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收藏界那位盡人皆知的馬老師曾經在做節目的時候這樣說過。

“如果每一個人都可以重新活過一次的話,那麼肯定都是人生贏家.”

他的意思,其實是說歷史的特殊性曾經造成了一次千載難逢的歷史大底。

在改革開放初期,我們確實有很多東西,其價值是被長期低估的。

那麼如果有誰可以從新活一次的話,只需要適時買點那些被低估的東西,就很容易變成大富翁,過一輩子不用再為錢發愁的舒坦日子。

這番話說得沒錯,但也不全對。

確實,靈魂穿越到八十年代的寧衛民,首先就感覺到這個年代真是處處都是漏兒。

而且是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漏兒。

別的先甭說,光買入生肖郵票這一項,就夠他實現財務自由的了。

要再算上被他納入囊中的那些近代字畫,那已經足夠讓他三十年之後登上福布斯,問鼎“世界首富”寶座的了。

這還不包括他隨後繼續買入的印石、瓷器,還有那些諸多雜項的玩意呢。

如果再考慮到到隨後而來的金融地產、網路科技時代所帶來的數之不盡的獲利機會……誰要說他這輩子還能受窮,那怕是要註定被現實把臉打腫的。

可以說,這世間再牛的牛人,奪走寧衛民的小命兒或許可以,要奪他的財運可就難了。

這小子就是當世能點石成金的善財童子,就是現代手握聚寶盆的沈萬三啊。

要說這天底下還有比他能撈錢的人,除非這世界上還有第二個穿越者。

可問題是,收藏這行裡還有一句話呢。

那就叫“藏古不富”,又作“貪古不富”。

這句話有兩個意思。

第一是說收藏太費錢,玩兒任何門類,都得有不計其數的資金持續投入進去。

普通人又有多大的財力能支撐這個愛好呢?所以便有些極端的例子,哪怕砸鍋賣鐵,賣車買房,也要搞收藏。

第二點是說收藏人的惜售心理,只買不賣。

不少人覺得收藏是講緣分的,一件器物如果賣掉,可能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

所以讓這些人割愛,將自己的收藏賣掉換錢是很不能接受的事。

那就是越買越窮,最後連維繫正常的家庭生活都不能夠。

應該說,這兩種人對收藏的愛都是毋庸置疑的,但也相當可悲。

因為他們都太走極端了。

一個是執著那些沒到手的,一個是痴迷已經在手裡的。

有了這個“不捨得”,也就讓他們哪怕擁有再多的財富也跟沒有一樣。

會永遠感到錢不夠花,一直過著經濟窘迫,如同窮人的生活。

坦白的講,其實自打今生打買猴票開始,寧衛民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會犯類似的錯誤,落入同樣的窘境之中。

因為一,掙錢的能力,他自詡天下第一,並不認為自己的錢會不夠用。

這年頭,他光工資就每月三千。

雖然因為買近代字畫,大部分工資宋華桂已經預支給他了,可按月還有獎金呢。

要知道,就因為他促使皮爾?卡頓服裝漲價,力主提高非銷售人員的待遇。

他如今的獎金可比工資高將近兩倍啊。

再加上服裝尾貨,高檔菸酒,絹人石雕等手工藝品,都是他來外財的大宗。

以及還有郵票市場坐莊倒手來的小錢。

他這一個月,平均十萬塊的收入是沒問題的。

完全可以說是當今京城的首富,跟家裡有印鈔機差不多。

而其二,他也並不認為自己會對這些死物件那麼執著。

在他看來,自己本就是個市儈人,沒那些風雅之人的對古玩的痴迷。

買這些東西就是為了賣的,樣樣都是炒作的籌碼。

怎麼也不可能當個死守金山的傻子啊。

可問題是人算不如天算。

現實中,他還恰恰就變成了這麼個大傻子,這兩樣毛病他一個也沒躲過去。

在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太過自大了。

他既沒有想過,人生總是會出現自己預想不到的情況,計劃會趕不上變化。

也忘記了人的貪心是無邊無際的呀,永遠會高於人的能力。

旁的不說,像喬萬林這次為他開啟的工藝美術行業的庫存大門,就讓他又感受到了羅鍋上山的滋味——錢緊哪。

這筆賬要詳細說起來,是這麼算的。

原本春節過後的時候,為了買印石,寧衛民就把去年積累下的五十萬花了個精光。

那麼再要現錢,就得靠他重新積累了。

後來四月份的時候,見到了孫五福。

為了安置人,開張收斂舊貨,他又前後出了三萬塊的本錢。

然後就到了籌備飯莊的日子口兒了。

原本他手裡捏著這三個月掙得二十七八萬,還覺著滿富裕呢。

認為加上六月份的收益,小四十萬,用於幫襯一把飯莊子已經足夠。

可結果一干上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首先就有許多意料之外的開支,齋宮的施工費也多掏了兩成。

