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過了數個時辰之後,已經攻進潛江縣衙大開殺戒的龐勳,就不得不帶隊退了出來;緊接著,他又召喚了城內大部分兵馬,忙不迭的退出了潛江縣;這倒不是源自那些畸形人和異獸的反撲。

而是城內散落的畸形人和異獸的屍體,短時內相繼開始腐爛發臭,最後只剩下原地一灘爛泥一般的輪廓。

在日光的暴曬之下,當場散發出來的那種氣味,簡直是慘無人道,燻得人當場狂嘔不止。

至於剩下那些異類,同樣也是七竅汙血橫流,奄奄一息的衰弱至極;儼然早沒當初兇狠暴烈的攻擊性。

因此在派人搜遍全城,找出大概千餘名倖存百姓後,龐勳下令收集柴炭開始放火淨化城區。

結果這場大火一燒起來,就像是得到了無形的助勢一般,迅速蔓延了包括縣衙在內,大部分的城坊街巷。

又烈焰熏天的燒了整整一天一夜;幾乎將城牆以內的部分燒成一片白地,才慢慢熄滅。

就在潛江縣城,升騰起了煙火滾滾之際。

北面十數里外水蕩中,也有一艘暗中觀望的烏蓬小船緩緩駛離。

一名長相清奇,氣度非常的中年人也在感慨道:“存續百載的雲夢賊,終究還是完了啊.”

“只可惜了,本家這麼多年的經營,一朝盡棄啊.”

在旁的另一名的同伴卻嘆息道:“不過,只要有這正當江河湖海之會衝的雲夢大澤在,日後依舊還有重新嘯聚,和將此間營生起復的機會吧?”

“這次你就說錯了,只怕從今往後的雲夢大澤內,再沒有起復的機會了.”

中年人卻是露出某種煩惱和忌憚的表情:“因為今時不同往日了,而今的雲夢大澤,也不再是過往那個縱橫藏匿之處.”

“主上,斷不至於如此吧?”

同伴不由驚異道:

“事實上,就算是號稱天下七大寇之一,雲夢賊也是敬陪末位的最弱之流;當年不過是嘯聚水道的一群不法之徒.”

中年人搖搖頭:“一旦稍有聲勢,就會招來官軍犁庭掃穴;就此行銷雲散.”

“只是此輩地處江河要衝之便。

當年本家的先人覺得似乎還有些湧出,這才不惜冒上冒大的干係,收攏和庇護了些許雲夢亂黨的殘餘;不就是為了開拓一條新的財路,順帶為地方官府謀些功勞.”

“但未想經年日久之後,那些苟且之徒的子孫,真以為一切都是自家理應所得;居然想要繞過本家的干係,暗中謀求官府的招安?難道真以為洗掉滿腳汙泥,就能謀求登堂入室,沐猴而冠了?”

“當然,自從他們私下沆瀣一氣,隱藏了雲夢澤的異變;暗中引入九耀的羅睺主,還有相關麒麟會的那幫妖異,意圖擺脫和抗衡本家那一日起,就註定要走上這條不歸路了.”

中年人又冷冷一笑:

“畢竟,往昔的太平年景之下,官府為了遮掩無能慵懶之故,又不想在征討中付出太大的代價,尚有可能行那招安之舉;但如今天下紛亂,卻沒人敢招攬一群率獸食人,乃至自墮異類的匪賊了.”

“是以,如今的局面豈不就是他們的咎由自取麼?彼輩既然要藉助妖異之力,以非常手段更替了當家人,妄圖將本家自七十二連環塢給排斥出去;那當下被這些妖異所反噬,豈不是在情理之中?”

“至少,本家還算是退讓抽身的及時.”

說到這,中年人再度喟然道:“如今,還留在連環塢內那些心存猶疑不定之輩,怕不是化作了獸穴的口中血食,就是被迫成了那些怪形妖異中的一員吧?”

“更何況此番我已得到訊息,朝廷派來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可算是羅睺主和那幫子拜獸教的老對頭了。

麒麟會里那些妖異,就是在北地被他追殺上天入地無門,這才輾轉到了南邊來秘密活動.”

“原本按我的策劃和預期,這兩廂遭遇之下,只怕要糾纏爭鬥上好些時日的。

但沒想此君實在動作太快,轉眼就將雲夢賊的內應連根剷除,籍此拿捏住江陵府上下,又快刀斬亂麻的出兵平亂.”

“或者,莫要說雲夢賊此番是在劫難逃;就算是羅睺主和那幫子拜獸教,只怕是也討不得好去。

倘若,他們不肯捨棄那處‘根源’,那接下里就是官軍和朝廷招攬的奇人異士,無窮無盡的進剿.”

