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的客廳裡,冷清的氛圍一直持續到萱萱睡醒起床後。

當萱萱揉著惺忪的睡眼,晃著小腦袋從臥室走出來時,沙發上的三個人爭先恐後的朝著小丫頭跑了過去,作為這場婚姻變故中最無辜的受害者,此刻格外的令人心疼。

看到可愛的女兒,何青鋒心中的傷痛也隨之褪去了大半。無論如何,自己還有女兒,這個純真的小天使,總能觸動何青鋒心底的那份柔軟。

萱萱似乎也感受到了來自爺爺奶奶的那份關心,她親暱的拉起兩位老人的手,依然有些迷湖的小臉上露出了一絲並不歡快的笑。

反應了一會兒,萱萱才看到站在爺爺奶奶身後的何青鋒。小丫頭睜大了眼睛,有些驚訝,接著櫻桃一樣的小嘴一撇,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這麼多天的孤獨和委屈終於在見到爸爸的這一刻宣洩了出來。

何青鋒一把將女兒小小的身體摟到懷裡,用下巴摩擦著她的小腦袋。眼眶微紅,聲音哽咽的說道:“都是爸爸不好,讓萱萱受委屈了。”

感受到爸爸顫抖的身體,小丫頭將身子往何青鋒的懷裡拱了拱,抽泣著默不作聲。

看到抱在一起痛哭的父女兩人,何成海吸了吸鼻子,一股無法名狀的酸楚令這位年過半百的老人也紅了眼眶,他輕咳一聲掩飾心中的悲傷,轉身走出了家門。

沉美娟看了老伴一眼,又將目光移到了兒子和孫女身上,伸手揉了揉眼睛。

晚上,何青鋒幫萱萱洗完頭,把她抱回了臥室,躺在被窩裡的小丫頭睜著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何青鋒。

“爸爸給你講故事聽好不好,萱萱聽著故事早點睡,明天爸爸送你去上學。”何青鋒一臉憐愛的看著女兒,柔聲說道。

“爸爸,萱萱不想上學了。”萱萱皺著眉頭說道。

“為什麼想去上學了?能告訴爸爸理由嗎?”

“因為劉宇軒說爸爸媽媽不要萱萱了。”小丫頭說著,嘴巴一扁又哭了出來,似乎是想起了令她無比難過的事情。

看著女兒難過的小臉,何青鋒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一股無法抑制的酸楚湧上了心頭,他趕忙扭過頭抹了抹眼睛,努力壓下心中的痛苦,柔聲說道:“萱萱不要聽別人胡說,爸爸媽媽永遠都不會不要萱萱的,你要相信,無論爸爸和媽媽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都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可是為什麼上次媽媽帶我出去玩,對我說她可能要離開很長一段時間,還囑咐我要聽爸爸的話。媽媽說著說著就哭了,我怎麼哄都沒用呢。”

“爸爸,”萱萱的小手握住了何青鋒的大拇指,晃動著說道:“是不是媽媽覺得萱萱不聽話,不想要萱萱了?”

何青鋒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澀,他感覺眼睛裡像是進了沙子,每眨一次眼睛,就會有什麼東西不受控制的掉下來。幸虧臥室內的檯燈有些昏暗,萱萱並沒有發現何青鋒的這個變化。

緩了好久,何青鋒才從這樣的情緒中掙脫出來,他伸出另一隻手刮掉女兒臉上掛著的淚珠,強撐著笑容說道:“萱萱難道忘記自己當初答應過媽媽什麼了嗎?”

萱萱皺著眉頭,像是在努力回憶著什麼,過了好一會才點著小腦袋問道:“是媽媽說她要出國學習一年那件事嗎?”

“萱萱真聰明!”何青鋒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高漲一些,笑著誇獎道。

事實上自兩人離婚以後,顧曼婷就不止一次試探著詢問女兒,如果她要出國學習一年時間,萱萱是否會支援。萱萱當時雖然有些聽不太懂她話裡的意思,但是為了讓媽媽高興,她還是點頭同意了。

上次何青鋒跟顧曼婷一起陪女兒去水上樂園遊玩時,何青鋒就聽到顧曼婷這樣詢問過萱萱。

如今看來,顧曼婷那時候可能就已經預料到了可能會出現今天這種情況,所以提前給萱萱打了預防針。

其實此刻安慰女兒最好的方法無疑是給顧曼婷打個電話,然後兩人一起陪伴女兒幾天時間,這樣小丫頭心中的焦慮自然而然就會消失,這也是最簡單的方法。

但何青鋒卻不想那樣做,先不說不知道顧曼婷因為什麼原因不願意再見女兒,單從她不計後果的嫁給了苟冬七這件事,何青鋒也要儘量避免她與萱萱的過多接觸。因為何青鋒不敢肯定跟苟冬七那樣的人在一起久了,顧曼婷會變成什麼樣子!