這就十八萬沒了。

其次就是跟著喬萬林轉悠個個工藝品廠為飯莊買適用東西。

什麼印刷廠、證章廠、宮燈廠、料器廠、琺琅廠、燒瓷廠、京城工藝品廠、金工藝術品廠,木藝雕刻廠……這一圈兜下來,他是真沒想到,這些廠子庫裡的好東西太多了。

而且都是外面輕易見不著的便宜貨。

那別說合資飯莊上的錢花了個七七八八,就他自己的錢全貼進去,也就是將將夠用的。

偏偏當他認為該買的都買齊全了的時候,又看見報紙上刊登了港城大導演李韓祥來京拍攝《火燒圓明園》的訊息。

這又讓他一下子想到了硬木傢俱投資熱起來以後。

別人無論是提到“吃了唐僧肉”那個“紫檀大王”的發家史,還是說起那位港城導演李韓祥的私人傢俱收藏,全都離不開的京城硬木傢俱廠。

更沒想到的是,他跟喬萬林一打聽,居然這京城硬木傢俱廠同樣是區裡的廠子。

敢情那就是過去“龍順成”改的名兒啊。

那不用說,隨後就跟著又去了一趟。

果不其然,庫裡全是“運動”時候抄來的硬木傢俱。

而此時的京城硬木傢俱廠因為開支困難,正在向各學術團體、機關、學院和文化藝術部門寫信發函,以相當低廉的價格推銷該廠三十年來收藏的老傢俱!當寧衛民親眼目睹,光黃花梨和紫檀的架子床就有好幾十個,桌椅板凳不計其數,各種殘件堆積如山的場面。

甚至就連馬老師在節目裡推崇過的“明黃花梨帶託泥臺方座”和“清康熙紫檀雕螭龍紋大畫桌”全在眼前的時候。

當聽說一對黃花梨圈椅,只賣五十塊錢的時候。

試問他還能不急眼啊?他這時候是既慶幸又著急。

慶幸的是,這庫裡的傢俱還沒被別人看過呢。

好東西全在,他應該是第一個吃肉的主兒,這點確定無疑。

可急的是,他要買下來,想成功截別人的胡,那廠子開價至少四十萬啊!他錢都花禿嚕了,手裡就有個萬八千的過日子錢了,一時半會去哪兒籌這麼一大筆錢去啊?賣一些東西嗎?別說他手裡的東西這時候賣了都很虧,一時間也賣不出這麼多錢啊。

他的事兒可是急茬的。

好傢伙啊,那真是溜溜的為了籌錢又著了一通急。

最終不得不再次仿效兩年前買近代字畫之舉,四處舉債借款。

也多虧康術德、張士慧再次傾囊相助,給湊了八萬。

公司同事們對他的信用度和好感度已經提升不少,借了他八萬。

而且這次還有了羅廣亮和他那夥子小弟兄們給湊了六萬。

最後再加上應該給付服裝廠拿貨的一筆款子,他求人家推遲倆月賬期。

最用又用了合資飯莊名義進行擔保,跟硬木傢俱廠說好十萬尾款仨月之後再付。

這才算勉強湊上四十萬買下來這批硬貨。

說真的,這小子的急可著大發了。

和上次買近代字畫一樣,人又瘦了一圈,最後又變成一屁股債了。

事後,連他自己都罵自己吃著碗裡看著鍋裡,得隴望蜀,永不知足。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啊!不說虧心的話啊,這事兒換誰,誰能看得開大撒把,不知難而上啊?這都是錯過這村就沒這店的大好事,他沒法再眼睜睜看著這些好玩意被別人買走。

當然,或許有些人認為,似乎好些錢是沒必要花的,全是寧衛民大手大腳之故。

他本可以不必這樣的貪心,也就不會這樣的窘迫。

就比如他修四盞宮燈的五萬五,給“葡萄常”復產投的三萬塊,給劉永清做開窯燒瓷出的六萬八。

從價效比上看,他所花的這幾筆錢。

遠不如他之前買郵票、字畫和印石更划算,顯得傻氣,甚至算虧本。

可問題是寧衛民也是真心覺得這些好東西,這些好技藝,就像瀕危物種一樣不應該就此消失泯滅。

他真的痴迷於這些工藝美術品的美。

這些東西蘊含的智慧和趣味,其實遠比古玩、字畫、瓷器、印石更能打動他。

因為夠直白,離生活是這樣的近,隨便誰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精彩。

但相當可惜的是,這麼多美得匪夷所思,讓人不能不拍案叫絕的東西,是需要那些極為複雜很難掌握的傳統工藝美術技術才能製作出來。

偏偏正因為我們國家經濟的窘境,找不著市場定位,這些技藝正面臨著逐漸失傳的境地。

他能肯定,如果自己不伸把手掏這個錢,今後一定再也見不著這些東西了。

他還就想著試一試這些東西保護下來,看看今後究竟會有何不同。

這也能算貪心嗎?寧衛民不知道。

反正就因為做了這幾件貪心的傻事,才讓他無比快慰,睡覺反而踏實。

穿越回來這麼久了,他是第一次明確感到自己似乎是對的,多年之後自己一定不會為了今天的事兒後悔。

他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或許就像開辦這個合資飯莊一樣,讓他隱隱有著一種期待。

期待有了自己的干預,原有歷史能夠向更好的方向進行轉化。

他甚至把這種想法跟師父說了,想聽聽康術德的意見。

果然,師父就是師父,老爺子想得比他明白多了。

“你小子要是單算錢,眼下看似乎是虧的。

可你得想啊,到底是死寶貝重要,還是活寶貝重要?另外,你買的只是東西嗎?未必吧?我看這裡面至少還有人情,還有大義,還有名聲,以及未來無限之可能性。

你小子,怎麼會做虧本生意?佔便宜就是你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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