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三日。
趙雲的臉色從蒼白轉為紅潤，雖然還沒有清醒，不過哪怕是不懂醫術之人也能看出趙雲的狀態比之前要好上太多。
這三天，關羽、張飛、陳到，還有曹丕都是寸步不移的看護著趙雲。
尤其是曹丕……
他每次前來看望趙雲的時候，眼神都是格外複雜。
那眼神，就好像是一個懷孕的母親在期盼自己的孩子出生，有種說不出的慈愛。
便是何晏每次一來看到曹丕的眼神時都是渾身出滿雞皮疙瘩。
“曹丕，曹節讓我給你帶的雞湯。”
曹丕輸給趙雲的血液其實不少，這幾天他整個人都看起來病懨懨的，曹節也是極為貼心的司空府幫曹丕煲好雞湯，讓何晏送來。
“曹節送的？”
曹丕警惕的看著何晏手中的食盒：“你確定她沒幹什麼缺德事？”
“沒有！煲湯的藥材都是華佗給她的，都是大補之物。”
有了華佗的招牌，曹丕這才願意接過食盒，只是等他開啟的時候就傻眼了——
“還真是雞湯？”
“有問題？”
“這雞湯為什麼沒有雞？”
“營養都在湯裡！”
“呵呵！”
曹丕盯著何晏泛著油光的嘴唇，滿心懷疑是何晏貪墨了他的小雞。
“別這麼看我，大家都有份！我和曹節吃了雞腿，曹植和曹彰吃了雞翅，曹真吃了雞胸……話說曹真那孩子怎麼越來越胖了？要不什麼時候把他拉到軍營鍛鍊一下？”
曹丕滿臉悲憤：“那我呢？”
何晏用下巴指著雞湯：“碗裡還有點。”
曹丕用勺子輕輕一舀，最後果然發現了一塊散發著脂肪香氣的雞屁股……
“哐當！”
將勺子重重一摔，曹丕委屈的撅著嘴，給人一種下一刻就要哭出來的感覺。
還是何晏上前，一把拉出了食盒底部，將一份足有一斤多的肉食放在曹丕面前。
“這是？”
盯著那熟悉的紋路，曹丕翻臉比翻書還要快，剛才的委屈全都消失不見，轉而變成驚喜。
“這是牛肉？”
曹丕不敢置信的直接用手拿了一片放在嘴裡，直到醇香的肉味充斥滿口腔，曹丕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耕牛作為農耕文明重要的勞動力，官府從來都是禁止殺牛的。
即便曹丕貴為曹操世子，一年到頭可能也就吃上一兩次牛肉，所以這份牛肉帶給曹丕的驚喜簡直不要太大！
而且就算曹丕要吃牛肉，也只能吃老死的耕牛，塞牙不說還沒味。
可這會何晏給他的這塊牛肉，肉質鮮嫩，味道濃香，一嘗就知道是頭還沒成年的小牛犢子！
“何晏，殺牛可是違法的！你別被人抓了。”
何晏漫不經心的收拾著食盒：“放心，這牛不是我殺的，是它自己摔死的。”
摔死的？
曹丕眼睛眯了起來，對著何晏會心一笑。
可以預見，從今天之後，許昌摔死的牛隻會越來越多……
就在曹丕大快朵頤的時候，關羽和張飛也結伴走了進來，只是他二人的臉上多少還是有些尷尬和不自在。
“華佗說子龍最遲明日就會醒過來，也再無性命之憂……此次，還要多謝慎侯和世子。”
“嗚嗚……”
何晏對關羽的道謝愛答不理，倒是曹丕知曉關羽是他爹的心頭肉，趕緊費勁的將嘴裡的肉一口嚥下賠笑道：“關將軍哪裡的話！我之前就與趙將軍是故交，現在趙將軍有難，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關羽溫和的朝曹丕一拜，再次感謝了曹丕一番後就將餘光放在了何晏身上。
“慎侯，能否借一步說話？”
何晏眉頭一挑：“關將軍不記得前幾天是你親手把我趕出你的府邸的？”
此言一出，讓驕傲的關羽臉色立刻漲的通紅，卻又不敢對何晏發作。
“算了，走吧。”
關羽張飛兩個大漢在屋中站著實在擋光，何晏還是起身朝著屋外走去。
背後關羽緊跟了上去，跟在何晏的背後，一路走到了杏林院的外圍。
漫天黃色的落葉將杏林院的大地全部染成金黃，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走在大道上，伴隨著被樹枝裁剪過的陽光，怎麼看都有一股浪漫的曖昧。
但可惜。
