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被李世民推得一個踉蹌, 差點摔倒。

長孫晟正在書房裡來回踱步思考要給皇帝的獻策,見李玄霸差點摔倒,扶住李玄霸道:“什麼口諭?陛下有口諭讓你傳?”

李玄霸道:“別聽二哥胡扯。”

長孫晟氣笑了:“陛下口諭是能亂傳的嗎?這事如果傳出去,唐國公也保不住他。”

說完, 長孫晟就要出門去教訓準女婿。

李玄霸趕緊拉住長孫晟:“等等, 我有事要和伯父說。”

長孫晟停下腳步,低頭看著李玄霸道:“有什麼事非得用假傳口諭的藉口來告訴我?”

李玄霸把長孫晟拉到書桌後的坐榻上坐好, 還幫長孫晟把坐榻上的靠背放好。

長孫晟臉上狐疑的神色更重:“你有事要請求我幫助?”

李玄霸向來性格冷淡, 雖對長輩禮數很周到, 但討好人的事,長孫晟只見到李玄霸對皇帝做過。

李玄霸自己搬了個坐墩放在書桌對面,坐下後剛好露個肩膀出來。

“不是請求伯父幫助,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伯父。”李玄霸板著臉,嚴肅道, “伯父很受陛下信賴, 應該知曉陛下一直忌憚高老師和宇文老師。高老師和宇文老師原本是直言敢諫的性格, 現在卻早早退出朝堂編書, 伯父不奇怪嗎?”

長孫晟面無表情道:“不奇怪。”

李玄霸;“……”怎麼不按照常理出牌。

李玄霸又道:“薛老師性格乖僻, 文人習氣很重。他也退出朝堂……”

長孫晟打斷道:“不奇怪。但大德,你在背後說老師的不是,很不好。”

李玄霸:“……”他有點頭疼了。

李玄霸看得出來, 長孫晟不是不好奇,但顯然長孫晟不願意把話語的主導權交給自己。

長孫晟有何本事?放到戰國就是張儀蘇秦這樣的縱橫家,後世尊稱外交家。自己不過是個底層小市民,論言語交鋒, 怎麼比得過縱橫家外交家?

李玄霸露出頭疼表情時, 長孫晟嚴肅的面容上浮現出淺淺的笑意。

李玄霸確實聰明, 即使現在進入朝堂,都能比大部分大臣優秀。但比起自己,他這點嘴皮子上的本事還是太嫩了。和李世民一樣,都需要來自長輩的教育。

長孫晟三言兩語搶回主動權後,用桌上的水壺給李玄霸倒了一杯水,推到李玄霸面前:“你要說什麼就直說。”

李玄霸嘆了口氣,道:“我本來想有點鋪墊。”

長孫晟道:“你可以多想一會兒,我先出去教訓完大雄再回來聽你說。”

李玄霸嘴角抽搐了兩下,道:“好吧,我不鋪墊了。伯父,我有讖緯之能。”

長孫晟笑了。

他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先抿了一口,才道:“高公、宇文公和薛公是聽了你的讖緯,相信陛下會殺他們,才退出朝堂?”

李玄霸正想點頭,長孫晟卻搖頭。

“以他們的性格和見識,不會輕易相信讖緯。”長孫晟道。

李玄霸道:“他們真的相信。”

長孫晟卻繼續搖頭:“以你的性格和聰慧,也不會輕易說出會讖緯。讓我猜猜,你可能對高公和宇文公說了讖緯,但薛公並不知曉。薛公因病辭官前,高公曾來洛陽。或許是那時高公勸說薛公離開朝堂。”

李玄霸:“……”他想跑了。

長孫晟道:“不過高公明知道陛下忌憚他,還要出手幫薛公……嗯,既然你說你有讖緯之能。看來是你對高公說了什麼。”

李玄霸的腦袋上再次冒出了省略號。長孫晟的樂子他不想看了。

長孫晟說完自己的推斷之後,板著的表情卻變得緩和起來,沒有了之前咄咄逼人的氣勢。

他嘆了口氣,道:“我還是同樣的推斷,以你的性格和聰慧,不會輕易說出讖緯。你不會不懂如果讓陛下知道你會讖緯,你將會遭遇什麼。高公和宇文公不會說出你會讖緯,是因為陛下如果有機會一定會殺了他們。他們就算告訴陛下你的能耐,陛下也會先殺他們,再處置你。”

長孫晟把手邊的糕點推到李玄霸面前:“這葡萄乾奶糕很好吃。”

李玄霸拿起奶糕,默默喝水吃奶糕。

雖然不知道長孫晟為什麼突然投餵他,但不吃白不吃,他正好有點餓。

待李玄霸吃完一塊奶糕,把手上的糕點屑擦乾淨後,長孫晟才繼續道:“我與高公和宇文公不同,與陛下極親近。就算李大雄是我的準女婿,你也不該告訴我這件事。”

李玄霸板著臉道:“伯父猜了很多事,不如再猜猜?”

