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4月間,鳥語花香的明媚春色中,孫五福的運氣就再沒有過低潮。

他隔三差五的總能弄回些好玩意。

有時候一天一個,有時候一天倆。

最多的一次趕巧了,同一天收的九件兒瓷器裡,竟然其中六件都是好東西。

雖說有四件是有衝有崩的吧,只有兩件是品相完好的。

但這已經比寧衛民自己起早“趟鬼市”抓貨,效率高太多了。

甚至就連孫五福自己都覺著奇怪,不禁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這寶貝好像習慣扎堆兒啊!怎麼跟地裡的豬苓似的。

要不一個尋不見,要不就一窩十幾斤.”

那不用說啊,到了月底的時候,孫五福的收入是相當可觀的。

光獎金,前前後後他就拿到手四百多塊。

而且還有寧衛民慷皮爾?卡頓公司之慨,以僱請臨時工的名義給他發的一百工資。

這麼算下來,孫五福比一些齋宮的姑娘掙錢還多呢。

等於是說,他跟著寧衛民幹一個月,就幾乎掙回了被徐老六捲走的積蓄一半,相當於他過去幹好幾年的。

為此,孫五福不但感到高興,而且也相當感激。

他當然清楚寧衛民從這些東西中得到的利益,遠比他要多的多,可卻一點也不嫉妒。

不為別的,就因為有自知之明和感恩之心,他的體質已經對常人愛犯的“紅眼病”徹底免疫了。

打年少起,孫五福就跑出來流浪,受過的罪太多了,見過的壞人也太多了。

他早就清楚了自己能吃幾碗乾飯,也懂得了如何分辨人心善惡。

寧衛民無疑是他認識的所有人中,對他對好,也最公平的人。

要不是人家拉他一把,他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喝風呢。

這他讓無比珍惜眼下的舒心日子,認為無論打哪兒論起,自己都該當知足。

所以,寧衛民無論給多少,他都高興,只有覺著多,不會嫌棄少的。

甚至每當寧衛民誇他乾的好的時候,他都會這麼說。

“別別,我可沒這麼大福分,即使撞上了大運,也是託你的福。

這些東西啊,絕不是衝我來的,全是衝你來的。

因為它們認識我,我可一個也不認識它們。

我的作用,就是為了接它們來見你。

嘿嘿,這才叫命中註定.”

不得不承認,往往出自於老實人之口的馬屁,才是最高水平的馬屁。

就連寧衛民也一樣難以抵禦這種法自真心的馬屁味道。

於是被燻得飄飄然的寧衛民,不但對孫五福更加的親近,越發的關照,甚至還起了一點栽培之心。

只要孫五福感興趣,願意聽,開口問,寧衛民就會給他說說收上來那些東西的事兒,教他一些“識寶”的基本常識。

就這樣,被“運動”和貧窮給耽誤了學業,充其量也就小學五年級水平的孫五福。

反過來也在寧衛民這兒,得到了受傳統文化薰陶的機會。

他居然成了寧衛民的半個徒弟,領先於這個時代的無數人,先一步鑽入了古玩行的門兒,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奇妙的緣分,也是一種命數使然啊。

完全可以預見,只要能始終保持現在這樣的平衡心。

孫五福的命運在寧衛民的影響下,就會越來越遠離平庸與貧窮。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雖然因為有了孫五福的幫襯。