“可是那麼久的時間,我想媽媽了怎麼辦?”萱萱神情低落的說道。

“小傻瓜,”何青鋒的手指在女兒的鼻尖點了一下,“這不是還有爸爸陪著你呢嗎?難道萱萱更喜歡媽媽,不喜歡爸爸嗎?”

“怎麼會呢?”萱萱攥著何青鋒拇指的小手緊了緊,小丫頭似乎很在意這個問題。

“可是你那麼忙!根本沒時間陪我……”萱萱接著又都起嘴不滿的說道。

“爸爸承認以前忙著工作忽略了我們的小天使,爸爸知道錯了,不過從今天開始,爸爸保證以後每天都陪在萱萱身邊好不好?”

“嗯,”萱萱重重的點了點小腦袋。

接著小丫頭鬆開攥著何青鋒拇指的小手,伸出瑩白細嫩的小拇指,“拉鉤,不許騙小孩子……”

“拉鉤……”何青鋒同樣伸出了小拇指。

臥室內,一大一小兩根手指勾在一起晃了晃,接著房間內又傳來了父女兩人的交談聲:

何青鋒:“寶貝兒,乖,早點睡,明天還要去上學呢!”

萱萱:“我不,除非你送我去。”

何青鋒:“好。”

萱萱:“以後每天都要接送我上學。”

何青鋒:“好。”

萱萱:“週末還要帶我出去玩!”

何青鋒:“好。”

何青鋒:“哎呀,怎麼咬爸爸的手?”

萱萱:“誰讓你這麼久不來看我?咯咯咯……”

客廳裡,坐在沙發上的沉美娟,聽到房間裡傳來的清脆笑聲,原本愁苦的臉上,終於在此刻勉強升起了一道笑紋。

雖然沉美娟知道,這件事情對孩子的傷害不可能因為幾句話就可以抹平,但至少這是個好的開始。

持續了多日的高溫天氣,把整個京都市變成了一個大蒸籠,平整寬闊的瀝青路面上不斷升騰起滾滾熱浪,遠遠望去,像是一片水波在盪漾。

如此燥熱的天氣,讓城市裡的每一個人都多了幾分焦躁。

終於在今天夜幕降臨的前夕,一道閃電劃過陰雲密佈的天空,大雨傾盆而至。

顧曼婷站在酒樓辦公室的窗前,盯著窗外燈火如豆的城市愣愣出神。

辦公室裡沒有開燈,黑洞洞的一片。忽然幾道閃電一閃而逝,對映的她的雙眼忽明忽暗……

一聲幽幽的嘆息,自黑暗的房間內盪漾開來,代表了顧曼婷此刻如同窗外狂風驟雨般的心情。

短短几個月時間,顧曼婷就經歷了她過去三十年不曾經歷過的跌宕起伏,這確實打破了曾經她所厭煩的平靜如水的生活,可如今的生活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的嗎?

顧曼婷最近一直在心裡這樣問自己,似乎那一聲幽幽的嘆息,已經給出了答桉。

回想起自己這兩個月的婚後生活,從陪著苟冬七的那次籠罩在陰霾裡的探親之旅開始,生活的軌跡似乎就已經開始朝著並不美好的方向遊走。

習慣了被何青鋒保護在羽翼下的顧曼婷,在被父親咆孝著趕出家門後,才算徹底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悲涼和孤獨。

當她流著眼淚,從父母家裡一路奔跑著離開的時候,腦海裡最強烈的渴望,竟然是那雙喜歡揉著自己腦袋的溫暖手掌。

那雙寬厚的手掌彷佛對顧曼婷有著奇異的魔力,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她的心裡有多麼難過,只要那雙手掌撫在頭上,然後極為寵溺的揉弄一會兒,顧曼婷都會感受到前所未有踏實,當這種踏實的感覺傳遍全身,無論當時是怎樣波動起伏的情緒都會隨之平靜下來。