“能夠驅使那些畸變的水生獸類又如何,能讓人變成力大無窮、本事多變的嗜血妖異又如何?卻摒棄了最基本生而為人的靈智,和操持器物刀兵的手足之便,這無疑是利慾薰心的捨本求末!”

“一旦,偌大的雲夢澤內,又有多少生靈,可供他們轉化和驅使?又能養活多少妖異之類?最終還是免不了失控的下場,讓這些妖異衝出雲夢大澤,成為周邊的禍患,也毀掉了我輩水上的財路.”

“主上?”

然而同伴聽到這裡,卻變得有些表情惶恐和眼神閃爍起來:“其實,您無需對我如此細說紛呈,從頭到尾,在下也只是聽命從事…….”

“因為啊!”

中年人這才對著他微微頷首道:“我想讓你死前能夠做個明白鬼.”

瞬間,一根細長的鎖套從背後勒住這名同伴,讓他像死魚一樣的拼命凸眼張嘴,卻未能夠再發出任何辯解和求饒。

“高戩,你跟了我多少年了;十年?二十年?”

中年人這才平靜無波的繼續道:“從你的父兄開始,就以藩士、世臣之身,為本家效力了;為何到了你身上,就開始吃裡扒外,暗通起麒麟會來?”

“你真以為暗中搭上的那些率獸食人之輩,是可以最終成事的麼?”

中年人又露出一絲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道:“就算能夠得逞一時,也是有人刻意的放縱,需要藉助其行事掩人耳目,遮蓋真正的意圖所在.”

“難道,他們又給了你什麼保證?是許諾的長生,還是異於常人的體魄?只怕你還不明白,這其中所暗藏的缺陷和代價吧!若是這些手段都如此靈驗和管用,早就籍此成了位高權重大人物的座上賓.”

“又何須東躲西藏四處輾轉生事?嗜血衝動,見不得光,身體多處畸形變異,這還是小事;你知道又多少人被其誘使之後,逐漸失去神智和記憶,最終被血脈中的獸性所侵蝕,變得與野獸無異.”

“你是不是想要問我,為何會知道這麼多內情?”

說到這裡,中年人卻用一柄摺扇橫在眼前意味深長道:“勿論九耀星主還是諸天星相,都是各有身份的一方強勢;只為了共同目標才聚合一處.”

“我原本留著你,還指望給羅睺主那邊,多送一些虛假訊息;但是既然羅睺他愚昧不明、利令智昏的不肯放手;還要連累我避走他鄉;那你也沒有必要在活下去了。

到了地下好好的自省吧!”

中年人的話音未落,就見對方慢慢收緊的頸骨,最終被徹底絞斷。

突然間遠處的草蕩葦從中,就傳來了大片激烈的嘩嘩動靜,緊接著又變成鳥飛獸走的大片嘈雜聲。

他也不由的微微變色;

“速速加快前行,脫離這片區域,似有什麼危險之物正在逼近……”

隨後,一隻撲騰揮翅的野鴨,飛掠過他的頭頂;緊接著是一群野鴨和大雁;然後,又變成了鋪天蓋地飛舞而過的各色水鳥,剎那間讓天空都變得隱隱陰暗起來,仿若連片陰雲籠罩,饒是蔚為壯觀。

隨之而來的,還有從草叢中爭相湧現出來的蛇蟲走獸,幾乎是慌不擇路一般的一股腦躍入河水當中;又在無形的威脅驅使和逼迫下,奮力的遊向另一個方向;哪怕不斷有生靈溺水翻沉也毫不停歇。

就在中年所在這艘船隻,奮力划動著脫離了這一波獸潮之後;卻又緊接無暇的遇到了另一波衝擊,卻是來自水下的成群游魚和其他水生動物。

接二連三咚咚作響撞擊在船底上,也讓船身偏移減速。

站在船上望過去,就像是在河道里突然潺動著,大量各色魚類構成的暗潮;在持續划槳的拍擊下,不斷的肚皮泛白、血色翻滾在水面上。

卻依舊前赴後繼的不斷裹挾著這艘船,向著別處越退越遠。

在整個過程當中,還是有人禁不住魚群的衝擊,而划槳脫手而出;還有人在船邊用力過猛,失去了平衡掉入水中;然後冒出水面掙扎了幾下,就被重新淹沒在暗流洶湧的魚群之中……

而就在這些鳥獸魚群爭相奔逃而來的方向,江畋也站在船頭上往復測試,最新入手的一件奇物。

就是源自那隻巨型蛞蝓一般的畸形軟體,體內找到幾塊結石般的存在,火燒後會散出某種無形氣息。

可以清空很大一片範圍內的霧氣,以及排斥和驅逐絕大多數沒有異變的活物。

但是,對於隱藏起來的畸變體,卻又具有強烈的吸引力,這對於日後的肅清作戰,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作用和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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