走在大道上的不是一男一女，而是何晏與關羽。
兩人就這麼漫無目的的走著，眼看就要出了杏林院的時候，關羽才用美髯下那已經被自己咬出血跡的嘴唇喊住何晏。
“慎侯，多謝救治子龍。這般大恩大德，關某必會回報！”
若不是何晏，趙雲現在估計已經是一具躺在棺材裡的屍體了，這對於朋友本就不多的關羽無疑是一件殘酷的事情。
“關將軍，剛剛曹丕的回答也是我的回答，我救子龍，是因為我與他本就是舊識，和你沒關係。”
何晏不吃關羽的這一套，表情依舊冷澹。
“而且我和你出來，也不是與你聊子龍的。”
隨手接過一片從天空中掉下來的落葉，何晏自顧自的就說道：“劉備，劉玄德。”
“斯人已逝，其實我不想談論他，畢竟其他人還都活著，他和其他人比起來……其實一點都不重要。”
“這其他人裡面，也包括關將軍你和張飛、子龍他們。”
“事實上，我從不在乎你們是否效忠於司空……莫非關將軍以為司空真的缺一兩個將軍？”
關張強是強，但也沒有到達白起、韓信那樣可以在軍事上睥睨天下的地步。
哪怕是曹操舔關羽，那也並不是因為關羽的軍事才能，而是他的人格魅力。
曹操都不舔，何晏自然也沒必要舔，所以才能很平澹的說出這個事實。
關羽低著頭，算是預設了何晏的話。
“那慎侯在乎的是什麼？”
何晏回頭看著關羽的眼睛：“這個，需要關將軍自己找答桉。”
“若是有興趣，關將軍可以去何塢轉轉……對了，何塢其實也是子龍修的，等他病好了之後你可以和他一起去。”
留下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桉後，何晏突然站住了腳步，轉身朝著屋內走起。
“關將軍，人從來都不是為了別人而活的。有的時候，你要自己去看看真相，看看自己究竟想要去前進的道路。”
“我相信，就算大家在看待問題的時候有歧義，但最終還是殊途同歸。”
“司空、玄德公、你、我，所要追求的東西從來都是一樣的，只有明白了這一點，關將軍估計才會心甘情願的拿起刀來繼續為其奮戰……而不僅僅是因為子龍的事才來尋我。”
沒錯，何晏能看出來關羽對自己還是有一個心結。
這個心結，何晏解不開，也不想去解。
什麼時候關羽真的明白過來，何晏再與關羽認真的對話一場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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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佗對於趙雲的判斷異常準確，他果然是在做完手術後的第四天就醒了過來。
一時間，許昌附近華佗的小迷弟們紛紛帶著藥箱跑到杏林院想要窺探華佗又一次“起死回生”的方法。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再加上某位不願意透漏姓名的司空世子一直在那吹噓此次救治的功勞，所有醫者都知道了華佗這次採用的方法居然是輸血！
這個驚世駭俗的做法很快就如同風暴一般席捲了整個許昌城，並不斷的朝著周圍擴散。
血液，居然是能換的？
那豈不是說……構成“宗族制”基礎的“血脈”受到了衝擊？
一時間，無數或恐懼，或憤怒，或害怕的世家齊齊聚集起來，朝著華佗開炮。
本來景色優美的杏林院被這些人毀的是破敗不堪，甚至華佗居住的屋舍在晚上都會莫名其妙的起火，讓華佗不堪其擾。
何晏見狀，直接是調來許昌的縣兵保護杏林院。
這縣兵中領頭的，就是被何晏之前擒住的大頭兵魏延。
魏延不像關羽、張飛他們固執，反而很快就接受了自己是個“戰俘”的事實，並且果斷投靠了何晏來當一個小小的百夫長。
但哪怕魏延再勇武，對這些天天來鬧事的人也不敢下狠手，只能不厭其煩的將他們抓住趕走，然後再抓住再趕走。
對此，正在杏林院中的何晏其實沒有任何意外。
“想要打破一些東西，就要做好被別人反擊的準備……這些從新學創立之初我就知道了。”
