,也許乍一看對於騎手有利,只要幹得好了,就能夠大幅提高收入。
比方說“送餐收入分級政策”,就是階梯制送餐價格,意思是送得越多,業績越好,單價越高,收入也就更高。
這個政策從表面上來看,好像給了騎手高收入的機會,也是為了激勵騎手的工作熱情。
但事實上,一個騎手就是拼了老命,不管死活,紅綠燈都無視的飛馳,他也很難達到最高的那一級。
上面的最高兩級,基本上就是掛在那裡看的,如同掛在老牛頭前的青草一樣看得見吃不著。
這種薪資政策的真正效果就是讓騎手更加疲於奔命的幹活,到頭來收入卻是大幅縮水。
據統計,我國的外賣小哥超過千萬。
就算一個騎手每年降低一千塊錢的薪資,平臺就可以增加100億的收入!
反正當初那些如雨後春筍般的外賣平臺絕大多數都被幾大巨頭幹掉了,騎手們別無選擇。
他們只要幹這一行業,就只能任由平臺宰割。
而隨著平臺壟斷地位的鞏固,吃相也越來越難看。
比方說平臺強制要求騎手繳納保險。
每天扣除的保險費是三塊錢。
可平臺只拿出一塊錢給騎手購買人身意外險。
這就意味著平臺剋扣了三分之二的保險費作為服務費。
可這三分之二的保險費,說白了其實就是騎手的血肉之軀。
但是當騎手一旦出事,平臺可以不用負有任何責任,因為平臺跟騎手根本就沒有勞動關係。
比方說一個騎手一直為快走平臺送外賣,但他的勞動關係並不是跟快走平臺簽訂的。
而是平臺透過“外包”方式,讓外包公司跟騎手簽訂勞動合同。
這樣即便是騎手出事,平臺也可以甩鍋給外包公司,平臺就能規避勞動法的責任。
其次還有一個好處,讓外包公司跟騎手簽訂勞動合同,平臺就不用給騎手繳納五險一金。
平臺的目的就是“既想馬兒快快跑,又想馬兒不吃草”。
想方設法讓騎手多幹快跑,薪資政策又限制騎手多掙錢,既不用負有勞動法責任,也不用給他們繳納五險一金。
說白了,平臺的政策就是隻享受權利,而不承擔義務。
騎手作為弱勢一方,你想加入平臺送外賣,就只能被逼接受平臺的各種霸王條款。
如果有騎手對平臺的做法看不慣,那你儘可以滾蛋。
現在的情況是,點外賣的人越來越多,外賣小哥的錢卻越來越難賺。
除了收割騎手,商家也逃不脫被收割的命運。
早期外賣平臺對餐飲商家的佣金抽成基本為8%左右,而如今的佣金抽成普遍超過20%!
這些錢是給顧客福利了嗎?沒有!
非但沒福利,現在點外賣還越來越貴了!
不但越來越貴,還導致外賣越來越卷。
因為平臺對商家加大抽成,還有一些外包公司搞的那些外賣補助啥的,商家如果貨真價實,分量充足,那隻能是賠本賺吆喝。
實打實賠本。
逼得商家只能偷工減料,以次充好。
也就是說,同樣的飯菜,到店和外賣是兩種原料、兩種做法,兩種分量,這樣才能勉強保本。
騎手賺的少了,商家無利可圖,顧客吃不到放心的外賣,所有省出來的這些錢,都流進了平臺的腰包。
明明是平臺製造了矛盾,但是平臺卻製造輿論,把矛盾轉嫁到顧客跟騎手之間,顧客跟商家之間。
平臺隔岸觀火,與我無關。
平臺永遠是制定規則者。
以前低價補貼,是為了儘快佔有市場。
後來加速收割,也是因為市場站穩了,需要回本了。
自始至終,一切都是為了他們自己利益最大化而服務。
而無論是打工者還是消費者,巨頭壟斷之下,看似像是獲利了,但逃不過的都是被收割的命運!
這種壟斷性平臺的出現,推波助瀾了社會壓力,引領了內卷之風。
結果就是極大的降低了從業人群的幸福感。
讓這類從業人員,越來越遠離作為社會中人該享受到的休閒、娛樂等該有的正常生活方式。
連跟老婆孩子相處的時間都變成一種奢侈。
過上了一種類似於被資本綁架的畸形生活。
梁進倉其實早就看到了這一點,也深深的為之感到悲哀。
可是他又無力改變這種情況。
因為甭管外賣、打車,類似的網際網路平臺又有什麼區別?
