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骰子
街面上鋪子、攤貨以及行人都早就歸家安眠。
還繁華些的地方只剩下一些酒館茶肆戲臺子花坊,全都聚集在羊橋大街,此地向來徹夜不眠,紙醉金迷,是這武城之中最有名的銷金窟。
也是許多紈絝最嚮往的地方。
顧七爺也向往過,
那時候他方才九歲,被從京都送回北地,大吵一架之後,從家裡賭氣跑了出來,慕名來到了這個地方,到了這紈絝裡口中必來的地方。
沒喝茶,沒聽曲兒,
卻只在羊橋洞子底下蹲了一夜。
羊橋洞子在羊橋街的最裡面,羊橋衚衕的深處,小路的盡頭,緊鄰著一個蜿蜒的水榭,
是山頭引來的溪水,穿過花街柳巷各處花園造景的起點,一個十分風雅的去處。
要挖的寶貝就在這個橋洞子的下面,顧七裹著斗篷直奔那裡。
“哎呦,這不是顧七爺嗎?”
花樓上幾個紈絝摟著美人兒酒至正酣,臨窗而立往樓下眺望的時候,正正巧看見了疾行的顧七。
顧七爺是誰?
那是響徹大江南北的人物,別說在北地,那就是在京都皇城裡面也是個響噹噹的小霸王。
就連皇子犯錯挨板子他都不會挨,先帝爺笑罵兩句小混賬便輕輕放過,還要問孩子你手疼不疼的人物。
寵幸到什麼地步呢?就是紈絝們犯事興許倒黴,但只要帶上顧七爺,就連丞相和后妃都能幫著遮掩一二。
所以,他才響噹噹。
所以不管是哪裡的紈絝,都把他奉為首席,
所以不管哪條街的混賬,都喜歡跟他一起玩兒。
所以,就算七爺在武城沒住過多少日子,紈絝也全都認識他。
“這就是顧七爺呀!”
“顧七爺做什麼去?”
“七爺上來玩兒呀?”
“……”
顧七停住腳步抬頭,想說要去挖個東西。
可張了張嘴卻沒說出口,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要去取劍好好習武這件事,像是心裡最深的秘密,他不想讓人知道。
就好像是紈絝了這些年忽然想幹個正經事,擔心被誰取笑。
“小爺我,當然是來瀟灑一番的!”
顧七鬆了斗篷,還撩了一下,擺出一個紈絝最瀟灑的姿勢,直接就上了樓。
“哎呦小爺這邊兒走……”
“小爺好俊的皮相……”
“小爺看看奴家,奴家會彈的一手好琵琶……”
顧七:“都閃開閃開!”
少年方才十二,對於男女之事絲毫不感興趣,正是滿腦子都是招貓逗狗,飛鷹走馬的時候。
他大喊一聲:“去給小爺拿副骰子來,上你們這人最好的美酒……”
“好,今日必定跟七爺喝個不醉不歸!”
“……”
……
“啊……嗯……”
柴房之中,慘叫聲連連。
柴房之外,不遠處的亭榭裡,樓君澤閉著眼睛假寐。
“審問的如何了?”
“回殿下,極刑都用上了,還是未曾招供。”
“很好!”能騙了鎮北候那麼多年的奸人們,耐力確實驚人,心知招供也是必死,活路早就沒了,怎麼可能輕易吐出來!
“放訊息到綦府,就說管家已經招了……”
“啊?是!”
雲開驚訝的看向自家爺,燈籠下的暗影裡看不清他面具下的側顏,只能看見眸子裡危險的流光豔瀲。
恨!
怎麼可能不恨?
仇恨像是荊棘刺進胸口日日磨心!
那個幾乎丟了半條命把他帶出京都的人,那個牽著他的手走向光明的人,那些給了他許多保護和溫暖的兄長們,還有這些年那些生死相隨的勇士,都以最屈辱的方式慘死在這裡,
連府裡幾歲的孩童都沒能活下去。
舅父、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嫂嫂侄兒們,還有表姐,愛笑的壯二牛,抗雲梯的術束,善進攻的左撇子副將,說媳婦在家裡等他,已經生了一個娃的倉杆,那個稱自己狀元之才屢試不第寫字奇醜懷裡總揣著一本書的假書生,愛吹牛的虎子,愛改攻城車的雁良,總是給自己藏餅子的阿段,聽說要替自己領功磕破了腦袋都不去,說追隨自己一輩子的遂頭,愛存錢的三保,想學回馬槍的木芽……,這些和自己在北地生死與共過的人,他們都再也活不過來了。
二百多親衛,十七個暗衛,闔府的人命,加上精銳鐵騎上千餘口。
此仇不報,地下的人怎麼瞑目?
鎮北候至今連屍首都不曾找到。
既然陽謀收拾不了他們,他不介意用陰謀,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死過一次的人,他早就不是幾歲的孩子了,
不是那個拉著他衣袖小心翼翼叫舅父的幼童。
孤,
一定報仇!
“……差人去綦府報信的時候,讓城防的副將跟著,別忘了帶上‘親信’,通知他們帶上書房裡最重要的東西逃。
把周拾帶來,隨時準備指認。”
“是!”
“綦晟監視的怎麼樣了?”
“還在城外坊間衚衕裡繞圈子,試圖甩開我們佯裝跟蹤的人。”
“可以是時候的‘跟丟了’”
“是!”
吩咐差遣完,樓君澤起身,拿起桌上的酒壺,打算一飲而盡,卻看見酒壺上一朵豔麗的牡丹花,
那是她畫了命人燒製的,說是捎來武城拓展業務,請他先用用,容易開啟市場。
她向來這樣,敬業又俏皮。
想到她,
心裡的鬱氣到底是散了幾分,眉眼帶了些柔和。
樓君澤隨即問:
“廚下的餐點做的怎麼樣了?燉的什麼湯?蒸的什麼飯?下的什麼菜?”
剛剛傳令完回來的雲開:“……”爺怎麼心情又變好了?管家招供了?
雲開又跑了一趟大廚房回來答:“回殿下,煮的羊湯,燉了滿滿一鍋,肉多,可結實了,烀的大餅子,細糧的,還有您的小廚房給炒了……”
樓君澤打斷:“秋日天燥,去燉些燕窩銀耳,包子捏小些,用蝦仁兒落葵甘荀做餡兒,去取些秋日最鮮的時蔬開水燙了調製,切記要清淡,牛乳里加幾顆去皮磨碎的長生果煮沸,廚子沒帶著,你去看著仔細些……”
雲開:“……”爺您變了,您不是以前總說這些東西不夠塞牙縫吃不飽嗎?包子得大,肉得多,酒得烈?菜葉子沒油吃什麼?
雲開去年才跟樓君澤在一個壕溝裡吃過糠咽過菜,最近也才從最遠的邊境調回來,記憶還停留在從前。
(洗硯:我是沒在,我要是在肯定會說你不懂!)
“去跟主屋吩咐一聲,既然寅時大多目標都睡了需要監視的少,就分開人調換著休息,不可徹夜勞累了。”
“是!”
等精緻的早點做好,樓君澤端著去了主屋監視的地方,卻發現打瞌睡的夏時早已不在。
夏姑娘:笑話,沒事兒誰在辦公室瞎溜達?讓老闆發現自己沒幹活嗎?樓老闆是個扒皮,要是發現了絕對壓榨自己。
從聽到吩咐輪休,到老闆進來一共沒多久,就問她跑的快不快?
(*˘︶˘*)
……
骰子搖了幾圈,投壺擲了半晌,牛皮吹了一籮筐,酒喝了好幾壇,大家都有些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