只不過之前是因為有華歆、陳群、楊修他們盯著，火併沒有燒到何晏身上。
之後，又有曹丕公開宣稱支援新學，何晏這邊其實更輕鬆了。
直到這次，對方的反撲是直接衝著華佗這個勢單力薄的醫者來的，這才讓何晏第一次感受到戰火的熾熱。
清醒過來的趙雲自然也知道了前因後果，頗有些自責的向何晏道歉：“這次是我給慎侯惹麻煩了。”
“不算你惹的麻煩。”
何晏否決了趙雲的說法。
“只要新學和其他打破常規的事物出現，總歸是會引來“戰爭”的，就算不是因為這次的輸血，也遲早會因為別的被他們針對。”
未來肯定還會有更加“匪夷所思”的事物出現，相比那些，輸血什麼的只是小意思！
“小趙你不要太擔心，好好養傷，畢竟你要是不好起來，門外的那個傢伙估計不會善罷甘休！”
嗯？
趙雲看向門外，果然發現曹丕正急的上躥下跳。
“慎侯，為什麼不讓丕公子進來？”
趙雲懷著一顆感恩的心向曹丕投去溫和的目光。
“我都聽華上工說了，要不是丕公子願意給我輸血，我肯定是熬不過來的，還請放丕公子進來，讓我好好感激他一番！”
何晏神色古怪：“你確定？”
“確定！”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後，何晏過去將緊閉的大門開啟，曹丕的身影直接化成一股黑風來到趙雲床前。
“趙將軍，你好點沒？過來讓我看看！”
曹丕熱情的不像話，抱著趙雲的頭翻來覆去的摸了好一陣，這才一把將趙雲摁在床上並囑咐道：“可千萬不要著涼了，你得養好自己的身子，懂不？”
被一個大男人這般照顧的趙雲有些羞恥，但他還是向曹丕道謝：“若無丕公子捨命相救，我現在早已是一具屍首！此等救命之恩，趙雲沒齒難忘！”
曹丕一聽立刻小心翼翼的求證：“趙將軍真的什麼都願意做？”
“自然！大丈夫一言，駟馬難追！”
當何晏聽到趙雲這麼堅定的回答後，已經轉過頭去不忍心再看之後的場面。
只見曹丕帶著五分期待，三分振奮，還有兩分的羞澀問道：“那你能叫我一聲父親嗎？”
趙雲：？？？？
“怎麼了！”
曹丕理直氣壯的挺起腰板：“現在你體內流著我的血，叫我一聲父親怎麼了？”
趙雲此時又羞又氣，恨不得穿越回十息之前將答應曹丕的自己給掐死！
“行了！曹丕你別太過分！”
還是何晏過來給趙雲解圍，免得小趙英勇無畏的形象折在曹丕手裡。
“切！”
曹丕見趙雲居然沒有答應自己，一顆心頓時跌落到谷底。
“虧我還守了你幾個晚上！你個沒良心的！”
面對曹丕的嬌嗔，趙雲直接將被子往上拉了拉，徹底蓋住了自己的面龐，表示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何晏將曹丕推出去後翻了個白眼：“你這腦子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什麼？趙雲會叫你爹？連鄧艾那小子都還沒正式叫過我爹呢！”
曹丕露出鄙夷的神色：“那是你不行！”
“滾蛋！”
何晏踹了曹丕一腳，直到遠離趙雲的休息之地後才問道：“這次外面因為輸血引起的風波，你得幫著華佗解決了！不然杏林院以後安生不得，曹節也別想在這繼續學醫了！”
曹丕聞言立刻鼓起掌來：“一言為定！雙喜臨門！”
何晏：？？？
“別鬧！這次也不僅僅是杏林院的事，和新學也有很大的關係！”
“要是操作的好，你以後就是朝堂裡的這個！”
曹丕揉了揉眼睛，再三確定何晏沒有伸錯後才疑惑道：“你幹嘛豎小拇指？”
“不是小拇指，是排第五！”
朝堂前三的扛把子肯定是劉協、曹操、荀或，之後還有一個擔任了好幾次三公的楊彪，曹丕能排第五還不滿意？
聽了何晏的解釋，曹丕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說吧！要我做什麼！”
“你……能幫我搞點劉協的血嗎？”
曹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