現在的寧衛民每天只要來上班,就能不斷有新鮮玩意瞅,不斷得到各色的好東西,甚至在他自己的辦公室裡就能隨意鑑賞品玩,過得十分的愜意舒心。

可反過來,這孫五福相看東西的水平卻低得要命。

幾乎是棒槌一個,幾近於零。

哪怕寧衛民再用心教,也不是透過拔苗助長的辦法,短期內就見到成效的。

這麼說吧,孫五福終究是閉眼收東西,是遇見什麼劃拉什麼。

哪怕運氣再好,也改變不了收上來沒用的物件遠遠多於好東西客觀現實。

實際上,大概的比例平均下來,可以說每收一件像樣的東西,就得有那麼十五六件沒樣的。

這些東西攢多了,沒處放沒處擱的,怎麼處理也是個麻煩事兒。

總不能光進不出吧?扔是肯定不能扔的,就是寧衛民不在乎錢,這事兒也忒造孽了。

可要拿到外面擺地攤售賣,已經有了心理陰影的孫五福是絕對不敢去的。

難道還要寧衛民這個堂堂的大經理自己去擺攤嗎?且不說掉不掉價,他就不可能辦出這種想省事,反倒給自己找事的笑話來。

所以說到這點啊,就不得不佩服寧衛民的心計了。

如果說孫五福的優點是誠懇厚道,知恩圖報的話。

那麼寧衛民的本事就是精打細算,善於謀劃。

事實上,早在決定這麼幹之前,這小子就想好了一個相當巧妙的解決辦法了。

非但不吃虧,而且還能一舉兩得把這種麻煩變成好事,於公於私都有益處。

什麼辦法呢?那就是在齋宮乾脆再開個商店。

轉手就把這些沒什麼價值的東西,以旅遊工藝品的名義,賣給外國人。

要知道,在齋宮對外國人銷售工藝品的生意,寧衛民已經操持整整一年了。

由於在語言交流上擁有便利,本身也有遠超時代的見解。

對外國人在旅遊商品上的好惡,寧衛民比誰都瞭解,比誰都有發言權。

他就發現吧,其實外國人最願意購買的東西是有共性的,幾乎逃不出四條去。

首先,是簡單明瞭,帶有東方美感和異域情調的東西。

洋人得能看懂,能欣賞的了才行。

其次,是便於攜帶,最好還有實用性或裝飾性的東西。

人家買了得拿家去啊,太重了,太大了都不行。

第三,最好是工藝品而非批次生產的工業製品。

第四,就是物美價廉,不能太貴了。

至於是不是文物,高雅不高雅,是不是贗品,還真的不在大多數的外國人的考慮之列。

道理很簡單啊,因為了解共和國人文歷史的老外本來就不多。

能有閒錢和雅興收藏我們古董的就更少了之所以我們一直都認為外國人愛收藏我們的傳統古董,文玩玉器,完全是自以為是的想法。

很可能只是因為國營商店為了創匯任務,他們覺得賣上年頭的東西能開高價,又最省事罷了。

甚至就連國營工藝品廠,也被老外表示客氣幾句的“ok”誤導了。

一直在竭力生產不對口的高檔商品。

最後弄得人家洋人不買賬,白白費力不討好。

甚至是佔了小便宜,吃了大虧啊。

反過來,在寧衛民看來,建國前後,我們國家為老百姓生產的一些民間器物。

因為傳統工藝考究,極具裝飾性和實用性,反倒是頗合老外的口味的。

像什麼泥玩具啊,木偶人啊,餐具茶具,家用擺設,抱枕竹器,花盆魚缸,窗格門片,銅鎖首飾,座鐘插屏,鏡框帽頭……反正只要好看有趣,外國人都會心生購買慾。

尤其是短期來共和國出差旅遊的人,絕對想買個一兩件帶回去當紀念品的。

這不比把這些東西按照十分之三四的價錢,賣給國人強多了嘛。

正因為這樣,國家不許經營舊貨的規定,對寧衛民也就不是事兒了。

因為就連民國的玩意,他都捨不得賣給洋人。

他一定會自己先過過眼才往外擺。

以保證自己這兒賣出去的東西都是新的,絕對不會讓外國人撿了漏去。

再加上齋宮又是他的地盤,根本也不會有什麼工商稅務來這兒查他。