馬克思說:“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髒的東西。”
當今社會那些資本大鱷放大了馬老先生的這句話。
資本之惡,已經讓太多普通人過上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可以說,就連最貧苦的農民,白天耕作再勞累,晚上也能安安穩穩的睡個舒服覺。
也能分出白天和黑夜,也能享受春耕下撥秋收冬藏的正常人生。
可是那些騎手們,已經分不清春夏秋冬,每天只知道疲於奔命。
也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真正達到了“不捨晝夜”的境界了。
就在梁進倉深深痛恨資本之惡的時候,那個幹騎手的老鄉故意傷人被抓了。
他的家人求到梁進倉這裡。
這讓梁進倉再也忍無可忍,他撥通了蔣勇根的電話,想約他談談。
梁進倉給自己來電話,讓蔣勇根感到奇怪。
因為他跟東夏集團的梁總最多就是見過面,認識而已,從沒什麼來往。
甚至蔣勇根還隱隱覺得,這個梁進倉對於他三弟參加的那個圈子似乎有些反感。
現在怎麼突然給自己打電話呢?
兩位大佬在電話裡寒暄幾句,梁進倉說他想見一見蔣總。
蔣勇根卻是不想見對方。
兩人平日素無來往,現在你說想見就能見啊!
蔣勇根打著哈哈:“梁總您客氣了,怎麼敢勞動您梁總大駕親自過來!
有什麼吩咐在電話裡儘管說就行。”
“有點說來話長。”梁進倉說,“可能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明白,所以想見面談。”
“可以可以,”蔣勇根敷衍的說著:
“不過樑總啊,見面之前能不能先預告一下談話內容呢?
兄弟好奇心比較強,不預告一下,在您來之前這段時間我會抓心撓肝的,哈哈……”
“好吧,”梁進倉說,“可能我要談的話題會讓蔣總不快,先在這裡告個罪。
話題的起因就是前幾天一名騎手捅了顧客和保安的事。
那名騎手是我的老鄉,他的家人求到我這裡,讓這當老鄉的幫著轉圜開脫。
這才讓我有感而發。
當然,騎手傷人是他個人的問題,與平臺無關。
可是蔣總有沒有想過,這個事件裡面深層次的原因呢?”
“兄弟愚鈍,梁總不妨直言。”蔣勇根的語氣變得冰冷起來。
梁進倉說:“我沒資格對您的生意指手畫腳,但我對類似事件卻是有著深層次的思考。
兄弟不才,想冒昧佔用蔣總一點時間,對於這個話題進行交流?”
“哈哈,梁總高論,蔣某可是一定要洗耳恭聽。”蔣勇根在電話裡笑得很開心:
“那好,這幾天我手頭還有點事情要忙。
等我忙過這一陣兒,會專門抽出時間聽聆聽梁總教誨。”
話說到這裡,蔣勇根連句再見都沒說,就掛了電話。
這種掛掉電話的方式,也許在一般人看來只要表示不滿,就可以隨便掛掉電話。
但是蔣勇根面對的是東夏集團的老闆,梁總雖然低調,但表面上顯露出來的實力,也完全能夠撐起他一方大佬的地位。
給人打電話,被人隨便就這樣掛掉,這就是毫不客氣的打臉。
那麼很明顯,對方連電話都給你隨便掛掉,那就更不可能跟你見面交談了。
梁進倉被人打臉,毫不客氣拒絕,他焉能不惱火?
鑑於快走平臺不要臉的收割韭菜,資本運作手段之惡劣,再加上蔣勇根的狂傲。
梁進倉真想直接把快走平臺給消滅了。
可是轉念又想到,不管哪一類的網際網路平臺,他們不都是在追求利益最大化嗎!
自己想要路見不平仗義執言,難道你能把所有網際網路平臺全部消滅了?
你今天消滅掉現有的這些網際網路平臺,明天又會出現其他的平臺。
社會在發展,這都是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現象。
你是消滅不掉的。
你也不可能憑你的一己之力改變資本的固有屬性。
梁進倉雖然為此憋著一股氣,但思來想去,最終還是作罷了。
可是,這一次三倉的事情又牽涉到蔣勇根。
而且是蔣勇根親自參與和策劃了給三倉下套的事。
並且態度狂傲惡劣。
這就挑戰到梁進倉的底線了。
導致他終於下定決心,自己不可能把所有網際網路平臺都消滅,但是消滅快走平臺還不是彈指一揮間的事!
於是梁總立馬點兵排將,瞬間成立了一個“消滅快走平臺小組”。
三天之內拿出一個系統的消滅規劃。
然後立即開始實施消滅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