長孫晟失笑:“這還用猜?你定是來勸我不要帶兵去西域。大概我會病死,導致四郎和觀音婢……”

長孫晟的話沒有說完,就被他的嘆氣聲打斷。

他臉上的笑容淡去,眉頭緊鎖。

“就算你說出讖緯,我也難以相信安業會做出欺辱弟妹的事。”長孫晟道,“他出生後,我因經略西域,常常幾年甚至十幾年不歸家。待我從西域歸來時,髮鬚已經斑白。”

長孫晟摸了摸自己的鬢髮,剛毅的面容上出現了些許老態疲憊。

“子不教,父之過,是我之錯。”長孫晟道,“四郎和觀音婢將來會如何?”

李玄霸道:“挺好的,一個當了皇后,一個當了宰相。”

長孫晟面上悲傷疲憊的神情一僵。

李玄霸道:“真的,沒騙你。”

長孫晟:“……”他猛地喝了口水緩了緩。

這次輪到李玄霸臉上浮現出清淺的笑意了。

長孫晟喝完水後,神情複雜地看著李玄霸:“你就是這麼和高公、宇文公說的讖緯?”

李玄霸點頭。

長孫晟扶額:“讖緯不是應該、應該……”

李玄霸道:“說些摸不到頭腦的詩句,再輔以看相看風水雲氣?這個我真不會。”

長孫晟苦笑:“那你要如何讓人相信你的讖緯?”

李玄霸道:“我說我的,信不信就不關我事了,佛曰,‘好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渡自絕人’。我已經盡力了。”

長孫晟沉默了許久,才道:“佛祖沒說過。”

李玄霸道:“就當佛祖說的吧。”

他坐直身體,再次板起臉嚴肅道:“我知道伯父是陛下親近之臣,但事關伯父未來,所以只能冒險了。不過正如伯父所說,我這冒險也不算冒險。伯父如果把我的讖緯告訴陛下,我不一定會死,陛下還要詢問我讖緯。但伯父一家就不一定了。”

長孫晟打量了李玄霸一番,認真地問道:“你要不要跟我學經略之術?”

李玄霸道:“謝伯父誇獎。”

長孫晟靠在了李玄霸為他搬來的靠背上,懶洋洋道:“繼續說吧。”

他將主動權交給了李玄霸,不再壓制李玄霸。

李玄霸道:“伯父明年會病逝。《隋書》中沒有記載伯父病逝前兩年的事蹟……”

長孫晟半合的眼睛睜開:“什麼?你說什麼書?”

李玄霸道:“我觀看的天書叫《隋書》。”

長孫晟:“……”

他總算知道為何高熲、宇文弼會相信李玄霸的讖緯了。

《隋書》?!誰編撰的??

李玄霸問道:“伯父是想詢問,自己的傳記在《隋書》中的排序嗎?”

長孫晟終於繃不住臉色,嘴角微抽:“高熲和宇文弼問過了?”

李玄霸:“……”啊,都直呼老師的姓名了?他就說,長孫晟一直站在楊廣那一邊,應該和高老師和宇文老師算是半個政敵,怎麼會如此客氣。

李玄霸點頭。

長孫晟沒好氣道:“你不是說觀音婢要當皇后嗎?我入什麼《隋書》?”

李玄霸道:“可能因為伯父去世得過早?”

長孫晟手有點癢:“你也是這麼和高熲、宇文弼說話?”

李玄霸再次點頭。

長孫晟道:“他們沒教訓你?”

李玄霸道:“老師偏愛我。”

長孫晟氣笑了。還偏愛你?是你病弱,怕把你揍出問題吧?

他擺了擺手:“若我入《隋書》,不可能在高熲之前,不問也罷。你繼續。《隋書》之後難道是《唐書》?怎麼,我那準女婿將來還能當開國雄主?”

李玄霸搖頭:“開國雄主是我父親。”

長孫晟皺眉:“怎麼可能?若天下大亂,李淵或許能割據一方,但以他優柔寡斷的性格,怎可能成為開國雄主?他或許在天下大亂之處能有雄主的模樣,但一旦有了一塊較為安定的地盤,他肯定不會願意再冒險。”

李玄霸道:“等父親穩定下來之後,讓二哥去征伐天下,平定中原不就當開國雄主了。”

長孫晟:“……你真是什麼話都敢說。”

李玄霸微笑。

怎麼?不服氣?那你去告啊,告訴楊廣或者李淵啊。唐太宗的老丈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氣溫驟降,有點感冒,不確定是否二更,大家別等了,提前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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