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司隸校尉府,曹昂尚未進門,便在外面遇到了唐固。眼看唐固黯然的臉色,曹昂便知唐固的來意。
曹昂抓的人裡面,就有唐固的伯祖唐玹。
唐玹是前中常侍唐衡的兄長,今年快七十了,掛著一個虎牙都尉的身份,其實沒什麼權利,屬於過氣人物。按道理來說,他不應該屬於曹昂打擊的物件。
可“五侯”之一的唐家,在這輪風波中,總得有人要倒下。
曹昂對唐家並沒有什麼仇怨,甚至因為曹昂和唐固的友誼,兩家的關係並不錯。
可現在的曹昂做事,已經過了以喜惡來區分對錯的年紀了。這一次曹昂圈定的反賊人選,都是他斟酌了再斟酌,多次盤算才確定了。
這件案子,就是曹昂做給天下人看的。
昔日的左迴天,具獨坐,徐臥虎,唐兩墯。除了早已經覆滅了左家,其餘四家,曹昂一個都沒有落下。
而且唐玹是五侯一系碩果僅存的幾人,逃不脫的。
而曹破石和王智,以及朱瑀、周靖、張亮、共普等人,或是當初九月辛亥政變的主要參與者,或是其親眷、子嗣。
士大夫對他們的仇恨,從辛亥政變到黨錮之禍,乃是貿首之仇,切骨之恨,刻骨崩心,不共戴天。
所以曹昂對他們下手,乃是代表著士大夫赤裸裸地復仇。
今日士大夫階層對這些人的仇恨,來日便是士大夫階層對曹昂的感激和擁戴。否則曹昂也不至於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唐玹之事,乃是大勢所定。
當然唐玹被抓也不虧,之前做京兆尹的時候,名士趙岐得罪了他,他便將趙岐一家滿門老小盡誅殺。趙岐四方逃難,在北海郡賣餅為生。
所以曹昂的這波大清洗,不管是於情還是於理,唐玹都是榜上有名。
“阿固!何來於此?”
曹昂故意裝作不知原因,拉著唐固,便要入內。
唐固並未挪動腳步,而是言道:“子修,我有事尋你!”
眼看唐固不願入府,曹昂也沒強迫,找了一個酒樓,尋了一個雅間,二人相對,共敘其情。
“阿固尋我何事?”
唐固有些難以啟齒,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問道:“子修,我伯祖之事,是否已經定罪了?”
曹昂略一沉吟,卻是說道:“阿固,這件事你就別參合了,結果於否,誰都無法干涉。”
唐固聽得有些呆滯,好半天才問道:“那我伯祖會死嗎?”
“會!”
唐固突然喊道:“可我伯祖並未謀反,他是被誣陷的。”
“阿固,你不要再幼稚了,唐玹有沒有犯法,你說了不算,他自己說了也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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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了算對吧!”
唐固忽然凌厲地看向曹昂。
“我伯祖有沒有謀反,其實全在你一句話中。”
曹昂很想否則,可是看著唐固,他卻又說不出否認的話。這是他最好的朋友,沒有之一。
曹昂沉默了一番,這才言道:“我和唐玹沒有任何恩怨,甚至和所有人都沒有恩怨。可這是政治鬥爭,是你死我活的爭奪。
就像十八年前,洛陽城內,曹節、王甫帶著人在城中殺得人頭滾滾,數十家人因此滅門一般。當初的竇武、陳藩,今日的曹破石、唐玹,都逃不脫這個宿命,包括你面前的曹昂。
因家中出了一個宦官而得利,就要做好因為這個宦官而遭受報復的準備。曹家如此,王家如此,唐家,亦不例外。”
“那你曹家呢?”
唐固看著曹昂,忍不住說道:“你曹家不一樣因宦官而得利嗎?”
“所以我這些年一直向他們繳納投名狀。”
“我伯祖也是嗎?”
“對!”
唐固突然站起身來,看著曹昂。
“當年你面對趙怡,亦是這麼地絕情對嗎?”
曹昂的心口一頓,與唐固對視了良久,這才說道:“自始至終,我問心無愧!”
唐固轉身便離開。他到了包廂門處,將門推到一半,忽然回頭道:“昂哥,或許,現在的唐固,已經不配做你的朋友了!”
唐固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而曹昂看著唐固的背影,心中說不出來的淒涼。
又一個朋友,離他遠去了。
曹昂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本就是一條孤獨的道路。別說朋友絕交,往後還可能會夫妻相離,父子相疑,兄弟相殘,骨肉相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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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又敢保證永遠二字呢?
捨得,捨得,舍的多,而得的少,這就是大道之路。
“北山有鴟,不潔其翼。
飛不正向,寢不定息。
飢則木覽,飽則泥伏。
饕餮貪汙,臭腐是食。
填腸滿嗉,嗜慾無極。
長鳴呼鳳,謂鳳無德。
鳳之所趨,與子異域。
永從此訣,各自努力。”
曹昂坐在包間了,一邊誦著華章,一邊喝起酒來。
“永從此訣,各自努力。”
曹昂忍住撫杯長嘆道:“杯兒啊,杯兒!這條路怎麼這麼難走啊!”
因是飲酒太多,曹昂竟然醉了過去。
等到荀彧、郭嘉二人找到曹昂之時,已經是下午酉時左右,二人還等著跟曹昂彙報今日之事。
二人進了包間,眼看曹昂一身酒氣,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此時曹昂已醒,靠在木樁之上,閉目養神。
二人入內,便見曹昂肅然了不少。雖然曹昂在緊要關頭,在此酗酒,著實不妥,不過二人也未準備多言。
荀彧整理一番,便盡將今日之事告於曹昂。
曹昂微皺著眉頭,神色一直沒有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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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荀彧說完之後,曹昂才說道:“天子已經允我自專此事,所以此案可以收網了。不過此事,你們務必不可放縱一人,也不可再多加牽連,以我劃定的人選為界。
至於朱瑀,讓他認罪自盡吧!”
“諾!”
曹昂又吩咐二人一些處置要求,務求徹底瞭解此案。
這件案子,曹昂看似縱橫捭闔,將所有人都玩弄於鼓掌之中,可其中的風險,讓曹昂現在亦心有餘悸。
曹昂告誡自己,再不能如此這般。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終日打雀,必有被啄眼的時候。
曹昂站起身來,拉開包廂的門,一股風吹了進來。
曹昂走出包廂,再無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