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講起來往往是蒼白的,印象也不會深。
讓某些人聽進去道理的最好辦法,就是讓結果落在身上。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對一部分人來說,道理是可以講得通的,換句話說,他覺得你說的有理,他是會相信的。
這就是所謂的“通情達理”。
而另一個極端則是,無論你講什麼道理,他都不會聽也不信,這樣的人,我們送他三句話,“不撞南牆不回頭”,“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棺材不掉淚”。
苗妙喵多少就有點後面這個情形。
在大苗子給他講的規矩當中,有一條是守時,講過好幾回,但苗妙喵並不十分以為然。
大苗子決定治他一回。
說話機會就到了。
這次拍戲是到山裡,群演不多,一起坐麵包車走。
坐了好久才到,由於路上顛,下了車渾身跟散架了一樣。
拍戲不能耽擱,光線合適的時間就那麼點兒,可不能錯過了。
大苗子一通張羅,大家各就各位,誰也不敢怠慢。
苗妙喵的表現還算不錯,頭兩天拍戲的時候,他還說自己腿疼,拍戲的時候走不動道,大苗子心裡明白,他這是藉故向自己抱委屈呢。
他真正擔心的,其實是抽他的那幾個大嘴巴,他用的絕對是十二分的力道。
打的時候只覺得解氣,打完以後才發現後悔甚至後怕。
打在屁股上的那些大巴掌,不過是聽上去熱鬧罷了,大苗子有百分之一千的把握,這幾十下絕對打不出毛病來。
如果苗妙喵說,他嘴巴疼,耳朵疼,甚至鬍子疼,大苗子都相信,但他要說他腿疼,大苗子卻是不信的。
大苗子本想多給他點錢,算是安慰一下,轉念一想,不能慣他這個毛病,便板起臉說:“如果走路姿勢有問題,那這幾天的戲就不能拍了,都是正面人物,一瘸一歪的算怎麼回事!”
苗妙喵一聽趕緊解釋說,自己還能克服。
大苗子不依不饒,非讓他在自己面前走個正步看看,這一走倒好,腿腳利落得一點毛病都沒有,可這小子是個順拐,順拐吧,如果疲疲沓沓走,還不那麼顯彆扭,你走得越正,看上去的滑稽效果越強烈。
大苗子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推著苗妙喵讓他趕緊走了。
好在苗妙喵演的是匪兵丙,而不是參加閱兵式的戰士甲,或者走在辦案路上的警察乙。
不過大苗子記下來了,苗妙喵這傢伙是個順拐,給其他導演推薦時務必要注意這一點呢,要不大家都會難堪的。
山裡的天氣真的是說變就變,幾場戲拍下來,天色已經不對了,估摸著拍的情況,也該打道回府了,可一點人頭才發現,苗妙喵居然沒影了。
順著剛才拍戲的幾個點找了一遍,沒有找到。
再等就會耽誤歸還借用拍攝裝置和道具的時間了,這筆錢不算多但也絕對不算少,劇組的經費都是這麼一筆一筆構成的,省就省下了,花就花掉了。
無謂的花銷自然是不合適的。
再耽擱在這兒不走,那麼就會有無謂的花銷了。
問大苗子怎麼辦,大苗子心裡暗罵苗妙喵,一時卻有些無可奈何。
好端端一個大活人,在這荒郊野地裡沒影了,你要大苗子怎麼辦?再這麼耗下去,平白無故就會多一筆開支,這筆錢怎麼算?那要是拍屁股走人,把苗妙喵自己落在這裡,那更不好辦了,誰知道這裡有什麼呢?
大苗子焦急地四下打量,密佈的烏雲之下,茫茫四野遠遠近近並無半個人的蹤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陰沉的天色也愈發濃重。
“這個小子,從來就沒有時間概念.”
大苗子恨恨地想,他再掃一眼神情各異的劇組成員,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須當機立斷。
這個時機,是不是適合教訓一下苗妙喵,他還沒有想好,但無論如何,他得說句話。
“走吧,不等了.”
大苗子說完,徑直向車走去。
既然有話了,眾人也就跟著往車上走。
“那個瘦小子怎麼辦?”
還是有人問了句。
“什麼怎麼辦?”
大苗子反問,聲音帶著不耐煩。
“那個群演,咱不等他了?”
“等他?他在哪兒?等他到幾點?他算什麼?”
大苗子幾乎是用賭氣的口吻在說。
在沒人敢發問,大家都上了車,汽車一溜煙開走了。
苗妙喵沒有時間觀念早就習慣了,那次大苗子跟他談規矩,守時的要求是頭一個說的,但大苗子從苗妙喵的神情上看,他並沒有太當回事。
果不其然,剛剛談完沒幾天,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這回,大苗子下決心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把這個教訓記一輩子。
車開出去沒多久,大苗子就有點後悔了。
大大的雨點啪嗒啪嗒打在車頂上,像是在提醒大苗子,他的那個表弟現在還不知去向呢。
大苗子在車裡不停地抽著煙,有好幾次,他幾乎脫口而出,想讓司機把車停下來。
可停下來了,又該怎麼辦?這還有一車人呢。
更何況車斗裡的那些裝置和道具,都美滋滋地躺在那裡等著多收點錢呢。
抽了兩口煙,大苗子煩躁地抽不下去,生生用手指掐滅菸頭,然後搖下車窗把菸頭扔出車去。
車窗一開一關之間,大滴的雨點就把他一側的衣服打溼了。
自己這是在車裡,而那個傻表弟現在肯定是在露天呀。
一個閃電響起,雨變得更急更密,車窗上的雨刷器在飛速地工作。
轟隆隆隆隆,又是一陣悶雷,悶雷之後,打在車頂上的雨聲又密集了許多。
已調成最高速度雨刷器,忙得應接不暇,依然難以透過車窗看清前方的路。
“我是不是太心狠了?是不是太沒有人情了?是不是不把人命當回事兒了?”
大苗子直勾勾地盯著一片模糊的車窗,默默地問自己。
迷迷糊糊中,忙活了一天的大苗子沉入睡夢裡,他清清楚楚知道這是夢,既然是夢,不妨放縱一下自己。
於是,大苗子忽地大喊了一聲:“苗妙喵,你個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