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買一輛全新的三輪車差不多得三百。

康術德和寧衛民一人兒掏了一百五,給羅廣亮湊齊了車錢。

倆人都囑咐羅廣亮一定得買個新車。

康術德的想法是新車踏實,省得拉半路出毛病。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只有新車,蹬起來才得勁兒。

而寧衛民完全是從經濟角度來算賬。

他告訴羅廣亮,說國產手錶、半導體收音機、縫紉機、腳踏車這些過去叫做“三轉一響”的商品。

因為發展很快,可供消費的數量持續增大,現在國家已經開始把這些東西的價格降下來了。

就如滬海牌防水防震的男表,過去標價是一百二十五元一塊,今年降到一百元。

津門產的海鷗牌男表從一百二十二元降到九十元。

所以實際上許多人就是打這個時候,才開始有了自己的手錶。

另外,三輪車作為腳踏車的分類也一樣。

價錢也比過去足足便宜了二十塊,現在買車,那肯定是划算的。

可問題是,這事兒在羅廣亮看來,卻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三百塊錢的本兒,他怎麼琢磨怎麼壓力山大。

對於多久能把這車錢掙出來實在心裡沒底。

於是反覆衡量後,他還是沒聽康術德和寧衛民的去商店買新車。

而是跑到了委託商店去找沒人要的二手三輪車。

有一輛標價一百八的,是真便宜,近乎六折,可就是太破。

鏽跡斑斑的車架子倒是還湊合,沒變形,車條和瓦圈倒也齊整。

可沒鈴、沒鏈子、沒車板兒,連閘也粘上了,車帶還癟了倆。

他圍著這輛破車轉了半天,下不了決心。

“想買麼?”

一個委託商行的人終於衝羅廣亮走了過來。

“這車也太破了.”

羅廣亮把猶豫的原因表露。

“破沒關係,車好用不就得了,你就說你想幹嘛使吧?”

“拉貨,拉人.”

“哦,是不是惦記火車站或者長途站門口攬活兒啊?”

見羅廣亮點了點頭,這位倒真不客氣,毫不惜力的誇起了自己的車來。

“那得啦,買了沒錯。

我不懵你,這車沒大毛病.”

“它為什麼看著這麼破啊?車板兒就是拉個水泥管道給拉碎了。

車胎也崩了.”

“你要是拉電線杆子、水泥什麼的,我得勸你別買。

不就是拉點行李拉點人嘛!就是拉個大件兒傢俱,一車汽水箱子什麼的,也沒問題.”

“你買了弄回去,花個幾十塊錢好好拾掇拾掇,使個七八年沒問題.”

最後還在鋼輪條上踢了兩腳,“你聽聽這聲兒吧,鐺鐺的,絕對沒問題!你就是把車蹬子給蹬碎了。

要是鋼條軟了一根,你把車推回來!一百八十塊,我原封不動全退給你.”

羅廣亮在勞改隊裡倒是學過修車,他推著車試了試,似乎還真是滿可以的。

琢磨著還就是補補胎,加個鏈條,補上車板兒的事。

自己就行,連“拿龍”都沒必要。

又聽說真要是修了不能用,這裡還包退。

他就再沒有疑慮了,終於把錢掏了出來。

而把這輛車一推回去,他就開始買東西找工具開始拾掇。

他連中午飯都不在意了,他眼裡只有這輛車。

他終於有了一個不會說話的朋友。

中午的時候,邊大媽又過來看羅廣亮,想招呼他去家裡吃麵。

羅廣亮給拒絕了,他當時剛剛補好了車帶,裝上了鏈條。

跟著就又耍起了刨子,在屋裡嚓嚓地刨木條。

著了魔的想給自己的三輪車做一副漂亮的車板,什麼都顧不上了。

沒想到邊大媽走了,他的親媽又過來了。

羅嬸兒不但給他端來了兩盤餃子,還拿來了一百塊自己私房錢。

結果一看見自己兒子鞋和褲腳沾了許多鋸末,嘴裡叼著一塊放在爐子上烤好的剩饅頭。

當時眼淚就下來了。

為這個,羅廣亮不能不中斷工作程序,給他媽勸住眼淚兒。

“……媽,您這是幹嘛啊。

我的活兒還沒完呢,我這不挺好的嘛。

我可有了車了,今後就有飯轍了.”

“還有飯轍呢,那你倒是吃啊。

來,先吃了飯再幹!”

