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呼吸平穩,嚴均成重新發動引擎上路,鄭晚整理亂了的頭髮,忽地,動作一頓。

她看向他。

他似是一臉饜足地開車。

她後知後覺,才回味過來,他大概是在介意那件事。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介意什麼厭惡什麼,從來都不會說,只會讓旁人來領悟。

“我沒想相親的.”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坦白,他們之間本就麻煩,實在不必再放任誤會叢生,“盛情難卻,想有個交待才去見面。

吃過飯後我就發了訊息跟他說清楚了,只是我沒想到,會在那裡碰到你,更沒想到,他是你的員工.”

嚴均成半天沒吭聲。

在車輛滑入主幹道路時,才問她:“喜歡那裡嗎?”

他不會問她跟別的男人有關的任何事。

似乎對此也不關心。

“什麼?”

“喜歡盛觀嗎?”

“……嗯,挺漂亮的.”

“那就給你.”

他語氣尋常得好像只是在談論天氣,“風景確實還不錯.”

鄭晚失笑,“我要那個做什麼.”

“想做什麼都可以.”

他回,“過兩天去看看?”

意識到他不是開玩笑,相反還很認真,鄭晚靜了幾秒,無奈道:“別嚇我。

我也不要.”

“去看看.”

他說,“有個位置看樓下風景很好.”

“除非只是過去吃飯看風景.”

“行.”

很快地就到了學校門口,已經有積極的學生衝出校園大門。

鄭晚下車,手腕又被攥住,回頭看他。

她笑了笑,伸手撫上他的手背,“回去吧,已經不早了.”

他才放開她。

大概也是不願意她催促他,在目送著她走出幾步後,他也緩緩行駛車輛離開。

鄭思韻知道媽媽來接自己放學,晚自習的鈴聲一響,她就提著書包跑出教室,惹得周圍的人都有些好奇。

從教學樓到大門口,這一路上,她腳步輕盈,快樂得想飛起來。

嚴煜跟鄧莫寧也是放學積極分子,絕不在學校多呆一秒。

鄭思韻卻比他們還要早。

鄧莫寧跟嚴煜勾肩搭背,看著鄭思韻在前面腳步輕快地走著,壓低了聲音,“放手沒.”

嚴煜才在教室睡覺醒來,腦子都是懵的,沒聽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鄧莫寧努了努嘴,“鄭思韻啊.”

嚴煜迷茫地左右環顧,終於看到了前方的鄭思韻。

“別怪哥們兒沒給你敲過警鐘,上次那事兒沒忘記吧?你們班趙老師跟什麼似的,要是被她發現你暗戀鄭思韻,還不放手,試圖拉人家好學生下水,她能生吃了你.”

“智障吧你.”

嚴煜翻了個白眼。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說實在,不是哥們兒打擊你計程車氣,沒戲,真的沒戲。

上回她經過籃球場,哥們兒運了個漂亮的三分球,她愣是沒往這邊多看一眼。

她連我都沒關注,更不會看你.”

嚴煜:“……”他面無表情地擼起袖子,“你爹我三天沒打你,你就皮癢了是吧?”

兩個人打打鬧鬧。

等到了門口,鄧莫寧忽然擋了一下,呆呆地看向不遠處。

嚴煜趁機了輪了他幾拳,見他居然沒還手,還納悶,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樹下站著一對母女。

做母親的想給女兒提書包。

女兒卻怎麼都不肯。

“那是……”嚴煜眯了眯眼睛,已經有了定論,“鄭思韻的媽媽?!”

“姐姐才差不多吧……”鄧莫寧回過神來,“你要不要去刷刷存在感?”

嚴煜伸手,擋住了鄧莫寧的視線,“別看了.”

“你忘記了,你見到我叔叔就跟耗子見了貓.”

鄧莫寧側頭看他,皺眉,“什麼意思.”

嚴煜沒所謂地聳肩,“當心你的狗眼。

別怪爸爸沒提醒你.”

說著,他刻意走了另一邊,繞過了那對溫情的母女。

現在他也琢磨過來了。

差點被叔叔騙過去。

試想,他就算問司機去南城的事兒?叔叔用得著特意回來老宅教訓他啊?要是沒貓膩,他就不姓嚴!做人還是要有自信,首先要相信的就是他那敏銳的直覺。

鄧莫寧還是雲裡霧裡:“……?”

*母女才見面,十分親暱。

鄭思韻挽著鄭晚的手,頭靠著她的肩膀,依戀地說:“媽,您身上好香啊~”“是嗎?”

鄭晚笑了笑,“可能是香包的氣味沾到衣服上了吧.”