不知道的人,甚至會把他開的商店當成天壇公園的國營旅遊品商店呢。

怎麼想,都絕對的安全,沒漏子。

至於經營場所,那完全就是現成的。

別忘了,齋宮的太監的值守房一共分為南北兩端。

北房五間寧衛民用來當辦公室和職工休息室了,南房五間過去一直就閒置著。

孫五福來了之後住了一間。

其他的四間,按實際需要來看,正好兩間當庫房,兩間開商店。

這麼一來,就連齋宮原本經營的那些藝術雕塑、絹人和工藝品也能擺進來一起賣。

等於原有商品的營業面積還擴大了呢。

再合適不過了。

唯一需要準備的,也就是簡單裝裝修,準備下貨櫃、貨架什麼的而已。

寧衛民說幹就幹,大概是4月23日時候,他找人興起了土木。

結果也就一禮拜的工夫,到了4月29日就完工了。

五一的時候,經過一兩天的打掃和鋪陳,新店鋪正好開業。

為什麼這麼利索,是因為寧衛民做的裝修專案簡單。

實際上除了鋪個木地板,牽幾條電線之外,他就是在牆上和天頂上裝些吊燈而已,連牆壁都沒刷。

也是巧了,這不正趕上馬克西姆餐廳也在裝修嗎?許多國內沒有的材料和用品都得從國外進口,而且有些東西運過來才發現尺寸有點不合適。

比如兩個蒂凡尼的彩色吊燈,和一些彩色玻璃窗什麼的。

就都便宜寧衛民了,他也就掏了個成本錢,就從宋華桂的手裡要過來,全放在他的店鋪裡了。

還別說,效果是出奇好。

西洋古典的內部裝修風格,配著咱們的傳統建築,儼然一副民國文藝範兒。

簡直中西合璧,相應生輝,無論國人還是外國人看著都親切,又都有新鮮感。

尤其是馬克西姆餐廳用的全是高階貨,寧衛民搬回來的那些裝飾再加上屋裡裝了木地板。

直接提升了室內環境的檔次,連帶著原本不怎麼上檔次的產品,看著都高階了不少。

就那些物件被那明晃晃,各色的燈光一打。

怎麼看怎麼像藝術品,招人得很呢。

事實也證明,外國人確實吃這套啊。

開業的當天,別看商店連名字都沒有。

可買賣那叫一火,除了各色雕塑、絹人、錦匣、草編昆蟲賣出了不少。

寧衛民的那些原本不好處理的垃圾玩意,居然也賣出去了三十多件兒。

而且件件還不便宜呢。

受益於資訊不對等,環境氣氛的襯托,和那些姑娘的微笑推銷,最少也能賣個十塊二十塊外匯券。

說真的,要不是親眼所見,連寧衛民自己都不會相信。

外國人居然能傻到,那麼心甘情願,用遠超原價的價錢買這些二手日用品的地步。

被坑狠了還美得屁顛顛的。

就比如孫五福頭一天收回來那個暖手的湯婆子,居然賣了七十。

這東西雖然已經停產了,可商店裡用心找,還是能找到的。

新的也就二十五六塊而已。

一個jdz六十年代初期產的喜鵲登梅的茶壺,居然賣了二十五塊。

這種款的連六個茶杯一起全套傢什,大柵欄就有的賣,不過是十二三塊。

還有一個大概是三十年前產的壽星老瓷像,京城倒是停產了,勉強算個老物件。

可要有賣的,也絕對不值二十塊,居然賣了四十。

就連兩張年年有餘的舊年畫,也賣了六塊啊,這玩意論理也就兩毛錢一張。

好傢伙,儘管有些東西,還得給帶老外來的導遊提上那麼一份。

可也不能不說,這還真是個“放洋血”的好買賣啊。

實在是幹得過。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出軌的代價

麗娟

廣漂浮生,我們這四個哥們

伺夜

洞房棄妻:將軍,你被休了

榴芒盒子蛋糕

上大學,竟是為了保護世界

排水孔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