“我心裡不踏實,您還是讓我幹完了吧……”“日子長著呢,有勁兒勻著使,你可別把自己累著!”

“不能。

這算什麼活兒,您是不知道,我隊裡的時候……媽,媽您別再哭了。

兒子不會說話,反正您別替我難過了。

這錢也拿回去吧,我不要.”

“不是給你的,是給你康大爺的。

咱不好白吃百喝人家的。

至於車錢,媽還得慢慢想法子……”“媽,車錢既然都借人家的了,還在乎這些嘛。

再說了,我用了我來還,我不能再動您的根本了。

您容我倆月,我跟康大爺和衛民都說好了,到時候肯定能把所有窟窿堵上.”

“那……那你也得給你康大爺買點酒吧?要沒點表示,咱還像話嘛.”

“您甭管了,這也是我的事兒。

回頭我掙了錢就給康大爺買。

您踏實回去吧啊,快回吧啊……放心,放心,餃子我這就吃……對了,窗戶的事兒您別怪衛民,回頭我給您弄塊玻璃修好……”“嗨,你媽我不糊塗。

房子還是你康大爺讓咱白住的呢,一個窗戶算得什麼……”羅嬸兒走了,羅廣亮又賣力幹了起來。

下午兩點的時候,他終於幹完了,收拾好了一切。

至於餃子,他一邊幹著活兒,一邊就當零嘴兒似的吃了。

母親包的餃子很小,小糖塊兒似的,他吃起來一口一個。

但這時候,他又不知道該乾點兒什麼好了。

他走到裡屋看看,又走到外屋看看,好像現在能幹的事情只剩下抽菸。

當他掐滅了倆菸頭兒後,屋子裡的空氣也抽藍了。

心裡卻還是沒東西,覺得空得難受。

最終他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發現外面不冷,也沒有風。

便決定應該蹬車出去轉轉,沿著熟悉的街道好好轉一轉,也好看看車是不是真的好使。

利索人都是說幹就幹的。

羅廣亮把屋裡的爐子給封好,脖子上掛上棉手套就出了門。

外邊空氣真好,便道上還有積雪,馬路溼淋淋的發黑。

行人走得全都小心而自由,每一張臉都挺親熱。

想上哪兒上哪兒,沒人看著你管著你,這滋味實在叫人陌生。

逗得人就是不想下車,恨不能騎它一天一夜。

羅廣亮圍著前門樓子繞了足足兩圈,又蹬車上了長安街,想奔京城火車站看看行市,熟悉一下環境。

結果沒想到,人走時運馬走膘,頭一單的開門紅的生意就這麼出其不意的來了。

敢情剛蹬車到建國門大街上,羅廣盛就遇見一輛三輪趴窩在路邊上了。

那車的車鏈子斷了,車上還拉著五十箱子酒。

這年代可沒手機,沒法叫人啊,那叫一個抓瞎。

不但蹬三輪的著急,那外地來的貨主更著急。

剩下的事兒還用說,看羅廣亮這三輪空著,當時貨主就追上去,給他叫住了。

問他能不能五塊錢拉一趟貨去東直門。

羅廣亮完全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好事,當然想拉。

可問題是,他還不知道這路該要多少錢合適。

他就楞了一會兒,似乎不知怎樣好了。

沒想到那貨主還誤會了,催著他說。

“師傅幫幫忙吧,要不就六塊?”

“啊?難道還不行嗎?乾脆這樣吧,只要您能救我這急,趕在四點前把我和貨都帶過去。

除了車錢。

我再送你瓶酒.”

“說實話,我身上也是沒多少錢了,錢都在會計身上呢。

你要不信,要不我翻兜你看看吧.”

話都說這份兒上了,羅廣亮當然不會拒絕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兒。

就這樣,當天回去的時候,羅廣亮不但帶回家一瓶杜康。

還切了兩斤天福號的醬肘子,買了只扒雞。

那不用多說,康術德和寧衛民回來後,當然是大大的吃驚啊。

搞清楚什麼情況之後,他們既吃驚羅廣亮居然把輛舊車修得挺漂亮,也吃驚居然這麼快就吃上這小子的請了。

這還真得說是福氣,打一開始就是個好兆頭!(注:拿龍,專指修理腳踏車輪軸鬆動的毛病。

皆因有此毛病的車在蹬騎時,因為輪胎的晃動,導致輪胎痕跡也呈現扭曲狀,謂之“畫龍”,故而修理則為“拿龍”。

引申義為,整治有毛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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