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簇火
樓君嵇沒理他，依舊眼神無光。
黑衣人只得把面巾取下來，表明自己身份，恭敬下跪，鄭重道：
“南域十三州，救駕來遲！”
哼！
樓君嵇乾脆轉了個身，衣衫破爛的躺在一地的風雪裡，他這樣的廢人，一個眾叛親離的廢人，被自己的母家屠戮，宗室滿門盡死，
他還活著，是因為沒臉去見地下的人。
列祖列宗在上，乾朝，亡了！
他跟著流民飄蕩，對政局一概不知，他還不知道他的兄長君澤太子正在綢繆復國。他就算知道，他也沒臉去過問了。
他甚至沒有一個親信。
他被母族背叛，殺盡了身邊人和樓氏家族整個宗室，他還能有什麼親信？
他只有一個人了，
只盼著活著時多受一點兒苦，死了，能不必那麼愧對先祖！
“臣代表南域十三州，恭迎殿下！”
“你們認錯人了！”
“臣沒有認錯！”
“……”
樓君嵇給他一個沉默的後腦勺子。
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真正的忠誠，他被所有人背叛，他誰也不信了，
他誰也不會相信的，
“殿下不想復國嗎？”
樓君嵇：他一個廢人了，他不是殘疾，不是缺胳膊少腿兒，不是毀容，他是被幾個舅舅視作威脅一刀淨了身，他無後啊，他復的哪門子國？
來找他的人，都是為了利用他名頭，好爭霸天下吧！
他這一輩子，身邊人死的只剩下一個好友顧七，自己還騙過他，
樓君嵇擺一個大字，渾身都埋在風雪裡，
閉上眼，
凍死算了！
他不活了。
南域十三州使者黑衣人：“……！！！”
黑衣人沉默半晌，擲出最後的殺手鐧，問：
“殿下就不想報仇嗎？”
“報殺父之仇，滅族之仇，傾國之仇……”
“家仇國恨，您不報此仇，怎麼有顏面去地下見列祖列宗呢？”
“……您真的不想嗎？”
想！
樓君嵇睜開了眼！
他跌跌撞撞的站起來，
一群黑衣人從四面八方湧來，盡數跪在他腳下，高呼：“恭迎殿下！”
他只說了一句：“給孩子找件衣服！”
然後輕輕抱過衣衫襤褸的小姑娘，上了馬車！
……
有熱鬧怎麼能不看呢？
她不就是來整事兒的嗎？
夏姑娘舉著糖葫蘆，抱著一捧的糖栗子，隨著看熱鬧的人群擠擠挨挨半晌，終於擠到了最前面的位置，佔據了一個絕佳視角。
“今日陳氏三房婦，不守婦德，偷情私會，捉姦在床，證據確鑿……告鄉鄰知，為正家風，沉瑭！”
江堤旁邊，一溜的火把映照下人群擠擠挨挨，
最中間的位置兩三個老者，十幾個男人，一群婦人圍著一個竹編的籠子，
籠子裡面赫然有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正在劇烈的掙扎著。
人群嗚嗚泱泱，讓人聽不清她是否喊出來聲音。
“不守婦道！”
“可不是，人家既然買了她回來，就算是守寡，那不也得安分的守著嗎？”
“自己耐不住寂寞，這又怪得了誰？”
“私奔吶！沉瑭都是輕的。”
“當真是活該！”
“……”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扔到河裡去，族裡百年的清譽，不能讓這個婦人給毀了。”
竹籠被抬起來，籠子裡的人掙扎的更劇烈了，可等被扔進水裡之後，也就只剩下一串咕嘟的泡泡。
“姑娘？”
央少爺轉頭去看夏時，
夏時往水中丟了一物，轉身就走。
……
二里地之外的江邊，
“她不會死，我們跳下去救人，你……！”
夏姑娘左右看看身邊這一群男人和雷火，想了想，算了，還是自己去吧，咕咚一聲，直接跳進了水裡。
等再爬上來，就帶了一個裹著單薄外衫的女人，
“快快，拉一把！”
“控水，控水！”
等女人幽幽轉醒的時候，夏時已經披著厚厚的斗篷坐在林子裡烤火了，
女人顯然還沒從激烈的情緒裡緩過來，她緊緊的拽著身上的斗篷，盯著夏時問：
“姑娘肯救我，是不是也覺得我沒錯呢？”
夏時：“不是！”
女人：“那我真的錯了嗎？”
夏時：“也不是！”
“那為什麼……”
夏時打斷她，輕聲說：“這世間從來沒有真正的對與錯，也沒有絕對的是非法則。”
女人似懂非懂，
林間的簇火噼噼啪啪，兩個取暖的姑娘家圍著火堆而坐，屬下們都避到一邊兒去了，四下無人，只有夜遊的盟主大人在樹梢上因為一句話愣神。
“鳴蛙是益蟲，那是對於人而言，可對於蟲蛾而言呢？假如我們站在不同的角度去思考這件事，又會得到不同的答案，所有人都喜歡制定對自己有利的法則……我救你不是因為對錯，只有一個小小的原因，人活著都不容易，應該對生命心存敬畏。”
她沒有問起她的過往，也沒有問起她的名字，只是陪著她閒聊一聊，等人情緒穩定了，找了個小船送她走。
“走吧，從此天涯海角，換個身份重新開始，沒人知道你的過去！”
女人求：“姑娘，姑娘何不留下個名字，容我日後報答。”
“如果你真想要報答，就把這份善意傳下去吧！希望江湖還是我心裡的那個江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說完瀟灑揮揮手，頭也不會的走了。
女人跪在搖搖晃晃的小穿上發誓：她會把善意傳遞下去，她也會回去給自己報仇。她只是被人陷害流落至此，被人強行賣進了深宅大院而已，現在能活著，她要回去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
回到船上之後千里稟報：“姑娘，採買都備齊了，我等在坊間問過了，普通糧商並沒有資格收購糧食，有資格收購的糧商都是來自淮安府的淮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