沉浸在喜悅中的鄭思韻,也沒及時地察覺到鄭晚的遲疑跟反常。

一路上,鄭晚幾次話都到嘴邊了,她又出於某種類似尷尬窘迫的心情嚥了回去——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不管怎麼樣,今天必須要說了。

一天拖一天,也不是個事兒。

還沒等鄭晚再次鼓起勇氣,鄭思韻卻已經提前一步發現。

開了門,她先進客廳開啟燈,一眼就瞥見了放置在茶几上的男士腕錶。

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否則這樣一支售價一千五百多萬的腕錶,怎麼會出現在她的家裡?積家的這款腕錶是真正的腕錶之冠,才一問世,吸引了不少收藏家的注意。

她對此有印象,也是因為季方禮,季方禮的父親喜愛鐘錶,曾經還四處託人尋過,她也聽季方禮用無奈的語氣提過好幾次。

而現在這款腕錶就被人這樣隨意地放在她家桌上。

不可思議!鄭晚尷尬不已,快步上前,拿起那塊手錶隨意放進口袋,她偏過頭,神情不自在到了極點——她記起來了,下午時分,她依偎在嚴均成懷裡,而他的手錶總是不經意地硌到她。

他注意到她輕輕地皺眉,隨手就摘了腕錶扔在一邊。

鄭思韻的視線挪到了她身上,湊上前去,狐疑問道:“媽媽,這是什麼?”

“……”鄭晚閉了閉眼,輕聲說,“是媽媽一個朋友不小心落下的。

他可能也忘記了.”

鄭思韻愣住。

再看看媽媽這反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所以,是媽媽的男朋友對不對?!”

“是不是之前跟媽媽相親的那個叔叔?”

鄭晚還沒來得及回答,鄭思韻就自顧自地搖頭否定,沉靜地分析:“不,應該不是.”

她知道跟媽媽相親那個人的條件,絕對不可能買得起這款腕錶。

不過,她也只是在圖片上見過,說不定這是一款仿製手錶呢?“確實不是.”

挺過這陣窘迫後,鄭晚也恢復尋常,臉上也帶了些溫柔的笑意,“是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

前不久我們碰到……就想著再試一試.”

鄭思韻茫然幾秒。

突然記起來,一臉震驚地問:“是媽媽第一次喜歡的人,初戀男朋友?”

鄭晚嗯了一聲。

“他還沒結婚.”

她慢慢說,“回南城的時候幫了我一些忙,接觸下來,感覺還可以.”

她本來也想說給女兒聽,他是嚴煜的叔叔。

可又及時地想到,女兒之前跟嚴煜那場舞弊風波。

還是等跟嚴均成見過面了,她再介紹吧?今天就只是讓女兒知道她有了男朋友。

鄭思韻沒想到這樣的故事竟然也能發生在現實生活中。

小說也不敢這樣寫,媽媽居然跟她的初戀重逢!她喜形於色。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高興的並不是媽媽有了別的可能,她只是在高興,這一點點跟上輩子的不同。

只要有這樣一點不同,那她是不是可以這樣想:這輩子跟上輩子一定會不一樣的。

那些糟糕的事情絕對、絕對不會再發生。

真的是……太好了!!鄭晚沒想到她戀愛的這件事會讓女兒這樣開心,原本懸在半空的心也終於落地。

“你想見他嗎?”

鄭晚在這件事上,充分尊重女兒。

思韻說要見,那就見。

思韻如果不想見,她也絕不勉強。

很多孩子在這個年紀,也不會比思韻更懂事。

她不能再要求更多。

即便是她生下來的孩子,也有自己的情緒,自己的思想。

她不可以勉強。

鄭思韻立即點頭:“見!當然要見!!”

“我要替您把關!”

她咧嘴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煞有介事地說:“我有一雙慧眼~”“好.”

“媽,如果我不喜歡他怎麼辦?”

鄭思韻又開始為難。

“嗯……你會因為什麼不喜歡他呢?”

“他對您不好,我就不喜歡他!”

鄭晚啞然失笑,“那我想,你應該不會不喜歡他.”

鄭思韻聽懂了她話裡的意思,追問道:“您的意思是,他對您很好?”

鄭晚只是低頭,笑了一聲,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而鄭思韻看呆了。

她想,這個問題好像也不需要多問。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媽媽的確不一樣了,彷彿被愛意澆灌,眉眼皆是說不上來的溫柔繾眷。

這個模樣她見過,在爸爸還在世的時候。

想起爸爸,她的心情也很複雜,趁媽媽沒注意,她飛快地看了一眼牆上照片中的溫和男人。

對她而言,爸爸去世,其實已經是接近二十年的事。

隱隱約約地,也只留下那幾個畫面。

傍晚時分,爸爸媽媽帶著年幼的她散步,她騎著滑板車在前面嗖嗖嗖地,偶爾停下來,扭頭催促手牽著手的父母,快一點快一點,快跟上來!作為爸爸的女兒,他活在她心裡,她永遠也不會忘記他。

可她也是媽媽的女兒,她只要她的媽媽開心、幸福。

-在鄭思韻去洗澡時,鄭晚回到房間。

從口袋摸出那塊造型別致複雜的腕錶,她思忖片刻,還是撥通了他的號碼。

他很快接起,語調低沉,仔細聽,卻有一絲笑意,“還沒睡?”

鄭晚無可奈何地說:“你手錶落在我家了.”

“是嗎?”

他渾不在意,“可能忘了吧.”

“我已經跟思韻說了.”

“她想見我嗎?”

“恩,可能還是有點好奇.”

他沉吟道:“那我來安排。

她有什麼喜好?”

“什麼?”

“還是要準備一些禮物。

我不太懂,明天我們一起去挑.”

“可我明天要上班.”

“下班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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