只是她知道,從兩人從民政局走出來的那一刻起,那雙能帶給她安慰的手掌,就再也不會落到自己的頭上了。

“現在唯一能依靠的,或許就只有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冬七了吧。”

顧曼婷在心中這樣想著,眼中卻流露出一絲落寞。

經過兩個多月形影不離的朝夕相處,拋去了當初那份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緊張刺激感,兩人的激情也在瑣碎的日常生活中逐漸趨於平澹。

在這種平澹的生活中,一些矛盾和問題也隨之凸顯出來。

苟冬七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山裡人,本身是不太注意個人衛生的。在兩人濃情蜜意的那段時間,由於苟冬七刻意的偽裝,加上當時沉浸在偷情的刺激中,所以顧曼婷雖然也發現了他這方面的問題,但在當時的顧曼婷眼裡,這或許正是苟冬七不虛偽做作,樸實真誠的表現。他這種與何青鋒截然不同的品質,也正是讓顧曼婷對他痴迷的原因之一。

隨著當初的那份痴迷逐漸變澹,以前在顧曼婷眼中並不算缺點的問題,如今也成為了兩個人矛盾的開始。

就拿最平常的生活習慣來說,苟冬七不愛洗澡,而且還是個汗腳,所以臥室裡經常會瀰漫著一股腳臭味。這樣的小毛病還有很多,比如吃完飯不擦嘴,不喜歡刷牙,內衣褲穿了一週都不換……

這些在以前看似灑脫的生活習慣,如今卻給有些潔癖的顧曼婷帶來了很大的煩惱,顧曼婷一次次的要求苟冬七改正,苟冬七都是嘴上答應的痛快,但行動上依然沒什麼改變。

當然這些還都是些小的問題,即使苟冬七不去改變,顧曼婷還是能夠接受的。

最讓顧曼婷痛苦的是,她發現兩個人其實並沒有什麼共同語言,以前她喜歡聽苟冬七講那些關於山村裡的一些新鮮事物,但在那次親身體驗過之後,對於山村生活的美好向往便再也不復存在了。

可是苟冬七每天除了會講這些外,對於其他的一些比如時尚潮流,話劇音樂,體育新聞等根本就是茫無所知。有時顧曼婷也會向他普及一些關於這方面的知識,可苟冬七總是聽的昏昏欲睡,聽的多了,還會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直到這時,顧曼婷才發現兩人除了關於鄉村生活這個話題,其他的竟然完全聊不到一塊去。

在工作方面,開始的一個月,苟冬七還很積極的出去找了幾次工作,因為沒有學歷,又不懂其他行業,所以苟冬七還是準備繼續紮根建築業,可他沒那麼好的運氣再找到一個像何青鋒那樣的老闆。輾轉了幾家公司,不是被同事排擠,就是不被老闆重用。

自覺身份已經今非昔比的苟冬七,自然受不了這份窩囊氣,跟顧曼婷抱怨了幾次後,乾脆不再外出工作,不是窩在別墅裡睡覺,就是跑出去跟一幫同鄉喝酒打牌。總之苟冬七這段時間過得格外瀟灑,心安理得的吃起了軟飯。

雖然何青鋒分給顧曼婷的一大筆存款,還有餐飲公司的收益足夠兩人生活無憂,苟冬七也滿足了顧曼婷曾經所渴望的時刻陪伴,但不知道為什麼,顧曼婷的心裡卻並沒有太多的喜悅,反倒是在心底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哀傷……

縱然最近的生活充滿了不如意,但顧曼婷還是在盡力維持著這段婚姻,這樣做的目的,一方面是因為心底那份驕傲的自尊心,不允許自己這段不被任何人祝福和看好的婚姻,才剛剛開始就這樣狼狽的結束!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此刻肚子裡的孩子。

就在半個月前,月經再次推遲了一週時間後,顧曼婷意識到了不對,於是在苟冬七的陪同下,她去醫院做了檢查。

結果不出所料,她再一次懷上了苟冬七的孩子。這個訊息自然是令苟冬七興奮異常,因為這代表著兩人之間的關係又多了一層更為牢固的保障。

相比之下,顧曼婷卻並沒有多少興奮的感覺,心中反倒是莫名的升起了幾分惆悵。只是面對著苟冬七越發殷勤的示好,她也只得將心底的那份惆悵壓下,強顏歡笑的接受著來自苟冬七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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