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絕對的自信被打破時，巨大的落差感會把人變成什麼樣？
這個問題可以看看被打飛出去，後背和堅硬的牆面撞擊再落在地上的艾老師。
健壯的男人雙膝跪在地上，整個上半身向前攤倒，姿勢狼狽卻不起來。從他顫抖的背脊可以看出不是他不想起來，而是根本起不來。
作為當事人之外，唯一看到剛剛發生什麼了的旁觀者，萬潼甚至不知道擺出什麼表情。
足足過了兩三秒，萬潼才醒過神一樣，一向喜歡說話的人這時候反而不會說話似的，嘴唇顫動了幾回，都沒發出任何聲音。
“咳。”艾老師咳嗽聲打破沉寂。
一口血隨著他的咳嗽聲吐在地上。
吐了這口血後，艾老師抬起頭，發白的臉色，可至少能動了。
他坐在地上往後靠，背後是牆壁。
一雙緊盯著伽螢的眼睛裡閃動著各種情緒。
最直觀的還是不可置信的怨憤。
萬潼看見了，心裡完全可以理解此刻艾老師的心情。無論是誰都接受不了在體能體型各方面優勢下，又在突襲的情況下，還被對方一招給打殘。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萬潼絕對不會信。
他往艾老師的方向剛走一步，身上汗毛就直豎。
憑對危險的感知往伽螢看去，對上她意義不明的薄涼視線。
萬潼露出從心的笑容，一本正經道：“其實這是誤會。”
伽螢彎眉，“解釋吧。”
萬潼愣了下，沒想到伽螢這麼好說話。
在他呆愣的注視下，見少女歪頭，額前秀髮擦過眼睫，陰影下眸光既詭又魅，涼颼颼的刀子懸在眼前般危險。
“你只有一次機會。”
如果說前一秒萬潼心底多少還有絲絲僥倖心理的話，現在徹底沒了。
他苦笑，先轉頭對依舊坐在地上休息恢復的艾老師道：“我就說，還不如直接跟她說實話，看吧。現在還不是一樣要說，早聽我的不就好了。”
艾老師冷著臉撇頭，明擺著和萬潼不對付，不願意承認自己判斷錯誤。
萬潼指著他對伽螢介紹道：“艾河山，午安事務局公務員。”
艾老師滿眼戾氣朝他瞪去。
萬潼聳肩，“要不你自己說。”
艾老師閉嘴不言，卻又不轉開眼。
體會過伽螢不形於色的危險目光後，萬潼發現自己竟然能免疫艾老師的眼刀子了。雖然嘴上懟著艾老師，萬潼還是加了一句，“也是烏山的人。”
他說完這句話後，艾老師就不再瞪他，顯然萬潼說出他想要的話。
只是往伽螢望過去，見伽螢臉色沒有任何變化，艾老師的臉色一下不愉。
萬潼見他一副想說什麼又憋著不說的樣子，心裡都替他覺得累。
“萬潼，”又指著自己，萬潼說：“沒什麼特別的，就是萬家的小輩，接了個任務就到這裡了。”
因為伽螢全程沒什麼表示，萬潼拿不準她到底知道多少。這回他徹底學乖了，也沒想試探之類的，直接問伽螢，“你知道萬家、烏山和午安事務局嗎？”
伽螢的回答相當光棍，“不知道。”
不知道你還這麼淡定。萬潼沒把心裡的吐槽說出來，面上甚至還一副知無不言的忠犬樣，“午安事務局的午諧音武功的武，其實就是官方管理我們這些人的一個部門。”
他把‘我們’故意咬重音。
能把艾河山一下打殘的人居然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姓萬的人很多，不過武道世家裡姓萬的就只有我這一脈，所以以後圈裡提到萬家，說的就是我家。”
伽螢道：“金烏俱樂部的齊戎嗯？”
“沒錯。”萬潼微微驚訝伽螢會提到這麼個人，還是詳細解釋道：“齊戎也是武道世家的齊家的人，其實金烏俱樂部背後靠山就是齊家。”說到這裡欲言又止的停下，萬潼往伽螢瞧去。
伽螢左邊眉梢輕挑。
萬潼心臟狠狠跳了下，說不上來是驚豔還是被驚嚇。
拍拍胸膛，就把剛嚥下去的話接著說出來，“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清楚，其實國內甲級以上的俱樂部背後都有武道世家的參與，又或者說就是這些家族創立起來的。”
說完他就看著伽螢。
伽螢坦然道：“不知道。”
萬潼一言難盡的表情。
你什麼都不知道卻這麼牛批讓人為難好不好。
“不要說這麼多廢話。”艾河山突然插嘴。
萬潼剛想反駁他哪裡說廢話了，這些分明都是很重要的訊息。
結果他還沒懟過去，艾河山就已經倒黴了。
他的腹部像是被無形的拳頭重擊而凹進去，才恢復點精神艾河山又吐了口血，憋得通紅的臉沾著血跡很嚇人，不過落入現在萬潼的眼裡，只覺得他很可憐。
