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時,她更是被紀京辭收徒。

儼然已取代謝雲霄,成為在謝氏雲字輩中的佼佼者。

被謝氏諸人關注,這是自然的。

謝雯蔓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妹妹太累了!

所以這一次,她一定替妹妹遮掩好。

謝雲初看著謝雯蔓偷偷抹眼淚的背影,她知道長姐心疼她。

她捏著沒吃完的梅條說:“祖父給我的田莊和鋪子,我瞧了……今年進項很不錯,多虧長姐了。”

“那也是多虧娘指點!”謝雯蔓給謝雲初倒了一杯熱水,“你在軟榻上眯一會兒,悄悄回蒼梧院,其他的交給長姐。”

她乖順點了點頭:“好!”

榮和院偏房內,地籠燒的暖烘烘的,銅爐之中炭火通紅,發出噼啵輕響。

謝雲初蓋著白絨細毯,歪在金線繡福字紋的棗紅隱囊上,瞧著那不斷竄高搖搖曳曳的燭火,心底思紀京辭。

也不知,紀京辭這個除夕……是如何過的。

風寒是否已經好了。

是不是,又在思念雲初。

有沒有喝屠蘇酒。

自重生為謝六郎以來,她從未這般抑制不住思念過紀京辭。

或許最初重生,以為他們此生無法再見。

卻在再見之後,知道紀京辭對她亦是情深,讓她有了更多的妄念。

明明,臘月他們還在一起,分別還不到一月。

她已想他,想的心口酸澀。

這除夕團圓之日,想到他一人在無妄山那個小院裡,她就難過的喘不過氣,恨不得現在便飛奔回去。

除夕的無妄山,雪下的很大。

紀京辭並未如謝雲初猜測的那般,守在小院內。

他披著大氅,獨自一人,坐在當初雲初一躍而下的崖上。

三杯屠蘇酒,祭雲初。

青鋒遠遠守著。

篝火火苗因大雪搖曳的厲害,左躲右閃,將紀京辭映的忽明忽暗。

他垂眸,看著被火光照的紅通通的木簪。

這些年,紀京辭的心……是空的。

他無時無刻不在後悔,當初為何不攔著雲初隨降國侯他們來這個地方。

遠遠的雪中有一人提燈而來,抱著劍的青鋒轉身面向燈火處,卻無戒備姿態。

冒雪提燈前來的,是關懷谷將軍。

關懷谷將軍手中拎著酒罈和食盒,身上還帶著酒氣,想來是剛同家人吃過年夜飯。

青鋒朝著關懷谷將軍長揖行禮。

關懷谷朝紀京辭瞧了眼,見紀京辭頭上和肩上全是落雪:“紀先生還是和往年一樣,來的這樣早。”

青鋒只笑不語。

關懷谷將軍拎著食盒朝崖邊走去,將食盒與酒放在篝火旁,長揖同紀京辭行禮:“紀先生,關某來晚了……”

紀京辭不動聲色將簪子藏回袖中,眉目含笑溫潤:“關將軍有心了。”

關懷谷掃去石頭上的雪,將食盒中的祭品拿出來擺好,又點了香,鄭重三叩首,端起酒罈子灑地敬酒。

隨後在篝火旁坐下,攏了攏自己的披風,拎著剩下的半壇酒擱在腳下:“紀先生不飲酒,這酒……關某便獨飲了。”

紀京辭頷首:“關將軍不必客氣。”

“快五年了。”關懷谷仰頭望著今日大雪,緩聲開口,“我每每來祭奠恩人,紀先生都在,所以……關某人有一惑,還望先生解答。”

紀京辭未曾吭聲,抬眸,擱著篝火看向關懷谷。

許是今日多吃了些酒,醉了之後,就連心中那無稽的念頭也越發強烈了起來。

“關某確信,當初與我等一同護這無妄城的恩人,絕非先太子妃!關某人明明已告知紀先生,紀先生又為何,還要在先太子妃的生辰、忌日和年節,來這崖邊祭拜?”

關懷谷是少有知道當年跳崖而死的,並非是太子妃雲昭之人。

關懷谷護送太子妃回來祭祖,這一路與太子妃打交道並不算少。

他確信,那位嬌貴的太子妃,沒有那樣精準的箭術。

也確信,那位嬌貴的太子妃,絕不會在眾將士都在眼巴巴等著援軍,互相鼓勵援軍很快就到的時候,告訴他們……

放棄幻想,準備死戰,為百姓拖延時間。

那位嬌貴的太子妃更不會,在他們被逼上無妄山時,以自身為餌,讓他們分散躲藏,告訴他們……

今日殉國,雖死猶生。

關懷谷當時就躲在不遠處,他親眼看著那位“太子妃”身中數箭,卻強撐不倒,拼命奔向崖邊一躍而下。

面具從“太子妃”臉上脫落,他好似看到了一張,與太子妃像似卻帶著火紅印記的面容。

所以,他確信那個和他們浴血死戰之人,並非太子妃。

早年遇見紀京辭在這裡祭奠時,關懷谷不忍心,就告訴過紀京辭,死的人或許並非是太子妃。

紀京辭說他知道。

然後就住在了無妄山,還是年年都來這裡。

關懷谷更是在兩年前,發現紀京辭在“先太子妃”的生辰、年、節和忌日都會來。

紀京辭看向目光灼灼言之鑿鑿的關懷谷,唇角笑意更深了些,卻未答話。

“或許,紀先生知道關某的恩人是誰,或許……這位恩人與先太子妃,不止長得像似,生辰亦是相同?”關懷谷盯著紀京辭,喉結翻滾,“然否?”

紀京辭眼含淺笑,轉頭看向那飄揚的大雪……

原以為,世人皆惜雲昭死,無人識得雲初恩。

可其實,也並非只有他一人記得雲初吧!

關懷谷他也記的雲初,雖然他不知雲初的名字。

但卻知雲初是恩人。

年年祭拜。

這無妄城的百姓也記得他們的恩人,只是……他們不知道這恩人非雲昭,而是雲初。

紀京辭拎起身旁的酒壺,斟了杯酒,替雲初端起酒杯敬關懷谷,謝他記的雲初這個人。

關懷谷瞧見紀京辭破例飲酒,便知道紀京辭回答了他。

別的,關懷谷知道自己問了,紀京辭也不會說。

關懷谷飲了酒,又道:“紀先生,能否……告知恩人姓名?關某……不想連自己恩人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紀京辭將酒杯擱在一旁,緩緩聲開口:“不過一個名字,關將軍不必太過執著,關將軍能記的她……對她來說,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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