只不過他是不會同情的，誰讓艾河山自己作死。
所以說人啊，該從心的時候就從心，明知前方是南牆還要去撞，除了撞得頭破血流外，就剩下撞死這個選項了。
至於把牆撞破？先練出鐵頭功再說吧。
別看萬潼心裡似乎挺歡快的，實際上這都是為了緩解被震撼到的內心。
伽螢還站在原地根本沒動過，可艾河山卻被打了。
這說明什麼？
“咳，內炁外放……”分明難受得連話都說不利落，身體也站不穩，艾河山就捲縮的靠著牆，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伽螢。
沒有比承受人自己說出答案更具有權威性。
萬潼還懷疑過是不是伽螢速度太快，借用什麼東西打中艾河山。
現在艾河山一句話打破他這種僥倖的猜測。
聽到這個答案的萬潼用看怪物的眼神一起盯著伽螢。
伽螢看都沒看艾河山，朝萬潼道：“繼續說。”
“額。”他說到哪來著？萬潼趕緊轉動腦筋，想起來了！趕緊說：“就拿藍鯨俱樂部來說，最初創始人是吳柒，也就烏山的山主。”
在伽螢的印象記憶裡，藍鯨俱樂部的創始人一直是伽老爺子。
若是沒有之前用瞳術控制催眠梅月柔，從梅月柔口中聽過幾回吳柒這個名字，她甚至對這個名字都是陌生的。
吳柒就是她自小沒有見過的奶奶。
小時候她無知無覺，如今回想起來，伽奶奶似乎一直是家裡的一個禁忌，無論是伽父還是梅月柔都很少提起，尤其是伽老爺子面前更不能提。
大人們不願意提起，又是她從來沒見過的人物，兒時的伽螢問的次數多了又得不到回應，自然就放下了，逐漸不再糾結奶奶這個存在。
“烏山，喏，就是剛剛說過的，他待著的地方。”萬潼又指了指艾河山。
伽螢毫無所動。
萬潼再次為艾河山捧一把辛酸淚。
見伽螢對他說的這些有興趣，萬潼繼續往下說：“所以說，藍鯨俱樂部會掉到乙級並不是奇怪的事，按照正常情況下，就算升到甲級，想要在甲級俱樂部裡出頭，只憑俱樂部的普通藝人們是不可能的，我不是說普通人裡沒有精英天才之類的，但是和那些大世家培養出來的精英數量機率還是差一點，還有資源方面也被上面這些人掌握著，所以……”
萬潼用‘你懂得’眼神無辜的望向伽螢。
“至於超級俱樂部，背後必須有世家支撐，這是普通人並不知道的圈內規則。”萬潼看著伽螢，雖說已經放平了心態沒想去試探對方，還是免不了好奇去觀察伽螢的神色變化，想從中得到點回饋。
“這個規則並不是地位歧視，而是有更重要的意義，更具體的我也就不知道了。”
鑑於萬潼的態度很好，伽螢收回可以壓制他的炁場，輕點點頭，算是對他所說資訊的認可。
萬潼清晰感覺到在伽螢點頭後，自己身體一瞬放鬆的感覺。
好比原先暗處一直有一雙看不見的獸眼鎖定他，誰也不知道這頭野獸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竄出來把他撕成碎片，使他隨時隨刻不由自主的渾身保持著緊張狀態。
這種狀態在緊張時感覺不到累，一旦放鬆下來才發覺肌肉都在疼。
萬潼面上不顯，眨動的眼底底下閃爍著驚駭，內心對伽螢算是徹底服氣了。
他是不知道伽螢怎麼變得這麼厲害，但是厲害就是厲害。他也清楚，伽螢要是想廢了他的話，就他這樣的估計連跑都跑不掉，還不如徹底放鬆點，對方想知道什麼說出來就是了。
反正他們的立場真算不上敵人。
萬潼做好了心理建設。
伽螢也正好問：“他為什麼襲擊我？”
這裡面除了艾河山之外就沒另外個‘他’了。
萬潼嘆氣，“艾老師只是不想你去找伽老爺子。”
伽螢輕笑，“你們知道我想做什麼？”
萬潼坦然道：“你知道的，我們這種人，總有點特殊訊息渠道。而且吧，螢爹你做事做的也不隱蔽，太高調了，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能分析出大概的走向。”
伽螢笑而不語。
萬潼突然醒悟，眼睛瞪圓。
一直安靜生悶氣的艾河山發出聲，“……你故意的。”
萬潼猛拍了下大腿，疼得哇哇叫，瞪著伽螢喊道：“我傻，我真傻！你根本就是在大張旗鼓的引蛇出洞，啊呸。這麼粗淺的伎倆，我們竟然沒看出來。”
艾河山冷笑，“就算看出來，事到臨頭，不跳出來也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